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旧年怨,不解恩仇不卸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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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陈家村的程家白骨案遗孤。”

    包拯一怔,目光自然从那腿软的知县头顶掠了过去。他面上毫无波澜,耐心听了下去。

    “八年前民女方才九岁,意外被拐子卖去陈州,八年后才因陈州大难好容易有机会逃回。”阿文的面色不再戚戚然,反倒是透着一股子死气,语气更是平稳,不似前几次声若蚊呐,反倒叫人心生哀意,“然而五日前……民女历经万苦,终于回到陈家村,问起程家,却无人知晓。”

    “民女逮着机会,跟陈家村出山的村民打听。那人却面色古怪,直言哪有什么程家,程家满门二十一口,早已亡于八年前,一夜之间只余白骨,无一幸免。”

    说到此处,屋内一时寂静,众人皆倒吸了口气,纷纷敛神听之。

    但此事,包拯刚从县太爷口中耳闻,也不算意外。

    “民女不信,几番探听却得知官府早在八年前将程家白骨案以妖吃人一说草草结案。”阿文的语气毫无起伏,“而陈家村村民人人作证,那夜耳闻异动,坐实了官府结案之语。这些年连程家的房子都整个……”阿文闭了闭眼,仿佛是无法说下去,“整个被铲了,连旧屋也不给阿文留下。官府道是灭门案晦气,尸骨俱丢至乱葬岗,连个立碑之人都无。前两年乱葬岗还给填了!”

    说到这里,阿文又一次浑身颤抖起来,分明是愤怒难当:“阿文寻亲而归,竟是无处可寻。天下之大……阿文亦是无处可归。”

    闻言,众人多是心生不忍。

    “陈家村白骨是你所犯?”包拯道。

    如此因果在前,心生怨恨,又故作自首之状,行刺知县,条条桩桩俱是明晰。

    “是。”阿文毫无犹疑地认了罪,虽低着头还是那般不敢瞧生人的腼腆模样,“为报家仇”四字却是掷地有声。

    “你如何知得陈家村便是你的仇人。”包拯问道。

    阿文沉默了半晌,只给包拯磕了一个头:“民女使了法子,从当年知情人口中所得。”

    白玉堂同展昭神色微动,未有插话,又听包拯问话:“你又如何做到叫陈家村一夜成白骨?”

    “当年程家满门只余白骨,却道妖吃人结案,阿文便以牙还牙。阿文欲知,若这陈家村满村又是一夜白骨,官府打算如何结案。”阿文说着,抬起眼瞧了县官和包拯一眼,那眉目平静恬淡,却因这份心如死灰,在一张柔弱面容上显露狠绝之色来,“大人问民女如何做到的,民女从陈州逃回之时偶然因缘机遇,得了江湖门派百毒门的毒物,撒在陈家村的泉水里,但凡饮水,无论人畜……”

    无论人畜、皆余白骨。她说到这里便停下了,展昭却攥紧了手中巨阙。

    原是如此。

    水中确有问题,百毒门亦受此所缚。

    一时厅内厅外惊骇不已,就连那见了满村白骨的知县都吓退了一步,生怕这辣手无情的女子又藏了什么毒物作后招。

    “若是无辜旅人他日饮用此水,你当何如?!”包拯却是面色一沉,凛然喝声。

    “此毒虽溶于水中,但只须隔日日头曝晒,便消弭干净,亦无害与人。”阿文身形一僵,终是平静道,“大人若是说密林镖队的白骨,阿文原先也不知他们那一夜这么巧会卷入此中。确是阿文思虑不周,害了无辜之人,阿文认罪伏法也只为此。”

    “那陈家村中的襁褓小儿何其无辜?!”知县怒道。

    “我程家的垂髫小儿难不成就合该如此吗?!”阿文闻言一反常态地高声,双目赤红,且恨且怒,“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苟活至今,为我程家二十一口报仇雪恨,有何不可!”

    众人哑然,在这大悲惨剧前,无力辩驳。

    她见县太爷语塞才又喘着气垂下头,隔了良久才垂泪低声道:“阿文今夜未能得手,阿文并不意外。今日结果,早有预料,还了阿文这一命无可厚非。”若是平日或许还有机会,但钦差出巡,包拯见此重案,不得真相怎会离去。县衙里头必然是守备深严哪有更多的机会。

    半夜自首怕是她心里头想的唯一机会。

    众人缄默,在心里闪烁她今日之行,俱是郁气在胸。

    “既有毒物,你今日为何以匕首行刺?”展昭狐疑道。

    “毒物珍贵,阿文手中已无所剩。”阿文回得极快,仿佛不用思虑。

    众人不语,两两相视。

    阿文所答俱是清晰详实,处处与此案细节严丝合缝。若非犯案之人岂会知晓案中种种关节,还甘愿背负百条人命投案认罪。百毒门门人挪了尸骨,当是知晓毒物出自己身,怕这案子到头来查到他们头上去,那时又抓不到真凶,难免白白背了口黑锅,这才想着偷偷掩盖。不成想遭人撞破了,无奈追拿那无辜少年。而长顺镖局的镖队恐怕是夜里山道赶路,意外饮用了那陈家村的泉水,运道不好,卷入此案,才叫阿文算漏了……

    只是这未免太过狠毒!

