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第183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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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母太上皇后抬手刮一刮皇后的鼻子,笑叹道:“原本实在不想喝了,就瞧着你这点孝心吧。”说着将药汁一饮而尽。年妃眼明手快,见圣母太上皇后喝完药,取了绢子在手为其擦拭。圣母太上皇后见其他人还跪着,道:“都起来吧。年纪轻轻的膝盖嫩,别跪着地砖。”说着向年妃招手,“皇后不说,你来说说。”
年妃亦笑道:“皇额涅,我哪里敢呢?”说罢自取了蜜饯来奉在近旁。
圣母太上皇后摒弃左右侍奉之人,只留了陈皮嬷嬷与桂花姑姑,懒懒道:“要你说你就说。皇后故意和我打哑谜等着我问她呢。我在,你别怕她。”年妃听得太后语气不善,刚要分辩。圣母太上皇后微眯了双眼,浑浊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而清明,冷然道:“到底有什么事情,关系到皇帝什么!”
年妃微微一窘,答:“是。”旋即浅浅一笑如微波,“皇额涅,是儿媳说错了话,请您责罚。”语毕微有黯然之色,低头咬唇苦涩道:“儿媳只是心疼皇上。”
彼时她身边正好有陈皮嬷嬷在插梅花花瓶,深红色的梅花花瓣映得她雪白的脸庞微有血色。圣母太上皇后微微一笑,而那笑意并没有半分温暖之色,直叫人觉得身上发凉:“宫里事情我一向不管,但是有关皇帝的事情,我需要知道。他是我亲生的儿子。年妃,你说吧。”
年妃一笑宛若窗台上一盘冬天开残了的白牡丹:“皇上在给皇祖母守孝。”
圣母太上皇后似乎怔了一瞬,目光扫向皇后。皇后微笑,容色孝顺而崇拜:“皇上至诚本是一片孝心,儿媳感动故而不想四处说。”
圣母太上皇后无声无息地松了一口气,含笑道:“你们都好。”说着拉过皇后和年妃的手拍着道:“姐妹两个都是笨心眼儿,这么久没有和皇帝单独说话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皇后笑道:“皇额涅这样说,可是嫌弃儿媳成天在您跟前晃悠碍眼吗?”
“这是和我撒娇呢。”圣母太上皇后笑吟吟道:“这么大人了还皮实。天色已经不早了,今天呀,我是嫌弃你了。只是今天下雪了,用了热汤再回去。”
皇后眉开眼笑,领着妃嫔们福身行礼:“儿媳谢皇额涅关心。”
如此说笑了一晌,天色渐晚,众人用了热汤齐齐告辞。圣母太上皇后殷殷嘱咐皇后道:“记得调养身体,孩子多了热闹。”
皇后微微尴尬,依旧笑道:“是。”
起身踱过宁寿宫的重重殿宇时,皇后才惊觉,贴身的背心衣衫已被逼出的薄汗沁透了,这依稀的汗水仿佛提醒着圣母太上皇后的老辣与沉着。年妃不解其味,瞅着她额头细汗笑言:“姐姐还是这样容易出汗。”大雪蔽天地,夜晚的风呼啸狂狷。时近年底的夜光,沾染了雪花的雪光飘来冬日花儿的甘郁芳香,叫人心境为之一爽。皇后把将要涌起的笑容无声无息的压制了下去,心里恨不得冲夜空挥舞拳头大喊又熬过一关了,面上却是毫无表情。眸子虔诚垂下,只看着脚下的雪路,专注听着花盆底落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皇后安安定身,如今的生活美好幸福,她一定要全心守护。
进了宫,做了皇后,她也是爷的当家主母。
出了宁寿宫仪门,科尔沁格格转身娇媚一笑,爽朗朗道:“听闻皇上明天带着皇子公主们去西山赏雪。妹妹才疏学浅,却也听说西山是北京赏雪最美的地方,金国的金章宗、元代著名书法家鲜于必仁和明永乐皇帝都喜欢去呢,可见是个聚集天地灵秀的好去处。”
皇后淡然一笑:“历朝历代都有帝王宰相文人墨客喜好西山赏雪,只是皇上带孩子们出门,并不单是赏雪看风景,而是深入民间门。”皇后凝眸她姣好脸庞,不觉感叹年轻当真是好,也或许是自幼养尊处优,她的脸庞饱满得如明月一般。“妹妹可知‘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大雪降临,工部和顺天府衙门要关注贫困房屋能不能撑得住,关注大雪下几天是否影响明年收成。自入冬以来西部和北部严寒,到正月更冷。为此皇上对粮草运输关注异常,‘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将士们守卫边疆,方有关内和平安乐。”略停一停,“本宫略有耳闻,妹妹自幼熟读六书且喜欢弓马骑射,本应嫁在草原自在,却主动和皇祖母求情要进关嫁人,可有此事么?”
科尔沁格格睫毛微动,“咯”地一笑:“我嫁进来两年了,皇后姐姐只知道这一点儿我的事情吗?听皇祖母说,皇上是天底下最俊俏的儿郎,见了喜欢便要嫁了。”
皇后且讶异且惊喜且糊涂:“如此主动之事如何不是人间门奇女子?也恰恰因此豪情,妹妹才能与皇上结下缘分,无怪乎皇上也夸妹妹针线好。来日妹妹得空,也让我们瞧瞧功夫,只当让我们长长见识。”
她嫣然一笑,云袖轻拂如霞光轻盈:“皇后姐姐您是皇后,年姐姐也是不同,所有的姐姐们都比我资格老,皇上夸我针线好,可能是觉得不再需要夸姐姐们呢?等有空皇后姐姐安排,妹妹也乐意和姐姐们切磋呢。”说罢径自盈盈踱开,再不理皇后等人。
其余人纷纷告辞。年妃扶着皇后漫步,见走得远了,方敛容道:“主动请求嫁进关一说不知真假,别的小姑娘喜欢皇上我看得出来,这位……但姐姐何必留意她?”
