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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是,不过是被水淹没的谷地。

    谷地因狭长,峰脊岩层断裂蚀成大小无数溶洞,风急过,呼啸而出缠绵悲壮的怪声,故名鬼喊谷。

    再走近一些,隐约还能看到谷底水潭里树木的轮廓。

    水常年不竭,从哪来,有多深,不得而知。

    谷底水位的极限是一片杉树林,雁洄每年来此,水量变化不会差距两棵树。也就是说杉树林中的三座坟茔,完好无损。

    林中山地湿润,露水未干,雁洄薅了些松针隔地面,将贡品摆上,上香敬酒。

    雁洄跪,阿乌也跪。

    雁洄磕头起身,发现阿乌还在跪着。他面前是一块不知名的碑,只有姓——蒙氏之墓。

    还有事要办,雁洄暂且先离开。记录水位,放置参照物,回来时阿乌还维持着跪姿。

    雁洄抓起贡品的糯饭吃,再剥了两个彩蛋入腹,她对阿乌说:“跪够了没?”

    阿乌颤悠地抬起手,“我腿木了。”

    呃……雁洄扶他起来,好重,连带着自己也晃悠了两下。

    阿乌背靠杉树,缓缓。雁洄问他要了两个彩蛋笼,各自挂墓碑上。

    “他们是谁?”

    雁洄按立碑的顺序说:“蒙氏不知,雁沅雁崇是我的阿公和阿巴。”

    “为何要葬在此处?”

    “因为他们都死在这里。”

    “这里……是?”

    “鬼喊谷的水潭。尸首异处,只有衣冠冢。”

    阿乌目光经过雁洄平静的脸,垂眸,掩饰眼里的痛恶。

    走出杉树林,身影双双映入潭中。

    雁洄和阿乌之间有丝天光,波纹将他们渗入彼此,面目难辨。

    波光无垠,目及处仍是无垠。

    广袤未知的水域,藏两具尸轻而易举。

    从这头走到那头,就是人短暂的一生。

    杉树叶落到水里,推开了雁洄的影子。

    “阿乌,你不是活人,不靠呼吸,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长时间在水下活动?”

    “是,”顶着雁洄算计的意味,阿乌这头是点得实诚,“但我行动太迟钝。”

    就是说他无法熟练操控自己身体。

    雁洄说:“无妨。”

    返程不是按原路,途经那些焦黑空旷的溶洞,阴风阵阵,冷得刺肤。

    阿乌问道:“这些溶洞作什么用的?”

    “你识字吗?”

    阿乌努力辨认岩石上模糊的字体,印象无法重合。

    “认不全。”

    “那上面写着‘麻风病‘,旧时麻风病病人据病情严重关一处,拖着养着,治不了时一把火焚了。”

    壁上观者的云淡风轻,残忍吗。

    雁洄的路走了一半,就地取材,择了野薄荷叶,给各自的香袋换上。

    完毕后,她笑,“我们其实有共通之处。”

    阿乌真诚发问:“哪处?”

    “臭不可闻!哈哈……”

    阿乌笑了笑,回首再看一眼这个称作“鬼喊谷”的地方。

    他们没有回渔具铺,径直去了县城。

    祝著节盛会已经开始,铜鼓喧天,载歌载舞,围观的人很多。

    雁洄将阿乌的上衣领口再提高点,遮盖脖颈的筋脉,然后拉着他挤进人群。

    人潮成墙,密不透风,四周的躯体散发着热气,雁洄喜欢这种炙热到窒息的感觉。

    没有异样的目光,没有敬畏的语气,没有人认识她,也没有人在意她的薄荷香袋。

    雁洄跑得太欢快,挤到了前排,以至于阿乌丢了都不知道。她跟着气氛鼓掌,和身边的人拉起手,随歌声跳舞。

    跳着跳着到了场地中央,有一束巨型的火把,嘭地一下燃起,火光滔天。

    太过热烈,倒不真实了。

    雁洄回头看到了阿乌,在远方冷静地等待她。随后她脱离舞队,退出人群。

    外围都是些摊贩,卖山里的野货和奇花,还有卖祭祀献品的,在和游客讲解他们的民族信仰。

    庞记者听得津津有味,边用照相机记录祝著节的热闹。

    有一类人,天生就有吸引目光的磁场,镜头定在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身上,阳光正好,照淡了他的面容。

    之后,一名女生闯进画面,黑色瑶服,镶围彩锦,银饰熠熠。

    一淡一浓,相生相成。

    雁洄碰碰阿乌,和他一起看向照相机。她微微笑,他错愕,像一场羞怯的恶作剧。

    庞记者长期举相机的手臂有点不稳,当下即决定,他要把这动容化成实物。

    “雁小姐,你也来看祝著节吗?”

    “是的。庞记者呢?”

    “我也一样。这位是?”

    “阿乌。”

    “你好。”庞记者伸手。

    阿乌点点头,不回应好意。

    庞记者无所谓,收回手。

    参加完献品环节,雁洄两人要离开。

    庞记者也一道回地苏,有些事要做。

    在进城大道等巴士。

    一旁的茶水铺里坐了许多老人,都是包头帕,着黑衣布鞋的穿着。

    听不懂的土话,沸水咕咚,炊烟从草铺的顶,从支撑的四根木柱中散去。

    木柱包了一层黑色油浆,茶水铺看起来很老了。

    茶水铺外蹲坐着一位瘦弱的阿婆,阿婆也缠头包帕,抱住双膝,身体缩得小小的。她的眼眶凹陷,眼睛浑浊木然,望着什么方向。

    土锈色的巴士停在前方。

    车、茶棚、老人,记者对画面构造敏感,将这副时代的抛弃定格。

    车里人不多,雁洄找到位置,让阿乌靠窗坐,她坐外侧。

    陌生的车,唯一熟悉的语言,阿乌不由看向茶水铺,看向那些或许与他共存过的老人。

    巴士缓慢驶离。

    那瘦弱的阿婆,竹节般的手臂撑在泥土上,挪膝爬行,呀呀地喊着。她的喊声越用力,越嘶哑,她看着远去的车,瞪大双眼,迎风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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