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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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老大带着媳妇回来了。消息像是自己长了腿,扒着窗户钻进左邻右舍的耳朵里。
天好不容易放了晴,几个婶子坐在巷子口老树底下晒得暖洋洋的,聊得唾沫横飞眉飞色舞。
“说是赚了不少钱,你没见着昨天在市场上割了那么多肉,回的时候都找人雇了车抬回来的。”
“我是见老许在市场上买香料,一袋子花椒,手里还提了两桶油。”
一个婶子狐疑地问:“你说那南边打工,就真的这么赚钱?”
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个大爷,瞧着五六十多岁,砸吧着嘴里的烟袋,悠哉游哉地走到几个人面前站定,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他吐了个烟圈:“打工赚钱有什么好的?”
几个婶子齐齐看向他,带了些埋怨。
“老李你走路怎么都不带声响的,活活要吓死个人。”
老李又砸吧口水烟,“就他老许——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姑娘嫁出去了咱们就不说,大儿子本来好端端地吃着公家粮,让他那婆娘撺掇着跑出去打工,一年才回来这么一次。那小儿子,在首都念书,听着名声好得不得了,那以后还能回咱们这种地方来?”
他换了个姿势站着,“许家老大那两口子,扔下个丫头给老许带着,儿子倒是带在自己身上——你们等着看吧,那以后老许有个三长两短的,出个啥事,都没人管他——”
老李说完,见没人接他的话茬,一只手揣在兜里,另一只手拿着烟袋晃了几下,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慢慢走远了,往巷子里头回家去了。
里头一个婶子像是对他特看不上眼,朝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就他儿子顶用。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了,整天在街上游手好闲的,也不找个正经活计。我前两天在街上遇着银花,提了巴掌大点的那么一块肉。我说跟着我买点糖去,银花身上那都没什么钱了,全让那儿子败光了,还是我硬给塞了一把。”
“是了。”另外一个婶子点头,“老李那纯是看老许看的眼酸。咱们这地界,能有几个考上大学的,你更别说,老许家这小儿子,念的是首都的大学,这说出去,都是光宗耀祖一辈子的事。”
几个婶子各有各的看法。
“但你要说,老李说的那话也还是有道理的。许家老大两口子,要是把这两孩子都扔下让老许带那就算了。他俩撇下丫头,带着儿子,这谁看不出来他俩那是什么心思?你要说可怜的,还是逐溪这丫头。长得水灵,脑子也灵光的很,说是在学校常考第一。欸——你要说,这老许家真是念书的材料。”
婶子感叹了一下,又绕回正题,“老许年龄也大了,逐溪这丫头年纪又还这么小。那以后万一老许没了,许老大那两口子——是吧?这丫头到时候没准都得——”
“要我说,也怨不得许家那大媳妇。”又一婶子神神秘秘的,身子往前凑了凑,“你们都不晓得,那我跟许家挨着住,听的清清楚楚的。那老许在县政府,虽然说就是看门的,那也是在政府院里,又忙活这么多年了,前几年县政府修家属楼,那就有老许的一套。偏咱们就说,老许不知道怎么想的,那房子你按理,怎么着都该修给老大的,老许却让他那女儿把房子修了。那你说儿子儿媳妇能不对他有怨言?”
巷子里的家户太多了,家长里短聊起来,那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几个婶子意犹未尽地聊了一会儿,才散开回家去了。
年关将至,各家都有各家要忙活的事。
巷子口这几个婶子说了什么,许逐溪是不知道的,就是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人人家里都有本烂账,许家的烂账更是早就让人扯出来,扔在了青天白日下。
她这段日子快活的很,一是爸妈回来了,二是日子太平了。
打从头一个李翠萍摔在自家门槛,摔得鼻青脸肿,她丈夫跟着第二日也倒在下班的路上,人人都说李家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冬天大晚上的两个人让拉出去,冻得瑟瑟发抖,还要用冷热水交替着冲刷身子。
许逐溪躲在自家大门后边,透过门缝看热闹,看两个人浑身软的站不起来,让人扶着,像是上刑场。
后来又接二连三的有人出了意外,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许逐溪都远远地看过一眼,又远远地看了站在另一侧的那个陌生人一眼。
南淮意。
许逐溪垂下眼眸,南淮意,她是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的。
他笑着嘱咐自己,“不要跟我站得太近了,免得有人要风言风语的。”
这正中许逐溪的下怀,她只是有点恐慌,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但她很快就镇静下来,这种趋利避害本能地刻在她自己的骨头里。
就是后来出了什么事,南淮意反咬一口或是做什么别的。
只要她不承认,就不会有人相信这些恶毒的想法是从她的心里出生的。
在所有人眼里,她,许逐溪,一直是个乖巧的安静的向上的好学的女孩。
早在知道这是“舆论”以前,许逐溪就会使用这项武器了。
有的人一辈子也成熟不起来,但是有的人天生就成熟的可怕,飞速地适应了这个社会所存在的一切,并且无师自通地学会使用他们。
他们的脸上,嘴巴都高高地肿起来,说不出话来。
许逐溪觉得很痛快,想要拍手叫好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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