“你也以为她费恁多功夫只为有‘子嗣’么?”皇后凝视她那已然看不见的离去的身影,“如此处心积虑又野心外露,只怕非表面简单。”当下也不多言,上了轿辇,皇后见无人,方悄悄对年妃道:“我瞧着她今儿的一句插言,进了……眼了。”
年妃抿嘴一笑,拨一拨银镀金蝶恋花耳坠子,道:“姐姐不知道其中的缘故,一则是因为我曾经也是进了……眼了的人,我知道……只是利用我打压姐姐其实最是重视姐姐;二则么……”她微微压低了声音,“她的学识聪慧当真要我震惊,我几次遇到她看书写字不同凡响,”她停一停,又道:“若不是她急于讨好皇上,如何会有今日冲动之插言。”
皇后淡淡道:“我说呢,她是什么身份的人,却肯失仪……。”
“科尔沁妹妹是骄纵,当着……的面如此放肆,连去慈宁宫请安也寻了个由头便自己去了。”她微微叹息,看着皇后道:“也难怪她要心高气傲要切磋,我是不能骑马打猎的,全靠姐姐安排其他妹妹陪她了。”
皇后不以为意,只笑道:“她年轻气盛,我偏不和她争斗风头。你想……方才的神气,也是要看我是否能忍得下她的气焰,我们东西六宫是否真真和顺……”话未说完,轿辇一个缓慢停顿,整个上半身向前微微倾了出去。
力道不大,算是应急中的缓慢了。随行的琴音和小花瓶子一看,忙挡在轿辇的出口,恭敬扶住两个主子倾斜的身体。与此同时,抬轿辇的内监们赶紧站稳了脚步,惊惶失措跪下道:“奴才们有罪。”
皇后见年妃脸色发白,顾不得动气,忙道:“妹妹没怎么样吧?”低头只见她一手牢牢地抓住自己手臂,自己的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她肩膀,两个人都是一只胳膊支撑住一边扶手,另一只手牢牢握紧对方。心口一暖,忙道:“我没有事。”
年妃受到惊吓,几乎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长长吁出一口气来:“吓了一跳!”
对视一眼,彼此俱是眼中一热??这么多年来,不管侍妾格格们怎么试探嘀咕,两宫母亲怎么分化拉拢,她们始终都当彼此是最好的伙伴。
皇后心疼道:“你呀不得受惊吓,还要护着我,这几天估计又要头疼了。”
年妃讷讷道:“就是要这样,万一真掉下去你伤了身子怎么好,你可是有岁数的人了。”
心口有明光一样的温暖,眼中热泪一动,道:“我的身体好得紧,妹妹的身子难道不要紧么?”转头见琴音和小花瓶子为挡着轿辇倾倒,用力站在轿口,厚厚的冬天衣服里半露出来的脖子上有清晰可见的几道粗粗的青筋暴起,忙安抚道:“别怕,你们怎么样?”
琴音连忙摇头,一脸焦灼:“娘娘没事就好。”说罢转头厉声喝斥,“一群糊涂东西,怎么抬的轿子!上头坐着两个娘娘,这般不上心!”
若一般情况下,宫里训练有素的轿夫抬辇,那是一碗水在上面也不会洒出来一滴的水平,何以有刚刚的状况?难道是圣母太上皇后给的警告?
一念之下不由勃然大怒,皇后按捺住心口的慌乱,冷了脸,曼声道:“怎么回事?”皇后自从住到宫里总是和善温柔,众人见她动怒,早已慌乱跪下,吓得拼命磕头不已。
年妃按一按怒气,冷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停下来?”
为首的一个太监满脸冷汗,忙叩首道:“是……是……是奴才们看见……”
皇后刚要问“看见什么……”听见一声呼喊:“嫡额涅!额涅!”
甜虾!
