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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访呆滞地看着跑近的雁洄,她向坑洞走去,头也不回地说:“看紧他!”

    高访回神,虎口抵掐黑影脖颈,跪其后背的膝盖也摁得更重,也不管他窒息到双目睁凸。

    雁洄快速打量坑洞。才知这是塌陷完全的溶井,井围岩石嶙峋,井内洞腔浑黑一片,岩壁几乎垂直。

    掏出牵引绳,就近找棵树拴上,雁洄在腰间捆上绳,余出的尾端绕右臂上扎了活结。

    她再次到井围,不忍地朝下看,胸腔忽地一松。

    阿戊坠落的位置偏低,雁洄没有胜算,她毫无犹豫地作两手准备,好在他坚持住了。

    雁洄整个身体俯贴地面,上半身伸出井围,岩石抵刺胸口,她声音微哽:“阿戊……”

    她垂下右臂,一点点地接近。

    阿戊悬在几乎没有斜度的岩壁,整个人很沉静。他双臂攀抓,只是在看着她,没有向她伸手,不知道在犹疑什么。

    可是……他看着她,他的眼里涌动着,是对生的渴望。

    那一刻,雁洄体会到了某种一直无法拥有的感受。

    雁洄左手掰住井围,一点点探低身体,尽了极致的力,右臂也在发抖。

    阿戊低头,双脚调整了下,忽地举起左臂,雁洄抓住了,绳索立即滑进他手臂收紧。

    重力猛地将雁洄的身体拉出一半,看着摇摇欲坠。阿戊尽量平稳住落势,对她说:“你先保持身体的着力点。”

    左肘撑在井围,雁洄借力后挪,胸腹右臂刮蹭岩石,皮肉生磨。

    待平稳了,她跟阿戊说:“我的力气不足以拉你,你要想办法。”

    阿戊明白,雁洄的力量撑不住他的体重。他紧贴岩壁,探寻攀登的落脚点,雁洄每向上拉,他便顺势攀高一截。

    一点一点地,阿戊的手终于突出井围,抓握岩石。雁洄起身去拉,两人远离坑洞后,双双力竭摔倒。

    阿戊压在雁洄身上,闻到了新鲜的血腥味,叫他生出一股暴动的兴奋。

    阿戊实实在在的体重,压得雁洄胸腔憋闷。他们离得那样近,他眼底完整印着自己的脸,雁洄的手抚上他的脸,突然拍下一巴掌,她哼道:“自不量力!”

    “对不起。”阿戊低低地说,起身扶雁洄。

    磨破的皮肤生疼,位置又敏感,雁洄挥开阿戊的手,“我自己来。你去拿绳把他绑了。”

    “他”既是黑影。

    阿戊解绳索,反剪黑影双手捆上,再在身体缠几圈绑实,留着脚活动是要走山路。

    绳索另一头交给高访。

    阿戊又来到雁洄面前,细细端量她,“你没事吧?”

    雁洄摆手,没什么气力回应他。

    阿戊看她一眼,便走到溶井那边。

    被抓后一直安静的黑影,突然偏激地冲阿戊的背影吼。高访扯绳索,干脆将他绑树上去。

    “之前的失踪事件是你干的吧?”

    “我什么、都没做。”黑影的声线粗嘎,发音晦涩。

    “那你跑什么跑!”

    “是你们进了、我地盘,追的我!”

    “还敢狡辩!”之前高访被黑影耍得差点没命,上去就是一脚,踢他膝窝上。

    黑影呜呜地低吼,明摆着不服。

    高访拍打他头,“将我们引去坑洞,想害我们,心肠歹毒!失踪那两人是你杀的吧!”

    “我什么都没做,放开!不能、绑我!”黑影一直低着头说话,头发长而卷结,乱糟糟的掺着树叶,帽兜又宽,几乎遮了整张面目。

    高访掀起他帽兜,说:“喂!说着话呢,有没有礼貌!”

    黑影倏一抬头,裂开嘴笑。

    高访惊骇住了,发不出声,眼前这张五官狰狞的脸,看起来恶意十足。

    雁洄独自将能处理的伤口处理了,奇怪高访一副见鬼的表情,她走近。

    “雁洄!”阿戊的声音蓦地出现,他背着手,好像拿着什么。

    “别看。”阿戊摇头。

    倒是更好奇了,雁洄走到黑影面前,淡声道:“抬头。”

    “啊!”黑影摇头晃脑,张大嘴做夸张的表情,企图在一张正常人的脸上,看到嫌恶。

    见过工艺拙劣的人皮面具吗?皮肤胶质般鼓包起伏,充满橘皮一样的毛孔,五官蹂挤一起,将该有的轮廓消融,只留下能辨别五窍的洞。而眼前的这张脸,亦是如此。

    比这更瘆人的腐尸,雁洄都见过。犹记得是在吞榜村附近的一处石峰,阿巴要在一个深溶井钓尸,因为地面与水位相差甚大,且洞腔内的钟乳石幔性脆,进入溶井时难以落脚。阿巴不得其法,耽误了两天,终于钩上时,尸体早被底下的鱼啃得七七八八了,一路拖上来,头骨哐当,肠脏散了一道。

    没在雁洄脸上得到预期的效果,黑脸也不失望,嘿嘿地笑。

    雁洄说:“顶着这副面目,很孤独吧。”

    黑影瞬间敛了笑,呜呜地喊,眼睛湿润。

    “来善是你什么人?”听到这个名字,他猛地瞪圆眼睛,呜呜地摇头。

    很伤心的样子,明显是相识的。

    “你的东西掉了。”阿戊展开一条红白相接的布料,拿近黑影面前。

    黑影再次变得安静,矢口否认,“不是我。”

    阿戊说:“我在一个窝棚寻到的。就在溶井背面石壁一处非常隐蔽的台地。”

    黑影警惕地看着阿戊,改口:“是我的。”

    “还有这个。”阿戊又拿出一个白面具,上面染了彩色的汁液。

    甫一看到面具,高访抑不住激动,“长身彩脸!装神弄鬼,还敢说不是你!”

    黑影也承认面具是自己的,但是坚持否认:“你们没有证、明我杀人,不能带我走。”

    他讲话语序不熟稔,或许久居深山,语言能力退化,但该有的应变能力是一点不含糊。雁洄观察了一会,发觉他情绪极其不稳定,在这之下,还能理智思考吗?

    也可能,有人教过他,也可能他不止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应变能力实则是肌肉记忆。思及此,雁洄感到需抽丝剥茧般的复杂。

    没证明?好说啊,高访在行得很,“就我背上这一刀,我可以告你蓄意谋害,先进局子蹲吧你!”

    “我没有,我就、是防身。”

    “诶~”高访说,“我们仨都是证人,你有证人吗?”

    “你你!”黑影百口莫辩,急得张口嗷嗷地吼。

    这一行大家都累了,总算有收获,高访说:“先回去吧,回去再审。”

    雁洄本意再探溶井,但身上伤口因天气炎热,刺痛难忍,便就作罢。她跟阿戊说:“走吧。”

    阿戊背好包,不知从哪找出之前的木棍,让雁洄撑扶。

    在巴独村碰到公安同事,高访把证据和人交给他们,说:“这货就是什么传闻的山魈,可能背着人命,得仔细审了。”

    那天走访的公安也在,看到雁洄和阿戊,就什么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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