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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阴天。雁洄早收拾好了进山的物品,却没动身。
公安来了,要查外来人口的身份信息。
雁洄把盖了公章的街道证明给公安看,说:“亲戚投奔,还需要再住段时间。”
公安掸一眼上面信息,说明是身份证丢了,以此证明乘车住宿。公章也挺真,公安道声打扰了,双双离开。
随后,阿戊背上雁洄准备的背包,和雁洄一起探巴独北边的路。
走出洼地,北向不同西向的低峰丛平缓,这边山峰更陡,刺灌木都以原生姿态倾占,石头错层裸露,难落脚和借力。
阿戊担当开路,把能清的枝条和石块都清掉,雁洄在后面边指方向,边紧跟上他的速度。
越行植被越稀疏,岩壁成堑,石缝里长着树,和稀少的黄色卷瓣兰。
没有可绕行的路了,雁洄仰视,思索怎么攀上去省力。
谁知出神的功夫,阿戊已经攀上岩壁,稳站在雁洄最后考虑的着落点上。他在岩缝择了棵倒悬树,试试坚固程度,左手绕抓,低身伸右臂向雁洄。
这面坡立谷上,身体须以倾斜的姿势才能站稳,雁洄没想到他竟有这种本事:精细动作笨拙,大体能运动倒是掌握得当。
阿戊晃动手臂,说:“来!”
挑了块稳定的突石,雁洄脚踩上去,踮高身体,他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拉上去。
两人站稳后,雁洄在岩壁右面找到一条出路,要想到达那里,还再往上攀半个身位。
阿戊想先行,但落脚地狭小,他过不去,只能最近的雁洄先攀上去。
雁洄手指卡进顶上岩壁,左右脚交替,就蹬了上去,然后转身伸手下来,“包先给我。”
雁洄接过包,问阿戊,“你能行吗?”
“行。”
话音刚落,阿戊单臂抓紧突起的岩壁,身体一个起势,人就跃到了雁洄面前。
到这里,线索就断了。
两人继续前行。
植被由疏至密,长势越拔高,真是柳暗花明,眼前又是一副葱茏景致。
往下进到一片槽谷,两侧山峰耸立,遮去不少天光,谷底林木只能铆劲向上窜,竞争阳光。
槽谷边缘长着大片的鹤顶兰,白萼托着蓝紫花瓣,花瓣似鹤型展开。
花茎下有翻土痕迹,有些鹤顶兰被连根挖走了。
看来路线没错。
林中遮天蔽日,空气沉滞阴冷,叶片还时不时地滴落水。
啪嗒~啪嗒~
林下落叶里,遍地是透明的水晶兰,腐生植物,这花当地称鬼花,所以没人摘。
阿戊递过来一根木棍,“用它探路。”
荫蔽潮湿的深林,蛇多出没。
雁洄也没细究他什么时候拾的,顺手就用上。
木棍窸窸窣窣地拨动落叶,偶尔会吓跑林间栖息的小动物。
树木簇生,雁洄讨厌无限重复的视觉。
催魂鸟又在头顶盘旋不去,这叫声在潮腐的环境里绕脑,真让人窒息。
雁洄脚步滞缓,阿戊很快察觉,侧眸看她。就见她胸口起伏有些急促,眼睛半敛着。
抬头细看树叶的趋光形态,阿戊说:“很快就能出去了。”
雁洄作深呼吸,“嗯”了声。
没过多久,清风先拂面。
随后,他们走出了这片森林。
但是遇见了分叉路。
其实遇不遇见路,都令雁洄困惑。
往哪走?荒山野岭的路,意味着什么?
雁洄环顾四面,他们应该走出了槽谷,现在所处之地乔木灌木共生,也疏阔干燥。
“你听。”阿戊说。
雁洄放轻呼吸,侧起耳朵听。
沙沙的风,悠远的鸟鸣,哗哗的……水流!
“有溪流?”
“嗯,不管是动物或人,栖息地都会接近水源。”
“走右边。”
找溪流的途中看到动物粪便,甚至还有竹子、野果、鬼针草,看来这里生存条件适宜。
流水声近了,雁洄远眺,看到些微反射的波光。
溪流是小,成人一步就能跨过去。
雁洄招了点水试温,冰冷刺手。再看上游地势,猜想这条溪流可能是某个水洞的溢流通道。
“阿戊,来洗手。”
阿戊掬水洗脸洗手的功夫,雁洄已经横坐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脚晃悠啊晃悠,思索的表情。
“阿戊,你说哪个方位驻扎比较好?”
阿戊环视,几乎和雁洄同时指一个方向。
地势高的上游。
雁洄跳下来,手指一点,轻声说:“走吧。”
不出意料,他们发现一个用树枝搭的木寮,棚顶用茅草铺就,还盖了一层灰蒙蒙的塑布。
但木寮前后长了密密的草,应该荒废有段时间了。
阿戊走去拉门,雁洄在他身后早拔出匕首。
门霍地拉开,里面空无一物。
开门后,阿戊静立不动,雁洄奇怪地上前,被他拦住。
“不对。”
“什么?”