皇后和年妃忙慌下轿子跑到前头,一眼看见一个雪球球坐在雪地里,跑进来确认是自家的小甜虾,顿时吓到了。
“甜虾!”皇后伸手要抱。
“甜虾你怎么在这里?”年妃急得眼泪出来。
哪知道小甜虾伸胳膊要嫡额涅抱,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听见额涅问她,还气恼地哼哼了一声,放下怀里抱着的猫儿,戴着厚毛手套的手笨笨地一拍胸脯:“嫡额涅!额涅!是我挡住轿子的,你们不要责骂轿夫。嫡额涅!额涅!我要找阿玛,我要去参加养心殿议事,我明天也要去西山玩。”
奶声奶气的,却是瞪圆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宝石大眼睛,鼓着胖胖肉肉的脸颊。披风有帽子,全身穿着毛茸茸的只露出来一张精雕玉琢的雪白胖脸,华丽耀眼的孔雀毛披风上落了一层雪花,远远看着真好似一个大雪球球,怪道轿夫走近了才看见她。皇后和年妃确认她穿得厚没有冷到,再一想想她说得话,顿时哭笑不得。
皇后回头吩咐一声:“琴音,小花瓶子,给今天的轿夫们各赏赐十两银子喝酒压惊,叫他们都回去吧。”打量周围,已经到了御花园仪门了,门两边跪满了跟着甜虾的奶嬷嬷宫女太监。“你呀,顽皮。”皇后屈两根手指头捏捏甜虾的小鼻子,感觉她小脸上热乎乎的,可见真没冷到,放了心。
“甜虾要去养心殿,哎呀,天儿还下雪呢。”皇后吃力地拎着胖孩子到御花园门廊下,年妃要给她拍打身上的雪花,她却自己跳着跳着,蹦下来阵阵雪花,自己笨拙地拍拍胳膊窝:“嫡额涅暖暖手。额涅也没戴手套。”口中喊着,眼睛却还是望着嫡额涅。“嫡额涅抱着猫儿暖和呀,嫡额涅,我要去找阿玛呀。”
“噗嗤”一声,皇后和年妃互看一眼,这下是真无奈了。
小孩子机灵,知道去找了阿玛,所有的要求就达成了。
年妃看向照顾甜虾的宫人,甜虾的一个奶嬷嬷喜塔腊氏恭声道:“公主做完了开蒙功课,去找十九阿哥玩,十九阿哥的奶嬷嬷正在准备十九阿哥明天出门的服饰,公主看到了便问,问了后闹着一起去。十九阿哥着急去养心殿议事,要哄着公主睡觉……公主睡了一觉醒来,听说娘娘还没回来,就,就找来了……。”
得嘞,这绝对是在十九阿哥面前装睡,等十九阿哥走了便醒来了。
年妃:“都起来吧。”
喜塔腊嬷嬷一低头:“奴婢拦着公主,公主生气,罚了奴婢们跪着。”
年妃一愣,皇后接过来琴音抱着的胖猫儿,和手炉?猫儿四目相对,也愣住,齐齐看向甜虾。
甜虾一扬略淡的小眉毛,斜飞入鬓的修长眉毛变飞舞起来,乌黑明亮的眼睛却是笑了一下:“额涅给你们求情,都起来。”
霍!
喜塔腊嬷嬷领着宫人起身,年妃好似不认识一样地看着闺女,皇后弯腰靠近她,面对小孩子学大人管教宫人的架势,摇头失笑:“我派人去找你大姐,你大姐若答应,抱着你去养心殿。若觉得场合不合适,不答应,就乖乖回去睡觉,好不好?”
小甜虾刚要答应,眼珠子骨碌骨碌一转,小奶音清脆有力:“嫡额涅,去找大哥和二姐呀。”
皇后和年妃一起喷笑。
这么小就知道办什么事要找什么人了?大公主最是守礼,是皇家模板公主。大阿哥守规矩但更疼弟弟妹妹,二公主最是不守规矩的。
皇后手上摸着猫儿脖子,含笑道:“我派人去,不拘束哪个哥哥姐姐有空,好不好?万一你大哥和二姐正在奏事情呢?”
小胖脸顿时皱巴起来,不情愿地回答:“好吧,女儿就等等吧。若是大姐姐出来,女儿就自己去找阿玛哦。”
还会自己去找阿玛了!看把你能耐的,学会走路了是吧?
皇后忍着笑吩咐前来迎接自己的海嬷嬷,示意宫人撑伞,和年妃领着熊孩子慢吞吞地朝栩坤宫的方向走。
宁寿宫在皇宫东边,回来要穿过御花园。而养心殿、永寿宫、栩坤宫都在皇宫西边,走到半路便迎头遇到大公主小糯米的一队伍人。
“女儿给额涅、年额涅请安。”大公主请安的姿势宛若天鹤起飞,天然只带一种不紧不慢矜持慵懒的气场,似乎这一片雪地也瞬间门变得优雅端庄雍容迷人。
“起来。”皇后脸上笑着,眼睛瞄着甜虾。甜虾自从见到大姐姐,就拉开架势要跑,此刻正犹豫先行礼再跑还是不行礼直接跑,一张胖脸纠结得来。目光迎上大姐安静的目光,条件反射地问安:“妹妹给大姐请安。”然后撅屁股就跑。
大公主一把拎住她的披风帽子,紧跟着掐住她的小胖腰抱起来:“哪里跑?先跟我去养心殿反省。”
“哇哇!我要阿玛!我要阿玛!”甜虾吓得哇哇哭,手脚奋力挣扎。
干打雷不下雨!大公主对熊孩子很有经验,用力抱紧了圆球胖妹妹,语气沉凝:“阿玛正在议事,看你反省情况,再决定给你通报与否。”
“哇哇哇!我要去议事,我明天也要去西山。哇哇哇!”甜虾无赖地闹着。大公主一回身给两位母亲行礼:“女儿先告退。”
于是,北极甜虾一路上“哇哇”亮着嗓子被抱走了。
身后跟着甜虾的奶嬷嬷宫女太监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皇后和年妃再次对视,那真是无奈再无奈,却又忍禁不住地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大雪转小雪,小雪转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夜,甜虾被哥哥姐姐教训一顿。甜虾气得跺脚大喊:“我明天和嫡额涅、额涅认错儿。我生气呀!我有冤屈要告状呀!”整的一群哥哥姐姐哈哈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气得她哇哇大哭,这次是真哭了,眼泪飙出去老远。
最后四爷哄着胖闺女,答应她明天跟着出门,这才打着哭嗝儿娇气地哼哼唧唧。
而四爷,也在第二天前来慈宁宫请安的时候,被问及生娃娃的事情。
母后太上皇后歪在炕上,气哼哼着脸,眼神莫名地瞅着对面的熊儿子,似乎连生气也没力气了的状态:“孝惠章皇后的一年孝期也快结束了,皇帝您该进后宫了,开枝散叶也是作为帝王勤政之一。”
四爷纳闷儿:“皇额涅,您怎么知道了?”
“我怎么知道了?我还不能知道你还在守孝?”母后太上皇后惊奇地瞪大眼睛,随即表情暗淡,蜡黄的脸看着更暗了,几乎成黑色。“胤?啊,你孝顺,和你皇祖母感情深,我知道。可你想想,你皇祖母若知道你如此苦自己,她在天有灵有感知,能心安吗?”
