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回 白骨了,因果仇怨轮回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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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乐馆中久久未有人语。

    这沉默像是无可作答,又像是不便作答。

    如此惨剧骇人,任何言辞好似都是无力的,世人皆苦,苦到这般谁来哭。但在众人的缄默中,白玉堂忽的发出了一声冷笑。

    “你既有意以命相抵,为何昨夜不驳程文婧认罪一事?”他语气轻巧,添着几分惯常的讥诮。

    闻言,程文远倏尔抬头,好似愣住了,喉咙卡着声。

    白玉堂的长刀从百毒门领头少女脖子旁收了回来,亦是轻巧入鞘。“你昨夜可就站在门口,看着你的姐姐一力扛下了所有的罪责。她是为谁你难道不知?”他神色仿佛有些心不在焉,朝着程文远踱步,每一步都好似踩着人心口,冷不丁就要拔刀斩去。

    他终于在离程文远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口口声声是为了八年前惨遭横祸的至亲报仇?若是爷没记错,为你认罪的不就是你幸存下来的至亲?”

    跪在地上的程文远哑然:“我……”

    “你可没想那么多,你只想报仇雪恨,大不了拿自己的命作陪。”白玉堂仿佛知道程文远想说什么,轻飘飘接了话。他淡淡剔眉,轻声笑道:“瞧着你似乎不记得你所犯之案罪及亲族,还是说你姐姐替你认罪也在你的算计之内?”

    “我、我不是……!”程文远一时失神,望向阿文,竟是狼狈驳声,从容尽失。

    阿文原是骇得连哭声都止了,闻此言又茫然转头,望向程文远。

    “偷来了百毒门的毒物,便叫百毒门可能担了你的罪;同展昭几番支支吾吾、话里藏话,便叫展昭以为你才是那受害之人,三番五次地护你周全;见程文婧认罪,便装作无事躲了起来,还跟着展昭离了县衙。”白玉堂慢声言语,唇边还衔着淡笑,每个字都跟那插进木柱的匕首一般钝钝地捅进程文远与阿文的心肺深处,剖开血肉,“昨夜客栈你睡得可还安好?等到第二日官府发了通告,案子一结,程文婧的罪一定,他日你再找机会将百毒门之物归还,便可逍遥法外,重新做人。”

    屋内几人面色纷纷变了。

    阿文仓皇抓住了程文远的手臂,双目紧盯着幼弟神色,像是试图从他的面容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反驳之意。

    程文远张了张口,又似悲似笑地沉默下来。

    白玉堂仿佛不耐他狡辩,眯着眼睛轻蔑嗤声:“今日之前,你可是暗笑堂堂南侠展昭也被你驱使,叫你耍得团团转?嘲讽断案如神的包拯也不过如此?”

    程文远轻一摇头,又脸色煞白地看了一眼展昭,仍是说不出辩驳之辞。

    只言片语,形势大有逆转之意。

    几个衙役俱是信了白玉堂之语,将骇人旧案按下,面色恨恨。王朝、马汉几人更是怒发冲冠,只是被包拯一伸手拦了下来。展昭只是轻提着剑,偏着头听白玉堂问话,和和气气的面容上瞧不出半点发怒的神色。

    “旁的不提,你这一番成算也能叫白爷佩服。”白玉堂话中说着服气,口吻却不乏冷嘲热讽,“阁下好心计。”

    程文远心底突然涌上一种空落落的恐惧,耳边且听白玉堂低语。

    “不如今日白爷就成全了你的公平?”

    与那低语一同来的还有如霜如雪的一道冷光。恍惚只是一瞬,眨眼未及,云峰白的衣袍好似远远摔了个巴掌来,冰冷的刀锋贴着程文远的脖颈掠过:“也省得你想要一人抵命却屡屡祸及他人!”