阿戊蹲低,从门角处捻起什么。
雁洄凑近看,豁然明白。
门上系了蚕丝,因为阴天,细得几乎隐没。
他们可能暴露了。
雁洄不慌不忙地从背包掏出把砍柴刀,略显摆地道:“你用过的,拿来防身趁手。”
阿戊皱皱眉头,怪不得一路来觉得沉肩。他接下了,弯腰走进木寮,挑起块土。
里面空间逼仄,雁洄就不进去了,问在用指头捻土的阿戊,“你看出什么了?”
阿戊拍手起身,“土里长期抛洒过石灰和硫磺,能……”
咚!闷实的一声响,扑簌簌落下草屑。
雁洄目瞪口呆。
阿戊摸着头,膝盖半屈,矮了身子,不紧不慢地将话补齐,“能驱虫和杀草根。”
药粉功效一般能保个把月,这木寮起码一月前还有人。
出了木寮,阿戊的手从头顶拿开,掌心里赫然勾了把头发。
雁洄看了眼,原来肉里扎了刺,将头发勾扯下来的。
拈起蚕丝,雁洄寻到线的走向后,拿出自己的蚕丝拼接。
“设警示吗?”
“嗯,你也懂?”
“打猎用过。”
阿戊在甩手掌,雁洄问:“不舒服吗?”
他说:“没有。”
在反向找到藏身的位置,雁洄和阿戊躲起来。
顺着走,指不定还有陷阱,倒不如蹲守。
雁洄让阿戊看紧木寮周边,她抓起他的手,见手背手心都是伤口,有的长刺全根插进肉里。
雁洄皱着眉将刺挑出,阿戊感到掌心像被蒲公英轻扫。
两人都蹲着,雁洄垂首,发丝也落下,纤细的脖子和微显的脊骨连成弧。在阿戊眼里,是柔顺的,没有攻击性的。
雁洄突然抬手,将阿戊的脸往旁拨,提醒:“看那边。”
“哦。”阿戊不再分心。
完毕,雁洄又注意到他上衫襟口,布扣也许是被枝条扯开的,她下意识地系好。
阿戊抿紧唇,视线直直地盯梢。
再一看那乱糟糟的头发,唉,雁洄一并地拂干净草屑。整理时心里还在想:这头会不会容易秃啊。
过了许久,外面木寮还没动静,雁洄实在忍不了饿,从包里抓个饭团吃起来。她想起阿戊今天表现出众,低声问:“你是不是在野外生活过?”
阿戊点头,“我们族民一直过着刀耕火种的迁居生活。”
在雁洄的认知里,只有部分苗族和过山瑶还保持着游耕的生存方式。
“没想过安定吗?”
阿戊沉默许久,就在雁洄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突然说:“想过。”
之后,他陷入思绪中,像座僵化的雕塑。
观天色不同 ,雁洄决定变为主动,出去巡查,也将空间留给阿戊。
她又抓个饭团,握匕首走出去。
跟随蚕丝的走向,迈步。既然蹲守不到,那雁洄要看看是什么陷阱。
线的走向很随意,左拐右绕,经树林又趟溪,叫人猜不出目的。
泾流狭小,雁洄猜测已到下游位置,四面绿植也换了样。
茅草像屏障般生长,根根直立,比人还高。
饭团剩一口,雁洄吃完,身后忽传来碾草叶的声响。
雁洄屏息,右手悄悄变换刀向,贴腕部,霍地转身。
手腕被扣住,并扭转了刀向,阿戊忙出声:“是我。”
“你怎么来了?”雁洄放刀,另只手接住。
阿戊在胸前比了指后的手势,雁洄默契地转身,与他并行。
有东西跟着他们,就在背后。
“阿戊,我还饿呢。”
“那你再吃点。”
雁洄自然地接过背包,摸到柴刀后,给阿戊使了眼色。
刀出,阿戊接过,两人瞬即转身,朝跟踪者藏身之处冲去。
黑影反应极快,掉头就跑,还专挑枝杈横生的线路,身速急窜,刁钻得很。
那些障碍物,阿戊的身体无法快速闪避,两三下功夫,雁洄就跑在他前头。
几轮追逐,不知觉又回到下游位置,而黑影纵身一跳,彻底隐入茅草中。
茅草唰唰地抖动,方位不停变换。
雁洄握紧匕首,在茅草外定定地注视着。
深山暗河,诡怪之事雁洄没少撞,自然有耐力。
黑影像不着急逃匿,来回窜动。
雁洄在茅草外跟随移动,冷定地陪它演戏。
前方茅草有个横截口,雁洄抑忍因体力消耗、神经紧绷而慌乱的心跳,判定轨迹,在黑影露出之际,抡刀……上!
不料,却被人拦腰抱住。
黑影的轨迹彻底在眼前消失。
心脏跳得难受,雁洄咬紧牙根,眼中冷漠带狠。
阿戊平缓的声音喊着:“雁洄,雁洄……”
雁洄气血上涌,转头隔着衣服在阿戊锁骨咬了一口,直到尝到血腥味。
望着晕开的血迹,雁洄丢了魂般。
阿戊低头,用手背擦去雁洄唇边血色。
她眨了眨眼,说:“对不起。”
阿戊说:“不痛。”
待雁洄平定下来,阿戊指着茅草的横截口,让她仔细看。
截口内泥土外翻,茅草叶蜷卷,成排往两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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