四爷沉默。
“处理国家政务要勤,教育子女、关心家人也要勤,你一贯懒散,乍然这样没有自己晒太阳的时间门很不适应,我也理解,心疼我儿子的忙碌。可孩子才是未来,是家族、大清国的未来。落叶,你说。”
站立一边的落叶嬷嬷恭敬道:“奴婢昨儿晚上听说二十一公主哭闹,便打听了一二,和太上皇后说说乐呵。便发现,这五年,十九阿哥之后,只有二十一公主新出生。”
“听听!”母后太上皇后气得气拍炕几,炕上的碗碟“哐当”响有点刺耳,要她心情越发激动。一挥手要落叶嬷嬷领着两排宫女都退下,沉着脸对儿子语重心长:“胤?,你现在的情况和你汗阿玛不一样了。科尔沁格格到你身边两年了,该生孩子就生孩子。还有南海、伊犁那边的姑娘,明年该收进宫就收进宫,该指婚就指婚。八旗选秀的意义,你比我明白,既然是大清一家人了,就拿出来一家人的态度来。”
“还有这两年你汗阿玛新进抬进旗的一些人家,现在作为旗人,铁庄稼不是最重要了,谁家没点差事做点生意赚银子?大清国越来越富裕,八旗人家看重的是满汉蒙八旗互相联姻。这联姻给,但要你来给,怎么给,你决定。再说回上三旗包衣小选,也要重视。外头有人说包衣旗是奴仆,你知道包衣旗其实是皇家的家臣。当年你汗阿玛给身在包衣旗的曹家闺女指婚亲王,纳不同包衣旗宫女做妃嫔,都是有原因的。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护着敏妃?宜妃进宫是因为家族能征善战,盛京战事吃紧。敏妃进宫是因为家族在盛京户部能干。就是圣母皇太后当年,也不光因为她貌美聪慧本分,还有她祖父担任御膳房总管,曾祖父曾经是内务府总管,兄弟老实但没有能力的原因。”
一般大户人家给子孙选侍妾,选家里得利管事的女孩儿,为的是知根知底。也是因为家族大了,奴仆们多了便分帮结派,子孙选一个这样的侍妾就是多了这一方势力,在家里指挥人才有人听话办事。宰相家大官家门口站岗就是七品官,皇家的包衣天生就是臣工,高于一般大户人家。
四爷眼睛半合,凝注皇额涅的面色,今年好像精气神都越发不足了。
母后皇太后却因为他的态度,动了真火。
四爷一看母亲呼吸不畅,忙起身给她顺着背:“皇额涅,儿子都明白。您放心。”
母后皇太后呼吸通了,瞧着儿子依旧孩子气的面容,不由地心软:“我呀,在你小时候护着你太过,导致你很多事情都不明白。虽然我恨你汗阿玛薄情,但其实你汗阿玛做得对。宫里的平衡,和朝廷平衡一样重要。”
“纳宜妃,宜妃的父亲祖父本是郭络罗家功劳最低地位最低的,这样将来不会在盛京形成一个强大的外戚。但宜妃有一个能打仗的好弟弟,于是嫁岳乐亲王女儿,其中平衡之术你琢磨琢磨,当年八旗议政大臣的势力多大你哪里知道?胤?媳妇的父亲的那件案子,牵扯多少争斗?包衣旗的董家在平定三藩战事中立功,你汗阿玛纳端嫔,端嫔的父亲乃是董家立功大将的兄长,兄弟也不能干。索额图能干,所以太皇太后选皇后要选索额图兄长家的闺女。惠妃父亲是明珠的兄长,也是不能干的。且其实不是亲叔叔,是同祖父的堂叔。就是荣妃,大将军图海是荣妃的堂叔,父亲兄弟都寂寂无名。胤?啊,”母后太上皇后疼爱地望着儿子,和普天下所有当母亲的一样,既想要孩子知道人间门凶恶,又怕吓到了,想护着他永远单纯天真开心。
“现在和当年比,大不一样了,八旗不再掣肘皇家,但这有了新平衡。科尔沁,该有一个皇子。你做皇子的时候,我一直想给你联姻好家世的姑娘,帮衬你。现在你做皇帝了,却要注意平衡之术。你打小儿心软护短疼着一家人,我欣慰儿子是好夫婿有担当。但,有些荣华富贵,能不能给,该不该给,都要细细思量。”
四爷面容肃穆,感激地望着母亲:“皇额涅的教导,儿子谨记于心。”
母后太上皇后一看,更心疼儿子了,叹息一声:“胤?不要认为这是无情,这是为了我们所有人都好。你的兄弟姐妹,有母家还在包衣旗的,问问你汗阿玛怎么给抬旗。比如老十二胤?的母家万琉哈氏,他们家本是上三旗内管领,也是管过膳房和内务府的人家,借着抬旗的机会,收回来他们家在内务府的权利,你顺便整顿内务府和包衣世家。老十二的舅舅托合齐牵扯进会饮案,这是你汗阿玛的逆鳞,你斟酌着说。”
“儿子明白。皇额涅,兄弟姐妹们的册封?”