    程文远满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俯下了身,低着头错开了白玉堂的长刀,也碰倒了地上的小瓶子。青丝断裂在地板,而白玉堂的刀锋在阿文眼前停了下来,只差分毫。她瞪大了眼睛,满目惊恐,好半晌才颤着双瞳,低下眼去瞧她的幼弟。

    “公平?”白玉堂呵了口气,稳稳收刀入鞘。

    衙役们和百毒门弟子皆道那一刀止不住声势,见他指掌不见抖,吓得摸了一头的汗。唯有展昭和包拯面色镇定,观望不语,也不出手阻之。

    谁不欲生,谁甘求死。

    到了此刻,程文远俯地低笑,再无他言,官差们且要上前将人带走。

    展昭低手捡起那瓶子,好似不愿此时出言,但想了好半晌,又忽而道: “程小兄弟可曾听过婴儿的啼哭?”

    程文远俯着身一颤,好似听懂了展昭的喟叹。

    躲在后头的小衙役却因这句话怒由心中起,高声质问道:“你是八年血仇,却也叫襁褓孩童无辜身死!对着满村白骨生火做饭,瞧着别人替罪也一声不吭。你既是贪生又何必义正言辞?那和八年前吃人又报官、苟且偷生的陈家村人有什么区别?!”

    口中说着一人命抵,却几次贪生怕死,巧言令色。

    他与八年前那些化作妖魔,将屠刀挥向无辜之人的陈家村人,又有何不同?!

    自是不同的!程文远猛然抬头,满目倔色。但他无一字吐出,反而越发大笑出声,毫无反抗地被衙役押着起身。阿文垂泪不已,还是忍不住去抓程文远的衣袖,却被他轻手拂开了。

    包拯这才道:“你既然说法不责众不公,杖不责权不平。本官只问你一事,若是八年前由本官审理此案,陈家村犯案之人皆被斩于狗头铡下,你今日恨意可消?”

    “草民……”程文远止住脚步,刚欲回话,又迎着包拯目光顿声。

    他笑了一声,像哭又像笑:“包大人,草民恨意难消。”

    这个从容的少年凶犯眉目柔和却决然,始终未解半分恨意,只是所做称不上无愧于心罢了,因而问声更是尖锐:“那包大人就真能如所说,将满村犯案之人、无论男女老少皆数斩于狗头铡下吗?”

    “从未有众人作恶却法不责众这一道理。”包拯眉梢不动,平淡字词如凛然刀来。

    闻言,程文远仰起头,通红又干涩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

    “两年前天昌知县调任,你只知其一,不知当今圣上正是两年前亲政,而前任知县虽未被查出掩埋此案,也早因鱼肉百姓被斩。”包拯转过身看向窗外。今日阳光明媚,还有好多百姓围在街上议论纷纷,猜测这长乐馆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们神采惬意,或行或坐,皆沾着几分人间寻常烟火生气。

    “因果有头,罪孽当还,人命非儿戏。当年的为恶者理当受刑罚之苦,而你犯下滔天大罪也该有狗头铡等着你,这不是以命相抵的公平,而是法理。”

    包拯并未回头,却叫众人都停下脚步。

    “是守我大宋律例。”

    而他包拯要守的便是这律法严明、国泰民安的大宋。

    程文远落着泪,又是一笑,抬目环顾,涌上来一股茫然和荒凉,“好,好啊……”他说。四下皆静,展昭亦是侧头深深地瞧了一眼包拯,神色动容。

    世人皆道朝堂水深,贪官污吏比比皆是。绿林豪杰凭仗武艺好生自在,亦是生杀大权在手无人可奈何,又何苦为权势明争暗斗。那些律法规矩更是叫快意恩仇束手束脚,但行天涯逍遥自在,不入朝廷负累加身。

    但倘若没了朝堂,独有江湖又如何能护得大宋子民安稳?