    前脚接后脚的两起白骨案,上百条人命,竟只是一个刀都握不稳的弱女子狠心所为。

    便是展昭和白玉堂当真查到程文婧身上去了,心有怀疑,也并未深想至此。更别说奔忙一整日,尚未捋出个头绪,这凶犯就投案自首来了。众人哀色难掩,纷纷静立无言。包拯便命官差将她暂且收押起来。

    阿文且被拖着起身,白玉堂沉着眉,出声问道:“你初至安平镇曾卖身葬父,按你所言,你父母早亡,那人是谁?”

    阿文一愣,半晌才作答:“那是陈州路上同行的受难之人。”

    “为一个路上同行之人卖身?”白玉堂微哂。

    又隔了片刻,垂着头的阿文才双手紧绞,低声答道:“初至安平镇,阿文手中没有银钱,又找不见程家;这时同行之人恰好熬不住病去了,便心想着先进了大户人家当个丫鬟,再慢慢打探,才装作卖身葬父,焉知……”焉知遇人不淑,苗夫人心狠手辣不输旁人,转手就将她卖进了窑子。

    “既如此,你托我所寻幼弟,此言是虚是实。”白玉堂眯着眼又问。

    阿文站住了,原是心若死灰的眼睛腾的红了。

    白玉堂不再多言,只是冷眼瞧着她。

    “阿文确有一幼弟,八年前不过六岁的垂髫小儿,与阿文感情甚笃。”

    阿文的目光怔怔地盯着白玉堂,终于淌下泪来。夜中风变,这一刻迎风身形如浮萍,仍是那孤身一人,在风雨飘摇中被卖入窑子的可怜小娘子,“阿文……阿文犯下滔天血案,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她好似穿过白玉堂,遥望远处的星辰笑了一笑,“却从未心生恐惧,只是几次夜梦幼弟呼声姐姐救命,才心存幻想,希冀幼弟逃出生天,此番……却是麻烦白五爷了。”

    说着,她冲着白玉堂附身一拜,也不用衙役动手,再一次环顾四周,从厅内厅外众人的面上一一扫去。众人多撇开头,满目复杂,不肯同她对视,更无人作声为她一辩。她这才低下头,安安静静地跟着衙役去了。

    展昭扣紧钝剑,忽然不重不轻地落下一句:“县令、县丞暂且不提,你可知天昌镇的知县两年前就换了人?”

    走到门口的阿文身形一震。

    “你要刺杀的这位县太爷根本不是八年前结案之人,两年平了乱葬岗时,也不知程家满门埋骨其中。”

    阿文盯着门外散开的王朝众人,盯着更远处的虚空,始终没有回头,一言不发地被押去了大牢。

    夜深人静、风拂长廊,厅内厅外俱是敛声屏气,难吐一声唏嘘。

    “竟是如此。”直到灯烛低矮,知县不禁长叹,却仿佛叹在在场每一人的心头。

    “也总算是结案了。”思来想去,虽是百人苦,他仍瞄着包公黑沉面色心道万幸。一则这血案才查了一天,急得嘴角都冒泡,刚发现点苗头,仿佛与八年前的案子有联系,这犯案人就自己跑上门来自首了;二来嘛,他摸着心口感慨这小命算是保下了。若非钦差出巡,县衙哪有那么多高手在紧急关头护他周全。

    好几个衙役也是私下嘀咕。

    而包拯眉头紧锁未有片刻松开,面色亦是沉沉,不知是何心思。

    这时张龙才绑了项福迟迟进了厅。

    今夜混乱,前后三方人马摸进了县衙里,好在没惹出什么大乱子。见包拯欲夜审项福,诸事且告一段落,衙门中井然有序起来……左右无事,展昭和白玉堂对了一眼,不声不响地躲了出去。此时已过三更,夜深露重,月光淡扫浮云,却照不见回廊长影之中,几人暗松口气、几人心思烦乱。

    才刚上了屋顶,展昭轻手抚平袍角,抬眼望着白玉堂,冷不丁抛下一句——

    “白兄可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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