母后太上皇后慈爱地拍拍儿子的手,浑浊眼冒精光:“你的兄弟们,按道理,都应该给升一级。但我还是那句话,先问问你汗阿玛。老大是不是还做个光头阿哥?老三老五已经是亲王。我想着的是,一是铁帽子庄亲王估计撑不住多久了,你看要不要过继一个兄弟。老十四是一个难事儿。胤?,封一个郡王最高了。他之前在工部管过矿,你汗阿玛册封固山贝子。托合齐会饮案后,被你汗阿玛撤职在家,管着正白旗事务,宗室丧事祭祀等等。明年有关他的差事,你也问你汗阿玛。老二十四还小,你当半个儿子用心养着,差不多等到十八岁给予爵位。老十六、老十七……你看看。”
“至于你的姐妹们,再封,就是固伦公主。下面还没嫁人的妹妹们的婚事,你要用心操办。已经婚嫁有孩子的姐妹们,除了爵位外,她们最关心的是孩子的婚事和爵位。其中,老六和老十的爵位事情是重点,她守在喀尔喀这么多年,功劳苦劳都有,和你又是一心。她也不是一般女子将女儿妻子母亲的身份看得比自己爵位更高,但你汗阿玛就因为她天生追求权利,才会刻意打压她和土谢图部落。老十,除了军功,还有一个亲哥哥老十在朝中,还有钮祜禄家的舅舅家,就算她没有野心,也要遏制一二。不光是兄弟姐妹,兄弟姐妹们的生母养母的分位怎么升一升,顺便也问问你汗阿玛。……”
这个上午,母后太上皇后和儿子仔细教导有关后宫平衡,选秀怎么选,指婚怎么指,兄弟姐妹们手里的权利该收拢的收拢,该缓和的缓和,该给权利的给权利……掰开了揉碎了仔细分析。
四爷认真专注地听着,是不是给母亲喂一口奶汤,发现她说的累了,便照顾她躺着休息。
“皇额涅,您先休息一会儿,儿子去问汗阿玛。”
母后太上皇后确实累了,躺在炕上歪着,四爷给盖被子掖好被角,她精力不济地迷瞪眼,却还是不放心:“我听说你折腾了乾清宫学堂?这样好,但要注意你自己盯紧了。你汗阿玛精力不济,大臣们心思不一样。无逸斋学堂也不能放松,你一放松,老师们就懈怠偷懒甚至迟到早退。孩子们要多多出宫玩玩,接触实事。如果有战事,要弘?后面的皇阿哥都去参战。记住,千万别听大臣们什么皇阿哥金贵不能出宫,他们巴不得皇子圈养在宫里做金丝雀,做书呆子不食肉糜。”
四爷心头一震,抱住母亲的手,轻声道:“儿子谨记。儿子一定教育好孩子们。皇额涅。”
“嗯。乌雅家的儿郎中,暂时没有能人,低调才是福气。反正有你在,谁也不敢轻看了。但若是闹腾不休,必定惹来祸事。圣母太上皇后可能还想要你纳乌雅家的女孩儿做妃子,或者弘晖几个孩子纳做侧福晋。佟佳家的鄂伦岱、隆科多,都是臭脾气,使劲使唤,一定要打压。”
“皇额涅,儿子记住了。”
母后太上皇后实在疲倦极了,四爷守在炕边,守着她慢慢睡得沉了,方轻手轻脚地离开。在外间门叮嘱了落叶嬷嬷等人,最后看一眼母亲睡沉的面容,出来慈宁宫。
他的脚步慢慢的,身后跟着的太监们也都安安静静,苏培盛发现皇上似乎在沉思,便示意所有人都不要高喊。道路两边干活的太监们自动避开默默行礼。
慈宁宫,以前是孝庄文皇后的住处,如今是母亲的住处,大清后宫地位最高的住处。后世人都说慈宁宫闹鬼,所以后面的太后都不去住,其实是乾隆那小子要遏制他生母的权利,不给住到这孝庄文皇后住过的宫殿。
慈宁宫位于皇宫西边,到宁寿宫要穿过御花园,转到皇宫东边。只是这个时候孩子们都在进学,就连那些年长出嫁的长公主们都在乾清宫学堂,偶尔遇到几个妃嫔来御花园给他请安,四爷含笑点头便过去了。
苏培盛感受到妃嫔们怨念颇深的目光,偷瞄主子爷,自己都替主子爷的心大钦佩。是钦佩,一开始纳闷,左拥右抱谁不想啊?武则天做了女皇都折腾一个男后宫,更何况天经地义享受美色的男皇帝了。可他慢慢的,也只有五体投地的钦佩皇上了。能有如此大定力,合该做大事。
四爷是真的没有感受到这些。他陷在自己的思考里。
上辈子,皇后因为弘晖早逝除了打理家务其余都没有心思,后院女子都因为一个个孩子的早逝沉闷压抑,有了弘时弘历弘昼后他自己也无心再生孩子,年妃体贴颇有文采且是侧福晋正经夫妻,他便相对多去去,年妃怀着身孕,在康熙驾崩的时候为了他坚持走完流程,导致孩子流产,身体急速崩坏,后面再生的福慧更是体弱。
四爷这一生,一直在记忆中孝惠章皇后驾崩、康熙驾崩的大致时间门点上,不要后院生孩子。
可后院不去,福晋和侧福晋却是初一十五一定要去的。四爷日夜担心,上辈子一个个孩子早逝的痛苦,这辈子弘昀早逝的痛苦,他都不想再经历,也不想自己的女人去经历。
哪知道年妃再次有孕,叶桂说年妃可能是特别容易有孕的体质,他只能在年妃怀着北极甜虾的时候,费尽心思照顾。等到弘晖福晋有孕,更是谆谆叮嘱弘晖一定要照顾好。幸好孝惠章皇后,他的皇祖母撑住了,一直到八十二出生,才合眼。
四爷是真心感激他的皇祖母。
四爷做了皇帝,也是皇祖母的乖孙子,要给皇祖母守孝满。
上辈子,帝王必须会的平衡之术,都是他自己埋头琢磨,他给继承人选了富察家三兄弟官职最低的李荣保的女儿做皇后。这辈子,有父母当长不大的孩子操心,何须去管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呢?
