回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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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还在里面?他用过午膳了吗?”

    子澄守着书房,房门紧闭,外头立着青裳单薄的令婉。他圆鼓鼓脸颊笑出细纹,“在呢,少夫人稍等,属下帮您跟公子说一声。”

    他一转身,向来带三分憨厚笑意的脸此刻也垮了嘴角,“蹬蹬”跑到温容倚面前,“公子,少夫人在外面,还给您拎了个食盒!”

    温容倚左手捧着书卷,头也不抬,“你既叫她夫人,怎么她进我书房还要通传?”

    子澄脸色更苦,活像被挖了馅儿的瘪馒头,“属下知错。”

    令婉进门的时候,温容倚刚把手上书卷放下,看向她,“怎么亲自来了?”

    她柔和一笑,将食盒摆到案上,“我方才问了子澄,他说你还没用午饭,我恰好拎了些点心,晚膳还早,你先垫一垫。”

    令婉素手纤纤,捏着青瓷碗沿,更显白皙细嫩。

    温容倚目光掠过她指尖,极快地打量她一眼,随后站起身,将总是剩条缝隙的窗关得严严实实。

    令婉听到他起身的动静,愕然望着他关窗的清隽背影,连忙垂眸,纤长睫毛遮住动摇眼神。

    “下次若要找我,直接进就是,子澄守门,是为了挡外人。”

    令婉被他这句“挡外人”说得软了心肠,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平复下来,低声应,知道了。

    她将一碟樱桃煎推过去,不经意瞥到他方才翻阅的书卷,“你在读李长吉[注]?”

    “是。”温容倚一派平静,“随手翻翻罢了。”

    令婉目光落在那清峻奇崛的两个字,喃喃念,朝晞。由古至今,她念过的书里,似乎都未出现过这个名字,但是字这样漂亮,又独特,明明应是一代大家。

    “朝晞,是御史中丞韩寂的徒儿,韩皙仪的表字。韩寂为她取的,私下叫叫而已,并未流传出去。”

    令婉正凝神细思,忽听温容倚悉心为她解释,不由疑问:“那隐秀如何知晓?”

    话一出口,她才觉得不对。

    韩御史出身寒庶,父母双亡,与一女徒相依为命长大的事,她是知晓的。而温容倚作为她的丈夫,先是在新婚第二天翻着韩皙仪的手抄诗集,又知道韩皙仪不曾公之于众的表字,她有立场气一气。

    但令婉其实并未生气,也怕温容倚觉得她无端拈酸,心中暗暗懊恼着,连忙补道:“我不是……”

    “不要紧。”温容倚淡笑解释,“皙仪才高,韩玄英也并未拘她在闺阁,我有时拜访玄英,皙仪也会在侧旁听,现在想来,是我不知分寸。”

    令婉低头,默默吃一碟杏仁糕,片刻才闷闷应了声,听着有点敷衍。

    小半个时辰后,令婉起身正要收拾,温容倚伸手止住她,薄凉指尖触到她手背,一瞬即离。

    “子澄来就好,你先回房休息,我会尽快回来,我们一起用晚膳。”

    令婉抬眼看他,粲然一笑,“好。”

    温容倚从架子上拿来一件长披风,“天气这样冷,下次过来,记得多穿一点。”

    他规矩地将披风递给她,令婉愣了愣,莫名有种期冀落空的酸涩,伸手接过,胡乱在颈前系了个松松的结,很快就转身告辞了。

    一直到回清规馆,她才迟迟反应过来,温容倚既在看韩皙仪的手抄诗集,就代表他并不是在处理公务,那为何……不来陪新婚妻子呢?

    -

    书房内,窗子又被打开一条缝,温容倚在寒风里稳稳落笔,抄《听颖师弹琴歌》。

    子澄又“蹬蹬”跑进来,“公子,少夫人让属下来收拾……”

    他话音戛然而止,令婉走前还摆在案上的碟子,现下已被整整齐齐收进食盒里,搁在温容倚的砚台旁。

    子澄赶忙上前,把食盒拎走。恰巧寒风一拂,吹起半边书卷,温容倚另一只手从容按住,却没逃过子澄的眼睛。

    “咦?头一页的字怎地这样奇怪?”子澄疑道,“公子,‘朝晞’又是谁啊?您抄诗怎么落别人的名儿啊?”

    温容倚没搭理他,片刻后,子澄方恍然,“‘朝晞’不是那个那个……韩御史那小徒?不过那卷抄的不是文正公的文章吗?而且刚不是被韩御史带走了?”

    他绕了半天没绕明白,也没等到温容倚解释,倒是先等来他一句,“聒噪,出去。”

    半晌,从“少夫人提起魏逾明”一案,到“公子抄诗落款韩朝晞”案,子澄可算是一条条缕明白,而后“嘿嘿”一笑,高高兴兴地抱臂守着门。

    路过送茶的小杏儿问,“子澄哥乐什么呢?”

    子澄伸出一根指头,“啧啧”在小杏儿面前晃了晃,故弄玄虚,“不可说啊不可说……”

    -

    第二日令婉是自然醒的,一夜好眠,她醒来时只觉舒爽畅快,忍不住翻了个身,下意识满足嘤咛。

    她正打算闭着眼再赖一会儿,脑袋一偏,却撞上清瘦的骨头。令婉一惊,骤然睁开眼,温容倚就半躺在她身侧,倚靠着床头。

    她方才那一撞,是碰着他曲起的手肘了。

    令婉看着近在眼前的清致眉目,一时愕然定住。

    温容倚和颜问她,醒了?

    她藏在锦被下的手指一颤,整个人仿佛才回神,一低头宛然风姿,柔怯问:“你今日怎么起晚了?”

    “我今日没什么事,没必要早起,再者……”温容倚顿了一下,吊起令婉心肠,“也怕再吵着你。”

    他低头望着她,“昨日没睡好吧?”

    令婉眼睫轻颤,低声回,有一点。

    床头传来轻叹,旋即温容倚清润声音响起,“我头一次当别人的夫君,若有做得不好的,你直言就是。”

    他诚恳凝望她,“你嫁来温氏此事,已是受尽委屈,我希望……我能为你弥补一二。”

    令婉只觉心头快要酸透了,没忍住,两手环着他臂膀,“没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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