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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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天盖地的厚厚树冠,阳光照不透湿润浓密的森林,只稀稀疏疏的透下几粒光斑。

    同门师兄的声音从树下远远传来:“江师弟去哪了?荆师妹被毒蛇吓到了,需要服用一粒清心丹。”

    “不知道,他总是不合群,我说你也别天天围着他师弟师弟的叫,那可是咱们长老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宝贝疙瘩,傲气着呢,跟咱们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当人家是师弟,人家——”

    “嘘!小声点,背后说说就算了,万一被他听到了怎么办?”这声音顿了下,又压低嗓音,略带得意的解释:

    “说你傻你还真傻,江师弟是宗门骄子嘛,长老们什么东西不舍得给他,那么多宝贝他自己根本用不完,他性格孤僻,又没什么朋友,你只要象征性的对他好一点,那些他用不到的宝贝基本上都能要到手。”

    “真的假的?我眼馋长老送他的剑谱很久了,你可别骗我。”

    “爱信不信,不跟你说了,耽误这么久,荆师妹估计要生我气了,江师弟也是的,究竟跑到哪去了?”

    密密的枝叶遮掩住那截垂落的白色衣摆,少年骨节匀称的手指抚过树枝上厚厚的藓衣,从藓衣下捏出一只浑身碧绿圆润的小甲虫。

    甲虫花纹美丽,外壳光泽漂亮,像一块剔透莹润的绿水晶,视之便觉生机盎然,可当手指捏住它时,小东西只有可以忽之不计的微弱挣扎,徒劳无功。

    它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

    孱弱至此,既不能像飞鸟翱翔天际,也不能像游鱼畅游水底。它注定只能囿于腐朽的树木残躯内,渐渐习惯黑暗,畏惧光线,沉默哑言。

    况且羽翅退化,奋力飞也只能飞出短短几丈的距离,或许永远都越不过厚重湿润的树冠,见不到叶片之上蔚蓝浩瀚的天空。

    少年将碧绿甲虫小心的带在身上,等出了森林再拿出来看,那只小东西畏手畏脚,很快就死去了。

    时移世易,如今处境转变,当年的少年也成为了那只碧绿的甲虫,在命运的巨掌中闭塞了耳目。

    发不出声音,寻不到方向。

    甚至一点点的外力,都可能造成他的死亡。

    “又下雨了。”

    江辞抬起缠着绷带的手腕,清瘦的指骨搭在眉间,拨开过长的碎发,露出一双略显凌厉的眉眼。

    那双闭合的眼睛睁开,灰蒙蒙一片,却漠然平淡,就像一把埋入泥土的寒剑,历经年年岁岁,再出现时依旧难消最初的锋芒。

    他脸色苍白,难掩病态,漆黑的长发垂在身侧,看上去冰冷的不似活人。

    侧头面向房门时,那双毫无焦距的瞳孔微微转动,像是一面磨砂玻璃,模糊的倒映出房门处的一道身影。

    如果不是确定江辞是个瞎子,齐渊差点都以为这废人发现他了。

    不可能的,齐渊扯唇笑了笑,江辞瞎了八年,这是庚辰仙府上下尽知的事实。

    他今天来,就是仗着燕回不在,一个瞎子废人完全可以无视的状况,把那只蜃妖带走。

    蜃妖头上的伴生花可是有大用的。

    待到将来和姓燕的生米煮成熟饭……桀桀桀桀桀桀。

    齐渊勾唇笑了起来,抽出腰间的匕首,无声无息的朝着床榻走去。

    清竹峰平常没人愿意踏足,次次都来晃悠太扎眼了,他摸了摸下巴。

    要是姓燕的能换个师尊就好了。

    如果现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废物解决,姓燕的就能换个师尊,到时候自己在自家师尊面前美言几句,收了姓燕的做亲师妹……

    齐渊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目光转到江辞那张苍白的脸上,手中的匕首握紧了些。

    真是对不住了,江师叔,下辈子注意点吧。

    他举刀上前,在刀尖即将触碰到那个病歪歪的废人师叔时,脑子里的系统却突然抽风一样滋哇乱叫起来。

    “干什么系统,你神经了?”齐渊不耐烦的说。

    【不是,宿主。】系统机械音冰冰冷冷,不紧不慢,【我只是想提醒宿主立刻撤离。】

    “为什么?给老子一个正当的理由。”

    【因为系统检测到一级风险预警,不跑可能会死。】

    窗外闪电骤然划破阴云,一瞬间照亮了昏暗的室内,也照亮了齐渊骤然缩紧的瞳孔。

    “铛啷”一声,匕首从他无力下垂的手中掉了下来。

    【就像现在这样。】系统语气镇定,毫无负担的甩锅,【我提醒了宿主的,这可不能怪我。】

    “……”

    彻底失去意识前,齐渊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妈的智障狗比系统,老子要是还活着,非要一板砖拍烂你的主机。

    “咣当”一声,齐渊软趴趴的倒在地板上,年久失修的木质地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江辞收回右手,手腕上缠绕的雪白绷带被血水浸湿,鲜红一点点洇开,如同缓慢流淌的寒梅。

    他坐了起来,背靠床榻内侧的墙壁,胸膛微微起伏,垂首之际,顺滑的黑发流泻而下,遮盖住他下颌骨上的浅色刀痕。

    蜃妖懒洋洋的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正好被一滴坠落的液体打湿肚皮上的毛发。

    嗯,漏雨了?

    它仰头向上望去,正好对上江辞幽水深潭似的双眼,此刻他的左眼内正不断涌出血珠,顺着苍白的脸一滴滴落下,勾画出一条清晰灼目的血线。

    “缎带拿给我。”

    江辞向它伸出手,自己则已经抽出床榻内侧的暗盒,扯出一条宽大的藏蓝色道袍披在肩上,后背略显佝偻的贴在墙壁上靠着,头颅低垂,神色被泄落的长发遮掩。

    他摩挲着自己刚刚捏断过齐渊颈骨的手指,不受控制的低喘出声。

    额头渗出了冷汗。

    不太妙,江辞想,他体内所寄存的魔气,难以抑制的暴动起来了。

    男人按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指一点点绷紧,似有极细小的黑色纹路从左眼内扩散出来。

    他低声喘息,有冷汗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

    “……燕回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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