他伸手摸摸胸口,心跳声,有规律的,暖暖的,热热的,活着的感觉。
活着,真好。
四爷不禁抬头望天,冬日的天空蔚蓝高远浩渺,和夏天的天空大不同。天空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正从密密的松针的缝隙间门射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把飘荡着轻纱般薄雾的林荫照得通亮。落在雪地上是特殊的白,像浸湿了的纸张一样,皱皱得不愿意用手指在上面比划。
既不是朦胧,也不是通透。几块薄薄的雾在天空中轻轻荡漾,好像在天空中悠闲地聊着天。
他不禁微笑开来。
“苏培盛,你还喜欢冬天吗?”
苏培盛讨巧地笑:“皇上喜欢,奴才永远喜欢。”
四爷摇头失笑。
他喜欢,也不是喜欢。想当年的孝庄文皇后,她喜欢,其实也不是喜欢。就好像人生,夏天是年轻时候的热烈干净纯粹,冬天是坚强的人看尽繁华阅尽人性后的慈悲祥和。每个人都在选择不同的人生,有人选了短暂浓烈的夏天,有人选了长远悠扬的冬天。
他的皇额涅啊,变化很大,已经有了孝庄文皇后的影子。
他的额涅呢?
四爷到了宁寿宫,陆续有宫人行礼,进来偏殿暖阁,殿中有沉静如水的檀香气味,轻烟袅袅不散,恍惚让人有置身世外之感。穿过窗户照射进来的冬日暖阳并不过分的晴朗,是轻薄的雪过天青色瓷器一样光润的色泽,叫人无端的平心静气。
圣母太上皇后的气色尚好,靠在临窗的镶嚼银茸贵妃长榻上,就着陈皮嬷嬷的手一口一口慢慢喝着药。
他一眨眼,郑重地打着马蹄袖行礼:“儿子给皇额涅请安。”
“皇帝快起来,坐下来说话。天冷,我叫小厨房炖了南瓜咖喱椰奶汤,用的南海的植物,吃着不错,特意给你留着。桂花,端上来。”圣母太上皇后絮絮叨叨的关心儿子的身体,打量他今天的服饰是家常便服,便笑道:“皇帝今天不忙?”
“儿子谢皇额涅关心。今天不忙。今天腊月二十,在腊月二十三小年之前难得放松,儿子偷偷懒。”四爷脱了靴子盘腿在炕上,怀里抱着刚找回来的白猫儿,悠闲的姿态用着羹汤,逗弄白猫儿晒太阳。
殿中安静,隔着春衫绿的窗纱向外看,那繁闹的灿烂冬日百花大雪人也多了一丝妥帖安分的素净,连阳光的金也是迷朦的,像遥遥迢迢隔着的雾气。
母慈子孝,一室温馨。圣母太上皇后望着他,眼里透着少见的喜气:“有些日子没好好和皇帝说话了,今天有空打算做些什么?”
四爷嬉笑答道:“并没有什么事,左不过是玩乐。”
圣母太上皇后继续用药,道:“那就说说什么玩乐的事情,我听着也解解乏。”于是四爷拣了些有趣的来说。圣母太上皇后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似乎是听着,一手接过桂花姑姑递上的清水漱了口,蹙眉道:“好苦。”
话音未落,殿中的紫檀攒竹嵌玉石缂丝围屏后宝蓝旗袍一晃,盈然出来的竟是科尔沁格格。她看到皇上,麻利地福身行礼:“给皇上请安。”到底身形略局促,表情不自然。端了一个白瓷盘在手中,盘中搁了数枚腌渍得殷红的山楂。科尔沁格格含笑行至圣母太上皇后身前,道:“桂花姑姑说,这是新制的山楂,酸甜开胃,皇额涅用了药吃这个最好不过了。”
圣母太上皇后面上微露一缕笑,道:“算你这孩子有孝心。”说着拈了一枚含了,点头道:“果然不错。”
科尔沁格格低眉而笑,神情明朗大方,道:“皇额涅喜欢就好。药是苦的,若食极甜之物口中反而难受,不若酸甜来得可口。”
圣母太上皇后颔首而笑,很是赞同。方才转首看了四爷一眼,不疾不徐道:“皇帝,我听皇后说她为人伶俐,今儿特意找来见见。没想到呀,真是体贴的好孩子。”
本一同和睦说着话共叙天伦,一室的平和安详。骤然听得这样一句,心冷然一缩,却不想因此接了话头,冷声含笑道:“哦,儿子不曾知晓。”
“庆格尔泰,你没有在皇帝面前表现吗?”圣母太上皇后听懂了皇帝的意思:我不知道您特别见科尔沁格格!却只能继续拿科尔沁格格出气保留颜面。只见圣母太上皇后目光锐利,直逼得科尔沁格格不敢随意抬头,惴惴不安。圣母太上皇后微眯了眯双眼,冷冷抛下一句:“你是不是因为皇帝这段时间门忙疏忽了后宫,心里不高兴啊?”
庆格尔泰站在一边,听圣母太上皇后和皇上这样神色说话,一惊之下脸色霎时变得雪白,手中端着的瓷盘拿得不稳,盘中盛着的山楂立时掉了出来,骨碌碌滚的老远,只留下深红的点点汁液,沥沥一地。
圣母太上皇后斜睨她一眼,道:“我就问问,你就慌了。”
四爷依旧笑着,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庆格尔泰,退下。”
“?!”她响亮地答应一声,福身给圣母太上皇后行礼,给皇上行礼,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圣母太上皇后眉心蹙成三条柔软的竖纹,微疑道:“皇帝,你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儿吗?”
