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善的先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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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书案,上面更是书堆如山。

    沈辜进去,真切地慨叹:“先生,您家中藏书能有万卷吧?”

    她以前喜欢收藏各样兵器,也曾摆满整屋子。

    “小册尔尔,”迟恕庸口吻轻淡,他领着沈辜到写字的书案旁,叫她稍等片刻后便进到左室。

    沈辜四处张望,发现架子上各样的书都有:天文、经史、地理那样多生僻的字眼,瞧得她头晕。

    也心生希望,跟着有大学问的先生,定能学得许多东西。

    不多时,迟恕庸拿了套干净的衣衫走来。

    沈辜双手接过衣物,低头瞥见先生下衣摆处还有许多泥迹。

    黑眸倏然亮起,直腰道:“先生放心,待沈辜有那出头日,必报答您恩情。”

    只要迟恕庸日后不会加害她,那今天这收留之恩,她会铭记在心。

    “你叫沈辜,哪个辜字?”迟恕庸不在意报恩与否,他问道小孩姓名。

    沈辜说不出什么典故来证明她的辜字是哪个,歪头将衣服夹在肩侧,丝毫不避防地拉起先生的手,伸出手指在先生宽厚的手心一笔一划:“上边是个古人的古字,下面即辛苦的辛。”

    看着小孩垂下的毛躁后脑,不喜与人接触的迟恕庸忍了忍,皱眉耐着性子任她动作结束后,收起手背在身后,说道:“我素不爱和人肌肤相亲,你以后记着可好?”

    “啊”沈辜抬脸愣了愣,她以前在军营,和将士们同吃同睡,倒不顾及这些。

    回神是今非昔比,便连声应道:“是小人莽撞,以后再不会了。”

    她接着把衣服抱在怀中,对迟恕庸躬身说:“请先生勿恼。”

    “也不必这般惶恐,”迟恕庸叹口气,捏着袖子点了点沈辜的头,“你先换身蔽体的衣服,我去给你备水洁身。”

    小孩露出的伤他早在关注,药都备好放在外间了,只等沈辜擦洗一番再用。

    “多谢先生。”再一深深作揖。

    待迟恕庸推门去外面的小厨房,沈辜便麻溜地脱干净破布飘飘的脏衣。

    先是看了看浑身杂乱伤痕,啧啧两声,她抖了抖先生的衣服套上身。

    穿好衣服,也算人模人样的,沈辜不顾疼痛,开始从头到脚细细捏骨。

    捏骨是她如今最直接查看身体练武天赋的手段了。

    半刻钟时间已过,外边迟恕庸已来轻声扣了几次门,唤她出去吃饭,而沈辜则摸到最后的指骨。

    “咔吧——咔吧——”

    摸完骨,活动活动肩颈,听见清脆的骨节声,沈辜甩开双手,上下使劲跳了跳。

    “沈辜,怎还未出来?”迟恕庸再次敲门问。

    “就来!”

    沈辜扬首,按住嘴角好一会儿,好像看不出明显的表情了。

    她就把手放下去,可手指刚落,嘴角便克制不住地上扬。

    终于忍不得,沈辜捂着双眼,自胸膛深处蹦出畅意的低笑。

    真是天爷相助!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穷山坳里的小无赖,竟然还能有身练武奇骨呢!?

    换比年岁而言,上辈子天赋平平的沈将军练武二十一年,还是在日夜勤勉下,才能拥有人挡杀人的好功夫。

    而她现在,虽然十一岁练武已是错过最好时候,可只要勤学苦练,不出十年,她必赶超前世功力!

    而这更代表,她最多只要十年时间,上京之后便不需要畏惧把守李持慎府中的重兵,取仇人头颅如探囊取物而已。

    到底是死过一回的人,沈辜自持几息,终于平复下汹涌的恨意和急迫。

    武功再高,也不能疏忽,杀李持慎如作战,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能给那样多疑狠毒的人丝毫反击的时机。

    “先生,劳您辛苦。”

    推门出去,正见迟恕庸把热粥热饭摆在竹下石桌上。

    “先来吃些饭。”他淡淡应了声,将竹筷摆好。

    “多谢先生。”

    沈辜乖乖入座,她饿得过分,现在只感觉腹中疼痛,连带身上其他伤痛一同尖锐起来。

    “我姓迟,名恕庸。你日后可唤我迟先生,亦或其他称谓。”迟恕庸把稠粥递给沈辜,自己留下稀得见碗底的那碗,“叫什么没要紧,你认得字,还未被世道磋磨忘了干净,可见天性也聪明。”

    “既入这学堂,也得时刻记着圣贤书在侧,勿要再做出让自己也难以饶恕的事。”

    “好的先生。”

    迟先生尚未动筷,想来是在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君子守则。

    他说了几句后,望见沈辜撑着下巴望他,也还没吃。

    虽说叫她不要惶恐,但迟恕庸也想到这么大的孩子,被人打完还扔到陌生的学堂来,敏锐些也是应当。

    他有心让沈辜松弛些,便端碗喝了口粥。

    沈辜见状,双眼果然眯起来笑了,她接着端碗,却是把稠粥倒了一半进迟恕庸的碗里。

    “先生尊上,沈辜年纪小肚皮也小,吃不了这许多饭。方才我的嘴没碰到碗,先生也莫要嫌我。”

    她说完就风卷残云喝掉粥,对迟恕庸作了揖,“想必迟先生备的水就在小厨房,我自去洁身,过后再来拜先生。”

    “可堪一教。”

    沈辜离去良久,迟恕庸慢条斯理地吃完饭,将碗筷收好后,直身自语道。

    沈辜进入小厨房,一套尺寸更小的衣服正端放在长凳上等她,除此外,金疮药和裹伤的布条也俱全。

    她望着这些,褪下衣物后,跨进木桶里泡着,才慢悠悠道:“这迟先生看似清高文气,实际心细如发。”

    她低头,扯唇自嘲,“怎么当初就看不透李持慎呢?”

    可见重情过了,灾祸就已降到头顶。

    待她上完药出来,迟恕庸把她的床榻都整理好了。

    是在右室的一方,用厚厚的棉被在身下垫着,更有团花的褥子铺盖。

    沈辜将将躺好,顿感浑身舒畅,困意绵绵。

    “多谢先生。”

    探出头,含着乖顺的笑意道谢。

    迟恕庸灯下读书,闻声转脸望她:“还不知你如今几岁?”

    “十一岁了,先生。”

    沈辜打了个瞌睡。

    今日装模作样了一整天,上辈子表情冰冷,神鬼不侵的时日,如今也是再不复返了。

    为人在世,不能只囿在一人身侧。

    她没有友人,李持慎杀她,恐连尸体都不曾好好安葬。

    “十一可有小名?”

    “迟先生,我倒有个小字叫抚安,是爹爹去世前为我取的。”

    其实是她曾班师回朝时,偶遇会卜算的老道士,央他给的字。

    很少人知道,杀人如麻的镇国将军,表字竟这般得体儒雅。

    迟恕庸颔首,提笔写下‘抚安’二字,等墨迹干透,他将其折好,端端正正地放进手边书中。

    再回头看,沈辜早已静静入眠,睡颜并不安稳,双眉紧蹙,显然梦中也深受苦楚。

    迟恕庸撩起袖口,剪断灯光,也悄声进到里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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