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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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逐溪这段日子挺忙的。

    在安县,临过年,跟着父母四处走亲戚是常态。

    走亲戚不是提着东西上门,再把东西放下就行了的。

    但凡是懂事的主人家,都晓得要留客吃饭,再有热情的,从午饭留到晚饭。

    客人也一般是要留下的,不能拂了主人家的面子。

    一群人凑在一起,男女老少,常常是从国家大事开口,不管说的是什么,总是说出番指点江山的气魄来,“国家今年……”;聊着聊着,最后也总是说的家长里短。毕竟除了这些,也没什么能聊到一起去的。

    从南方打工回来,又一副衣锦还乡模样的许家老大两口子,风头正盛,完完全全是话题的中心。

    许逐溪手里拿着两个橘子,缩在炕的最里头,一点一点撕着橘子丝,塞进嘴里。

    “诶哟,你快来看看你丽嫂子生的这胖小子,瞧着就聪明的很,以后一定跟他二伯一样,都能考到首都去念书。”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招呼着自家的新进门的儿媳妇,一边伸手逗着许进才,“你以后就生个像小虎这样的胖小子给我,那我每天都能乐醒。是不是啊?——小虎,来给老姑笑一个——”

    许家老二是整个安县都有名的。

    夸哪个孩子像许家老二,已经是这个小县城的人们能想出来的最高的夸赞的。

    “妈——”新媳妇不好意思地闹了个红脸,拉了拉婆婆的袖子,但也是兴致勃勃地凑上去看。

    许进才被一群女人们围在当中央,眼睛转的滴溜溜,怀里抱着他的虎头枕,傻乎乎地笑着。

    聪明吗?怎么看出来的?

    许逐溪恨恨地把剩下的橘子一股脑地塞进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

    许进才,名字多难听啊!

    像是个老爷爷那一辈才叫的名字。

    还是许逐溪好听,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又自我肯定地点头。

    但是他有小名。

    许逐溪想,小虎。

    还是爸爸妈妈亲自起的。

    “诶哟,都把咱们家溪溪忘啦?”当中靠右坐着的那个婶子,忽然提高了声调,“我家那笨小子回来可说了,溪溪在学校,那是常考第一名,回回学校都发——那个奖状发下来。”

    许逐溪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字会被提到,先是一愣,忙把橘子咽下去,不易察觉地挺直了腰板,目光隐秘而又期望地朝另一头的母亲望过去,夹杂着些欣喜和羞涩。

    妈妈会说什么话来夸她呢?

    婶子这边还说着:“溪溪啊,今年放假是不是又考第一了?老师给你发那个奖状了没有?回头来姨家里,把你那奖状拿上,让他们都看看。”

    “嗯嗯。”许逐溪胡乱地点头。

    吴丽很平淡地扫了女儿一眼,嘴角向上扯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

    “咱们县里的第一么,你们都别夸她了,上个小学考个第一有什么。咱们县里的第一,县里学校什么情况你们又都不是不晓得。这个第一也不晓得是怎么考的——等回头能在外头上学——”

    “……是了是了。”牵起这个话头的婶婶愣了好一会儿。

    大过年的,谁也不想在别人家做客起争执。‘

    坐着的几个也都没有想到,吴丽说话说的这么难听,一连扫了几个人的面子。就算是自家里自谦,那坐着的这许多,都有娃在县里上学,又算什么。

    就这么冷了一瞬,话头就还是热热闹闹地转回到了许进才身上。

    吴丽把儿子高高地举起:“我特地起的这个小名,算命的说了,起什么样的小名,娃以后长大就能像什么。小虎——你看就一只小老虎一样,手脚那有劲的很。晚上蹬被子,一把就把被子蹬开了。”

    她说这个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是真切而幸福的。

    许逐溪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像是淋了雨水的落汤鸡,缩回角落里去了,贴着墙壁坐好,低下头不自觉地去扣旁边窗帘垂下来的流苏结。

    有的孩子考了第一也是奚落。

    有的孩子蹬了被子就全是夸奖。

    是了,许逐溪想起,许进才的名字再不好听,也是爸爸妈妈抱着他连找了几个算命先生,又花了钱,才终于给起好的名字。

    许逐溪听着再好听,也只是过世的奶奶以前在派出所上户口的时候,在柜台上拿了张报纸,随便指了两个字,就这么登记的户口名字。

    许进才。

    多好的寓意。

    语文老师说,一个人的名字,就是父母对他的期望。

    进才。

    逐溪。

    所以,她本来就是不被期望出生的。

    许逐溪把手穿过窗帘的缝隙,摸到窗户上。

    冬天,不管下没下雪,窗子上总是结着一层冰,只是薄厚的区别。

    冰冷的窗子将她的手指冻得颤抖,许逐溪的手掌贴在窗户上,等着冰化成水,顺着她的手指缝隙流进手心,又润湿了贴身的毛秋衣。

    她难堪地笑了一会儿,比哭还难看。

    但是好在没人在意。

    还是有人不愿意放过这个话头,道:“是了,丽丽这么说,我们都没去过大城市的,哪里晓得外面到底是什么光景。你们两口子那么厉害,把小子送到了那个什么——叫什么——”

    吴丽被捧得飘飘然,补充道:“育儿园。”

    “哦哦哦——育儿园——”那人恍然大悟一拍手,“那你俩今年回来,是不是打算把溪溪也接过去。总不好一个娃在大城市见世面,另一个娃扔在咱们这乡沟沟里头。你把娃接过去,到时候,你不就晓得娃娃在大城市那能考多少名了?”

    “诶哟——”

    瞧着吴丽愣在了当场,赶忙有人出来打圆场。

    “这两口子这不是还没安顿好么,等安顿好了以后,那肯定迟早要把溪溪接过去的么,是吧丽丽?”

    有心要给吴丽台阶下。

    吴丽跟着点头,“是了是了。”

    赶巧这个时候饭食坐好了,主人家掀开帘子端着一个铜盆进来,招呼着赶紧把桌子腾干净,垫了个木支架,免得铜盆放在木桌上,把木桌直接烧焦了。几个坐在炕边的妇女们下地帮着干活,把干净的带着水珠的碗筷篮搁到一边,招呼着里外所有人快过来吃饭。

    等着太阳快要落山了,许家一家老少五个人动身告辞,跟着别的一同做客的人在街口分开,慢慢悠悠地往家走。

    许爷爷和大儿子走在最前头,两个人说些父子之间的话。

    吴丽两手抱着儿子,不时腾出一只手来动动毛毯,把许进才的脸裹得严严实实的,免得受风生病。

    许逐溪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母亲旁边,出门的时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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