“皇额涅,儿子还在守孝。”四爷语气官方。
“……皇帝孝顺,我作为母亲如何不高兴?可你皇祖母那么疼你,他能想你这样清苦吗?我知道我不该请庆格尔泰来,给她机会在你面前特殊表现,可我也是为你着想。你看看你的子嗣数量,再看看你汗阿玛的子嗣数量。数量是一方面,你汗阿玛皇子比公主多,你是公主比皇子多。”
圣母太上皇后的话循循善诱,一切都是为了儿子考虑。拿出来康熙的子嗣数量对比,侧面要儿子心生焦虑。
四爷安静地听着,圣母太上皇后的口吻变得善解人意:“也不怪你。你汗阿玛的妃嫔多自然子嗣多,你后宫就这么几个人,皇后、年妃、李格格、宋格格、陈格格……也都岁数不小了。想要绵延子嗣也难。”
这个时候,四爷本应该孝顺感动地接着话头,解释一句“儿子也不是不为了子嗣着想。”
可是四爷就是自在地撸猫,猫儿是如此可爱,走丢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回来,他要加倍宠爱。
大胖白猫享受地“咕噜咕噜”,幸福地眯着猫眼摇着尾巴。圣母太上皇后勉强笑着,摆出来一副教育儿子的姿态:“皇家最要紧的是要开枝散叶子嗣绵延,才能江山万年代代有人,为此才要三年一选秀充实后宫。”
将事情严重化,和所有皇帝最看重的江山社稷联系在一起,一顶大帽子扣在四爷头上,意思是你要不充实后宫多生娃娃就是让江山社稷后继无人。四爷应道:“皇额涅教训的是。”
接着笑道:“明年的八旗选秀,宫女小选,还要皇额涅操心安排。”
换做旁人这个时候要么得寸进尺要么就此结束,可圣母太上皇后作为后宫赢家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情和儿子起来隔阂?她知道儿子此刻一定心里很不舒服,目的达成便退步。儿子要她安排,她便说:“我老了,还能安排什么呀,让内务府挑着好日子,一轮一轮的选下来,选到出色的给你为妃为嫔,我就等着含饴弄孙了。”
四爷笑道:“既然选秀,便有指婚。儿子第一次做主这件事,其实也不懂呢。刚在慈宁宫和皇额涅也说起来,儿子正要去请教汗阿玛。”
这样孩子气的话,圣母太上皇后忍不住也笑:“是要去找你汗阿玛请教。你呀,以前懒散着,心大什么也没学,宫里的事情都不知道。不光是政务上的,宫务上的,也多去请教请教你汗阿玛。”
四爷皮皮脸笑:“皇额涅放心,儿子一定‘多多’地请教汗阿玛。”
圣母太上皇后喷笑出声,伸手指着他笑容宠溺。
说着“明年有了新人不要忘记旧人……”的话,母子两个恢复母慈子孝的状态,圣母太上皇后卧在阳光底下晒了半个时辰,困意渐浓,四爷也小困地懒懒道:“午睡的时辰到了,皇额涅请休息。儿子且先去乾清宫逛逛罢。”
四爷起身告辞。圣母太上皇后阖目片刻,缓缓唤住道:“无逸斋学堂里,宗室大臣的孩子们都在,宫外的习俗玩耍传进来,难免乱一些。我们的郡主公主必须严格管束,保持皇家模范。”
“儿子记住了。”
圣母太上皇后的笑颇为感慨:“中原古语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觉得不通;可太有才华了,终究有涉政之嫌,也太可惜了。有才而知进退,兼修福德,那才是难得的。毕竟这天下人人守着的礼法规矩不同于寻常。”圣母太上皇后意味深长道:“至于这后宫里,虽说都是一介女流,却是个女人一哭一笑都会引发前朝风吹草动的地方。我这些天看着,有皇后管束着其他人一言一行都谨慎着,这是好事。皇帝切勿心软。宫外的外戚们,更不能有用身份欺压百姓的事情。”
四爷点头不语。
圣母太上皇后道:“胤祚家弘时的婚事极好,你七妹妹家两个孩子的指婚,你也多照顾着吧。”
四爷答应着离开。漫步走出宁寿宫,方觉得身心疲惫一时间门难以放松下来。圣母太上皇后到底是明白人,知道“静养”一事无从转圜,便想要缓和亲近其他儿女。当然,这句“七妹妹家的孩子”?或许是说老十四胤?家里的孩子。
出来苏培盛领着太监们迎在外头,四爷思及科尔沁格格,便问:“科尔沁格格见到了吗?”
