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势(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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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影沉沉,士卒们倚着木堆闭眼休憩。

    沈辜眠浅,在众人雷鸣般的鼻息声中久久未能入眠。

    腰伤亦难耐,直至夜枭都不叫了,她都只是闭着眼,完全无一点睡意。

    索性就睁开眼睛,不徒劳入睡。

    稀薄的月光照着大地,照着地上依偎黏着的人影。

    这是群被朝廷遗忘的溃兵,他们自阒兵来犯后,头一回睡得如此安稳。

    说天昏地暗也不为过,月色拢着那张张睡熟的面庞,将其脸色映得尤为青白惨烈,沈辜觉得她好像正躺在一具具死尸中间。

    吹来的风是从地府里螺旋而上到地面,转眼去望,看见这阵风席卷着三百条人命,从她手里经过。

    柿子趴在手边呼噜呼噜地仰着肚皮,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它下巴,温热有力的软肉起伏,无形中把阴冷的死气驱散。

    沈辜仰起脸,后脑靠着潮湿的树干。

    “三尺微命,一介书生。周照侹,你在说自己?”

    风声萧索,沈辜恍在自言自语。

    可她闪着光的眼神又如此敦实地落在正前方,让人知道,她在看什么。

    沈辜眼里,她确实看见个人,那人叫周照侹——早已死去的成丰皇帝。

    沈辜自诩对仙乩神数一窍不通,但也不知是因她本身就像一具无主孤魂在这世间游荡的缘故,每当夜深人静时,她就能看到周照侹着白衣金带,黑发如墨,微微笑着注视着她。

    周行,字照侹,大庚朝的第七位皇帝。

    他自幼熟读百家书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身形挺括,是普天之下最温雅者。

    且好穿白锦缎圆领长衫,常以金线挑边的团花腰封束身。百姓见他,定会认他是个嵌崎磊落的君子人。

    可谁能晓得他这样一位心肠极软的君子,最后却做了皇帝。

    沈辜微微阖眼,不免想到李持慎,当初他们三人在奉和县秉烛夜谈的时候,也没想到往后彼此会有如此蹊跷古怪的结局。

    依稀记得,李持慎十五岁爱穿青衣的时候,为人处世都像极第二个周照侹。

    不过前者门户落魄,食不果腹,饱读圣贤书是为入朝为官。

    后者天潢贵胄,锦衣玉食,学富五车是想云游四海。

    沈辜自己呢,做乞丐的时候想的是有饭吃。

    等当了李持慎的书童,想的是跟他一起上京。

    后来到战场,想的是快往上爬,再跟李持慎长久地待在京中。

    她曾经不爱动心思,择定一条路就要走到黑天黑地撞得头破血流才罢。

    现如今知道那样的处世准则是错的,折了一条命为代价后,再回到世上,便通透漠然良多。

    亦多思起来。

    愁思三千丈,根根细细地连着京城、连着李持慎、连着沉甸甸的,没有十分明朗的方向。

    最先指引沈辜走出心内固囿的,只有一个周照侹。

    “周行,你因何总望着我笑?”

    周照侹依然微笑,不说话。

    沈辜呢喃地:“你觉得我可笑?那便笑吧,以往那些文官武将,一见我也发笑。”

    “献媚、亦或冷嘲,又能如何,总归我是死了。”

    她转头伸手,想碰一碰看起来快活无比的周照侹。

    湿淋淋带着血腥味的腥风重新燃起,吹来,周照侹的身形开始晃荡。

    沈辜的手只碰到这袭风冷,黑沉沉空落落的目光从半空中的虚影遗落,掉在摊开的手上,沿着掌纹细细追索,血污泥块凝结在每两根手指缝隙间,微蜷,泥垢便龟裂簌簌。

    “躲我作甚”,她皱眉,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周照侹不过一缕臆想,“那便不与你生气了。”

    她平静地收回手,屈起右腿,手臂搭在膝上,仰望钻开树隙的夜幕,“我可说过,你有时的笑并不十分令人讨厌。”

    他已是死了的人,回不了话。

    于是沈辜真正地自说自话,“说迟了,你已死了。”

    周照侹飘回她身侧,挨着她肩膀坐下。

    也屈膝,然后衣物浑然换了一套,已是明黄的龙袍。

    他不再笑,深索眉头,提着朱笔凝视着几册折子上举棋难定。

    沈辜乜斜他手中折子一眼,嗤:“您何必呢,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照我说依着名册杀几个冒头贪官,保证自此朝里安分许多。”

    周照侹好像听见般,扭头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

    那严肃的眼光如同在说:抚安,朕若滥杀朝廷命官,岂不做了暴君。

    “就是这个理儿,暴君至少能慑服一群妖魔鬼怪。你呢,见到死人就哭,真是没出息的皇帝。

    不过说这,你当初就应当听梁左丞的,先把李持慎杀了。”

    周照侹拿起书卷,好看的眉头微微松展,把书里的一句话指到沈辜眼下,她便跟着读出声:“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怎么又是这句话。你到底说的是谁,李持慎还是你自己?”

    文弱的君王站起,他低头笑视着友人,薄唇泛着尸体的青紫色,欲启还闭,舌根还是猩红的。

    他不说话。

    他就是不说话,沈辜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位好皇帝终其一生,做的想的只有一件事:“君子见机,达人知命。朕要用君子之道,让天下百姓黎庶都做知晓己身运命的人。”

    “唉,”她不无可怜地挥手,“别忙活啦,死了就好好睡。事情不都是让活人做的。”

    可怜谁?

    沈辜不可怜周照侹这只安稳死去的老鬼。

    她可怜自己罢,这样总能好受点,不然也没人能可怜她。

    她是个恶人,很难好心,有时候竟很珍惜周照侹这样蠢笨的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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