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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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

    两人挤在马车头,驭车弟子掀开马车上的一块木板,露出里面内嵌的一个圆形凹槽,将神石放进去,最后横手一抹,神石便化为齑粉从他指尖滑落,淡淡的银白色微光从凹槽处流向马车内部。

    一连投进去四五颗,驭车弟子才终于停手:“坐好了。”

    “什么?!”

    “加速了!”

    “没让你这么快——哇啊!!!”

    马车猛然加速,叶圆圆没说出来的半句惊诧的话,淹没在狂风中。

    马车外,狂风骤雨始终未歇。按照极仙台的预测,九江这场秋月的雨,会一直下到深冬。

    ……

    西京,归一楼。

    托月楼仙尊那一大袋子神石的福,极仙台的马车驶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她们深夜出发,第二日正午便到了西京,恰恰赶上归一楼的唱卖会。

    西京曾是西京国的首府,西京国于三百年前覆灭后,这地方就成了无主之地,后来人便一直用“西京”二字来命名,算是一个纪念。

    月楼仙尊与西京这个地方,可是大有渊源:

    她是西京末代皇帝最小的、还未被敕封的女儿。也就是说,她在成为修真者之前,曾是一位公主。这里是西京的首府,自然也是她幼时的故地,只是西京国覆灭得不明不白,月楼仙尊也对这地方讳莫如深。

    因为无所归属,更自然谈不上管理,如今的西京,已经变成了一个流民作乱之地。

    马车缓缓停在归一楼前。

    这是西京城内最高的建筑,吊脚楼沿足足有五层之高,即使放在三百年前的西京,也得能算得上首屈一指,更别说是现在的西京城了。

    叶圆圆从马车上跳下来,从怀里掏出那张御仙台买来的归一楼唱卖会请帖,心说怪不得这请帖上没有具体地址,人们来了西京,自然会注意到这座高得过分的茶楼,根本不需要什么招牌。

    只是……虽然归一楼的产业遍布修真界,也经常主持唱卖会,但往日都是在归一楼庇佑的主城之内,从没有说办在这种无主之地的。

    归一楼的楼主是月楼仙尊曾经除名的弟子,西京又是月楼仙尊的故地,在加上这次被归一楼大肆宣传的凡人奴隶,刻意透给御仙台的消息……这不是故意引月楼仙尊来的鸿门宴么?

    连她一个小弟子都能想到的事情,月楼仙尊不会不知道……吧?

    叶圆圆默默地将视线投向了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蓝衣仙尊,而对方环顾四周,施施然拍了拍裙角的灰,没有对这熟悉的故地发表任何看法,而是直接问道:“唱卖会开始了吗?”

    于是她明白了,月楼仙尊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她的态度,而她并不在意。

    唱卖会在正午便已经开始了,她们还是迟到了,但好在还不算太迟。

    唱卖会在三楼,一二楼都被清空了,唯有几个穿着青衫的归一楼弟子穿梭其中,在她们踏入门时齐齐看了过来,其中一人殷勤地迎上来,接过请帖后快速地看了一眼,笑道:“请仙尊随我来。”

    他们一路越过热闹的三楼,修者们挤挤挨挨,争相出价竞拍一尊三百年前西京国灭国时遗留下的皇室遗物神像。

    叶圆圆看了那个归一楼的弟子一眼,对方脸上挂着很完美的生意人的笑容,看不出什么端倪;她又快速瞄了一眼月楼仙尊,她毫无反应;她最后看了一眼驭车弟子,对方低着头只顾着看脚下的地板,什么也没看到。

    一群人里,好像只有她反应过度。于是叶圆圆默默收回了视线,跟着月楼仙尊一路走到了四楼的包厢。

    包厢不大,好在里面只放着一张小圆桌和两个椅子,叶圆圆很自觉地跟驭车弟子一道在门前停下,而那归一楼的青衣弟子将月楼仙尊引入座位就离开了,片刻后弟子又回来,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壶茶和一张唱卖帖。

    月楼仙尊没坐在椅子上,她站在大开的窗前。这间房的窗户被刻意改大过了,从窗户往下看去,刚好可以看到三楼唱卖会的现场,甚至能比三楼更清晰地看到拍卖的货物的模样或品相。

    归一楼弟子将唱卖帖递给她,这种帖子会向客人介绍拍卖的各种货品来处和细节,经过哪位大能鉴定,哪位大能又判定其价值几何。

    归一楼是修真界最大的商户组织,归一楼楼主的眼高于顶也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归一楼名字中的“归一”二字,便是取“天下宝物尽归一手”的意思。

    能放在唱卖会上拍卖的东西,自然是天下宝物之翘楚,人人都想一睹其风采,别说是归一楼唱卖会的请帖了,就连归一楼每次唱卖会的唱卖帖,都在黑市炒得奇高无比。

    然而这珍贵的唱卖贴在月楼仙尊手中却只过了一道。她飞速翻了一遍,便皱起眉问:“听说这次唱卖会上会拍卖一批凡人奴隶……帖子上怎么不见?”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归一楼弟子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

    他挨近了蓝衣仙尊,低声问:“仙尊是觉得,人是可以被定价的么?”

    月楼仙尊定定地看着他,不置可否。她清凌凌的眼睛仿佛可以穿透人的内心,看到对方的所思所想。

    对上这样的一双眼睛,归一楼弟子的表情微凝,片刻后,他在对视中败下阵来,主动垂下了头,不去看她:“无法定价的东西,自然不在唱卖帖上。”

    月楼仙尊问:“那该如何拍卖?”

    弟子低低地笑了声。他穿着一身青衫,这种衣服应当衬人落拓挺拔才对,但他身上却莫名透出一种不羁的邪气。

    他信手一指。

    ——窗外,唱卖台上的弟子们忙忙碌碌,正往台上搬着一个半人高的铁笼。

    归一楼请来的唱者拉高了声调,清亮的声音霎时间穿透了整栋楼——

    “西京流民,起价——一颗天石!”

    在那半人高的铁笼里,锁着一个衣衫陈旧的少年。

    少年跪坐在笼子里,忽然抬起头,刹那间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放缓了,他们对上了视线。

    分明隔着一个高高的楼台,月楼却能清晰地看见灯光在他眼下投下了一片来自睫毛的阴影,他缓缓抬眼,右眼皮上一颗血红的小痣倏忽出现,又倏忽消失,如同雪地里的一滴血又被雪掩埋。

    他的脸庞尚且稚嫩,月楼却透过他看见了另一张成熟男性的脸庞。

    穿过时间陈旧的篇章,落在阴暗的西京皇宫,那时她还不是极仙台的仙尊,只是深宫中不见天日的无名公主。那时世间也没有神石,没有仙台,没有修者,更没有后来这一切神通。

    神明躺在她的怀里,轻轻地闭上了眼。于是在那方小小的天日里,他眼皮上殷红的小痣成了她记忆中永不褪色的鲜活。

    今日一切重现,不过一场大梦,寥寥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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