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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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比容照景大了八岁,戴一副圆眼镜,气质极其温和。他个头和容照景差不多,但是长相并不如自己的幺弟那么显眼,轮廓虽端正,五官却不出彩,眼角微微下垂,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两条线。他大学时学了历史,原本想去读博士,被父亲扯去继承了家业。后来容家倒了,他也算失了业。只是他的学问确实出色,被大学时的导师推荐去了尚城的博物馆。周一正是他休息的日子,容照景因此想着来看看。
“快坐,阿景,路上堵不堵?”容照安招呼他,和母亲一起在沙发上坐下,看着自己的幺弟,眼神依旧像看小朋友一般的宠溺。
容照安是beta,总觉得幺弟身为omega,家事背景不论,光看这个性别,就要过得比一般人多艰些。看着容照景经过宋从雪这一遭劫难,他像是咽了一口血——自己的其他两个兄弟一个走上歧路一个失了性命,他不敢想象容照景如果想不开出了事,他该怎么活下去。
容照景的婚事来得突然,权澍对他们一家都很好,他和母亲在感激之余,也担心过权澍作为权家大权独握的话事人,万一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容照景的日子又会不好过。
但是这样的事并未发生过。结婚后,容照景横亘在眉间的沉闷一扫而光,又变回了自小如一的那个画痴。明明年龄在涨,体格也是成年人才有的腿长肩宽,容照景的神情却宛如少年,面容清俊,眼神干净,要是走在大学校园,被当作在校生都有可能。容照安看了欣慰,但也同样暗自惴惴,只希望这个弟弟永远不要知道忧愁,不要明白心碎。
“就是因为不想麻烦你们,所以才挑这个时间来。”容照景往嘴里丢了一颗葡萄:“大嫂呢?在上班?”
母亲的表情怔了一下,无言地往旁边侧了侧头。容照安沉默了两秒,下巴往卧室的方向扬了扬,露出一个微笑:“她今天不舒服……请了假,在里面休息。”
容照景蹙了蹙眉。他已经很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大嫂,大哥的性格体贴,要是对方的身体有恙,应该很担心才对。
然而大哥仅仅是清了清嗓子,带开了话题:“不说这个了,先前你说你又要办画展?这回是在哪里?”
“啊,是松岛屋百货要办百年庆,把新馆的七楼包给我做了个壁画,顺便也展出一些别的作品。我前几个月一直在忙那边,好几周都没睡在家里……”
这样的聊天多是容照景主导,因为大哥和母亲的每一日都很相似,前者按部就班地去上班,后者帮着操持些家务,顺带看顾孩子。容照景对于这回自己要创作的壁画很满意,没注意到大哥在他谈到百货公司的名字时,眼光黯淡了一些。
然而容照安看着自己的幺弟,心下总归是欣慰的,和母亲一起,一边默默听着他讲话,一边为他剥了一整盘的葡萄。
近况分享完毕,容照景低头吃了几个葡萄,又抬头看了看母亲的脸,像是鼓起勇气一般:“妈,我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
容照安看着容照景长大,后者有什么事总会第一时间找他商量,现在会询问母亲,想谈的话题应该和omega的性别有关。他找了借口离席,把客厅的空间留给了两个人。
容家的几个儿子里,容照安和去世的三弟都是beta,在牢狱间来来回回的老二是alpha,只有容照景和他们的母亲一样是omega。
现在母亲看着容照景,表情很有些恨铁不成钢:“我并不想说你,但你都结婚这么久了,怎么还挂着临时标记走来走去?我看你和阿澍的感情也不差,怎么就过不了这一关呢?”
容照景从来没和家人提过自己的婚姻只是协议,现在也不好解释,闭上嘴好一会儿,才突然地问了一句:“妈,你觉得阿澍喜欢我吗?”
——或者说,有喜欢到答应和他一起养孩子的程度吗?
容母大惊失色:“那是当然啊?你,你怎么会这么问?”她的表情瞬间忧虑起来:“阿澍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想?她外面有人了?”
容照景急忙摇头:“没有,她一直都对我很好,没有别人……”他转而问母亲:“可你为什么会说,她‘当然’喜欢我?”他自己从未那么想过。
母亲简直要伸手去点他的额头:“我算知道阿澍为什么不标记你了!你这个不开窍的,当年匆匆忙忙领了证,结果连人家的心思都不知道,女孩子又脸皮薄,所以才没法提吧?“
容照景怔怔地眨了眨眼。
“你和她结婚到现在,操心过一件事吗?菜价都不知道吧。受过委屈吗?她有给你一句重话吗?都没有吧?不然你早就显在脸上了。”
“你爱画画,说得好听是有才华,说得难听就是不接地气,也就是她什么都让你去做,要求都不提一句。我有的时候都觉得你太任性,但是我看她看你的眼神,总像看一件宝,从来没变过的。”
母亲像是为权澍不值,呼吸都急了些,从一旁倒了一杯水喝下去,这才平复了心情,继续讲下去。
“但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你在跟那家借住的时候,有天打电话给我,问我,你为什么会这么没用?”
母亲的眼睛红了些,她抿了抿唇:“我的心都要碎掉,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你这样想。”
“但是你和阿澍在一起之后,这样的话,你再也没说过了。你每次来,总是说这里忙那里忙,但是忙得那么开心,好像没有什么事你做不到。”
“我就在想,是因为阿澍觉得你好,所以你才真的变好。”
“你说,这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容照景坐在沙发上,仿佛有个罩在头上的罩子啪嚓一声裂了开。许多他不曾多想的,模糊的记忆忽然变得生动,清晰,并且有了更深一层的意义。他忍不住回想权澍的脸,回想她的注视,回想她有些恶质的微笑,和她沉默中的温柔。
心脏忽然跳得很快——早该知道的,他想,从一开始他就该知道的——权澍喜欢他。
时隔多年后瞬间认出他的脸,知道他没分享过的近况;在他最无法自处的时候伸出援手,然后给出一桩让他重新成为自己,再拣回梦想的婚姻。
如此种种,原来都不是偶然,而是有因可循。
而他迟钝地活在她的馈赠里,只很偶尔地想,权澍真是好心又大方,对他笑,对他好,又什么都不对他要。
从来没有思考过她的心情,也没有想过,为什么他看到她眼里自己的影子,总会觉得很有勇气,对未来再没有怀疑。
那是被偏爱的人特有的底气,而他此前对此一无所知。
……容照景忽地从沙发上坐起身来。
母亲诧异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容照景早就忘了自己为什么要问母亲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他只是想,他要回去,现在就要回去。
他还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情是什么,但是他的心脏告诉他,他应该找到权澍,然后拥抱她,紧紧地拥抱她。
然后,然后——他或许会开始一场真正的恋爱。
这场恋爱似乎迟到了太久,但幸好,他和她起誓过,此后漫长的人生,都要一起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