苏培盛道:“见着了,带了宫女去永寿宫给皇后娘娘准备点心去了。”
四爷便知科尔沁格格也是一个明白人,便放了心去乾清宫。
乾清宫偏殿暖阁里,康熙也困了,四爷便也没打扰他,照顾他午休安睡,便回去了养心殿。
午休起来,弘晖、弘时……大公主、二公主……等一群前来陪着用膳散步,等到进学时间门到了,小点的孩子都蹦跳着离开了,大点的孩子也都去办差了,只有弘晖留下来,四爷乜他一眼。
弘晖嬉皮笑脸:“阿玛,是十五妹妹昨儿下午和我说了这件事。额涅、年额涅领着其他姨姨昨儿下午处理了一件宫务。是有关于最近宫里的流言的……”
弘晖将流言的起因、过程、发展、结束都简单明了地说说:“阿玛,额涅昨儿要您去永寿宫用饭,还去御花园散步,是想和您抱怨抱怨呢。”
流言一事四爷知道一点,康熙不管,圣母太上皇后不光不弹压反而出手加剧流言发展,他便也当不知道。哪知道会是这样的过程。
“这事儿,阿玛知道了。去办你的差事。注意照顾你六叔的身体。”
“哎。儿子记住了。”
弘晖步伐欢快地走了,背影里都透着愉快。
四爷笑笑摇头。
宣见了五位等候的大臣,太阳偏西的时候,抬脚去了永寿宫。
皇后因为他这难得的,白天有空过来,很是高兴。亲自泡茶,热情地照顾他用茶用点心,发现他坐下来不着急离开,还和自己说着家常,更是笑得通身春花烂漫。
话题说到昨天的宫务,皇后直言道:“我和年妹妹商量,等有了母后的命令,我们再打理宫务,就算圣母太上皇后和我们发脾气,也能表示出不得已而为之的可怜。毕竟,之前已经表达假装弹压流言其实放任的诚意了嘛。”
四爷:“……”
皇后脸红红地瞅一眼皇上惊讶到无语的模样,谦虚一笑:“婆媳斗法嘛,这么多年,我们多少也知道一点儿。”又斗赢了一次了!这么一想,皇后真有点点骄傲,脸上便显露出来。
四爷被皇后的直球打得惊讶一时无法思考,准备好的安慰鼓励话儿都咽下,甚至在皇后面前亦流露出几分意思:“圣母太上皇后如今年纪大了,心软和,跟着那些年轻不懂事的亲戚们胡乱操心。”
皇后机巧道:“皇额涅也是好心罢了??皇上没有告诉皇额涅,要选乌雅家的孩子进无逸斋学习的事情吧?”这里的皇额涅,是圣母太上皇后。
四爷拍拍她的肩膀:“之前你说起来,又嘱咐朕先不说出去,要给皇额涅惊喜。你为了一家和睦这样操心,朕还能说么。”
皇后低首,婉约一抹身为人母的温和:“只要为了孩子们住在宫里舒心,我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四爷慨叹道:“为了孩子们,你每每委屈。”
今天皇上有点奇怪,皇后有点受不住皇上的温情脉脉,脸上腼腆地笑着,她都感觉到面颊火烧一般的烫人,眉眼温柔,再开口,唇齿间门不禁含了几分柔情缠绵:“是为了孩子,更是为皇上。前朝的事繁冗陈杂,回了后宫皇上且安心歇歇,我没有什么委屈的。”言毕,皇后又特特加上一句,“科尔沁格格她们到底也年轻,哪里晓得什么是非轻重,但本心都是单纯热情的。若皇上见到了什么也别生气才好。”
四爷的性子,一向对年轻人宽容些,年轻妃嫔也是冲动热情年轻人嘛,犯错儿正常。面对圣母太上皇后的老辣招数再聪明也不知应对,更正常。皇后知道皇上对今天科尔沁格格的事情不会放在心上,但她也有点小心思:苦口婆心劝谏皇上宽容,表示自己对年轻妃嫔们的和善态度。
四爷和皇后一番交谈,傍晚陪着孩子们去西山赏雪。待腊月二十三小年到来,大清国处处充斥浓重的年味儿,皇宫里头也是张灯结彩,太和殿宴请不断,祭祀活动每天都有,到大年三十除夕夜,一家人围在乾清宫一起守夜,听着爆竹声声除旧岁,康熙朝的最后一年,过去了。
元旦日,辰时正,四爷在太和殿召开大朝会。
雍正朝,开始了。
有怡亲王胤祥领着的会考府正式成立,雍正通过户部向各省督抚下达了全面清查的命令:
“各省督抚将所属钱粮严行稽查,凡有亏空,无论已经参出及未经参出者,三年之内务期如数补足,毋得苛派民间门,毋得借端遮饰。如限满不完,定行从重治罪。三年补完之后,若再有亏空者,决不宽贷。”
一场大规模的清查工作在全国各地普遍开展起来。
许多贪官被揭发。
雍正皇帝在养心殿召开八旗议政大臣会议,最后决定对此采取了两种手段,一是革职,不许像以前那样留任弥补。一是抄家,籍没家产。鉴于清查一事开头万事难,为了方便处理后面的贪官们,之前原山东巡抚蒋陈锡贪污三百万两白银一案,也出来决议:籍没家财,以偿亏空。
二月,山西潞州知府加璋告发,退休在家养老?原山西巡抚苏克济在任职期间门,勒索各府州县银四百五十万两,于是籍没家财,以偿亏空,并责令其家人赵七赔偿剩余二十万两。
三月,退休在家养老?原河道总督赵世显克扣治河工料,侵蚀钱粮,被告发后下刑部狱,家财充公。
这些都曾经是封疆大吏,查他们,就是查出来一大串儿。下去一大批,上来一大批。四爷每天上午处理完政务后挤时间门翻看刑部、大理寺案情进展,下午召见大臣检查孩子们功课后挤时间门召见一批批新进官员,实在是忙得脚不沾地。
后宫女子侍寝的也唯有寥寥几人。而太上皇喜欢召见的还是那几个长相酷似赫舍里皇后的年轻答应贵人。倒是苏培盛说起,太上皇的老妃嫔们对此略有非议,太上皇却依旧宠爱如常。四爷轻笑道:“汗阿玛在怀念他的青春岁月,汗阿玛一辈子帝王威严,如今做了太上皇,哪里会去在意其他人的议论?”
苏培盛闻言,只扶一扶头上瓜皮帽,意味深长一笑:“是,譬如从前的太上妙答应,太上皇纵容她未必是真宠着她。”
四爷的神思有些倦怠,也不言语,只挥一挥手叫苏培盛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