    展昭一时得了几分灵光,垂目沉思。待程文远被押下楼,窗外倏忽传来一声长响。有什么在空中炸开了,吓得长乐馆吁了口气的几人都是心头咯噔一跳。那方向该是天昌往安平去的官道。在一片茫然神色中,白玉堂却是脸色微变,当即提刀蹿出了窗户,口中匆匆道:“白五有事先去,诸位就此拜别,后会有期——”

    话音才刚落,人便失了踪影,当真是游侠风采、来去如风。

    展昭有些意外,探出窗子瞧了一眼,暗笑这心高气傲、目无纲纪的白玉堂在包拯面前倒是知礼。只是不知又生了何事,刚才那响声又是什么。

    这回案子当真尘埃落定,但听了那般骇人惨剧,众人心底难免沉重。

    展昭这江湖潇洒客,虽不如白玉堂性急,也是绿林脾气。这头将百毒门那害人的蚁后交给包拯,想着务实,干脆也跟包拯请辞。至于百毒门,虽非犯案者,却多少有联系,还得随去官府听审,再做定夺。

    不过展昭下了楼,瞧着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掌柜和堂倌又顿住了脚步。

    想了想,展昭冲着他俩招了招手,笑眯眯地问道:“掌柜的,今日可有胡辣汤,这一大早的活动筋骨,感觉有点饿了。”

    愁容满面的掌柜闻言精神大振:“有啊!有的!少侠您稍等诶!”

    “和昨日一般,麻烦再加一份糍糕。”展昭又竖起一根手指说。

    “好嘞!”掌柜的一边往后面跑一边呵斥那堂倌,“还不去打扫打扫,开张准备招呼客人。”

    陆陆续续从店里离开的衙役闻言,纷纷诧异回头。这位少侠究竟是洒脱还是心太宽,刚听闻那么以人为食的骇人事,转头就吃起早点来了。官差们摸着肚皮想想,他们现在可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只是瞧着展昭双目含笑的神色,众人竟是觉得翻滚的肚子也缓和了几分,又嗅着街巷飘香,真有了几分饥饿。

    炊烟各处起,街头巷尾闻嬉笑怒骂,这一日还正是大好时候。

    小衙役急匆匆跑回来寻掌柜的,将一小袋银子交给他,说是包大人给他的赔礼,白叫掌柜的损失了一早上。掌柜的连连摆手说是之前就有个姑娘给过了,哪能叫包大人破费,包大人能来不叫他们闹事就好。

    小衙役却不听,将银子塞给掌柜的,转头就跑了:“你就拿着吧!”

    展昭在大堂寻桌子坐下,一边等着胡辣汤,一边听掌柜的欢喜地跟堂倌夸包大人当真是青天大老爷啊。他拣出筷筒的一双筷子擦着,嘴角挑起了一边。

    堂倌很快端着糍糕和胡辣汤来了,还提了一坛好酒,说是掌柜的送的。

    展昭捧着胡辣汤喝了一口,心里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门口瞧热闹的百姓纷至沓来,间或有小儿啼哭、书生笑谈、娘子簪花比娇俏……还有好几人跟堂倌打听发生了什么事。跑堂的也有趣,只招呼道时候不早,不如先进来坐坐喝口茶,边吃点心边说。

    人声嘈杂。

    展昭听着声,不紧不慢地吃完,提着那坛酒离去。他又回了昨夜宿的客栈去牵马,顺便将那坛酒留给客栈掌柜,叫他送给白玉堂,多谢两日来鼎力相助。

    不过客栈掌柜却道他们少爷不怎么来,不如送去安平镇西巷寻柳眉姑娘。这几日他们少爷都在那里落脚。

    展昭刚要依言提酒,却忽的想起安平镇西巷是个什么地方,竟是酒坛烫手般退了一步,“展某今日还有要事,这坛酒掌柜的有空就托人送一送。”他说着,又将今日掌柜的给的那些银子也放到了酒坛边上,匆匆出了门。

    客栈掌柜的几次都没叫住人,心笑这少侠没有少爷面皮厚,大好儿郎闻说要逛窑子居然落荒而逃。

    展昭揉着鼻子欲上马,不知后头客栈掌柜的嘀咕。倒是他那枣骝色的神驹是真的闹了脾气死活不肯走,只用那双大眼睛瞧着展昭。展昭想了想,扭头冲着一家屋顶喊了一声:“姑娘还有何事?”

    不多时,一个脑袋贼溜溜地从屋顶探了出来。

    正是百毒门领头的那个姑娘。虽叫展昭逮了个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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