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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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十余年前他刚入极仙台的时候还是个少年,十年过去,当年的少年也已经长成肩宽腿长的男人,只微微倾下身去,便压住月楼仙尊的身体,让她落进阴影里。

    谢无垢扼住了她的喉咙,她苍白的脸倒映在谢无垢的瞳孔里。

    “……”谢无垢的嘴张了又闭,如此反复足足两三次,才说出话来,“……他是谁?”

    一句话开了头,后面的话便好说多了:“画里的人,是谁?”

    “……”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谢无垢发着抖,大约是因为恨。他恨得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师尊……我又是谁?”

    蓝衣仙尊不答。谢无垢扼住她的喉咙她也视若无睹,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微微偏过头去。

    谢无垢知道她在看什么。

    她在看墙上的画。她背靠着墙,这样的姿势,与墙上画中人微笑的脸颊挨得很近,仿佛一对落难的眷侣靠在一起,而他是那个觊觎美人、棒打鸳鸯的恶人。

    他猛地喘出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是极轻的:“师尊……我是什么?”

    “……”

    “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师尊!!!你把我当什么?!!”

    依旧没有回答。

    谢无垢掐着她,手心里的一段纤细脖颈那么柔软,淡青色的血管从他掌心穿过,她安静得像是引颈受戮的雀鸟,只要微微用力,就能让她软软地垂下头,只能靠着他。

    “……为什么?凭什么?你凭什么把我当——”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硬生生断在了喉咙里,仿佛他也被人掐住了脖颈。

    因为蓝衣的仙尊伸出手,指节拂过他的眼角,为他擦去了眼泪。

    谢无垢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落泪。

    月楼仙尊抬起头,仿若一尊高不可攀、不惹尘埃的神佛。她淡淡道:“目无尊长,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随即是长鞭破空的声音:“啪!”

    另一道冰冷的、陌生的男声在他身后响起:“目无尊长,当鞭笞二十。”

    长鞭一下抽在谢无垢的背上,将他一下子抽得歪倒下去。

    诛仙台司刑,钟灼,最擅用鞭。谢无垢意识到月楼仙尊真把他唤来了,她是铁了心要将他除名。但……为什么?

    他做了月楼仙尊十二年的弟子,哪怕月楼仙尊待他并非真心实意,突然要将他除名,也得有个原由吧?

    长鞭从身后猛地卷起他,钟灼手腕一抬,便将他扯开,甩在屋外的空地上。

    这下谢无垢看清楚了,确实是钟灼。他少年时拜入月楼仙尊门下时,也曾经与这位诛仙台司刑有过一面之缘,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

    一身不染尘埃的白衣,面无表情地提着长鞭,往那儿一站,好像一块冰杵在那里。只是大约是急着来,还没来得及收拾,他面上有几滴半干的血,顺着消瘦锋利的脸颊往下滑,像是冰块溅了血,有种诡异的通透感。

    他冷冰冰地重复道:“目无尊长,当鞭二十。”

    这一声像是什么判决前必要的告知程序,言罢,长鞭便缠上谢无垢的全身,将他的手脚都束缚在一起,让他强行跪在空地上。

    钟灼挥起长鞭,破空声呼啸而来。

    棘鞭是诛仙台惩戒修者的法器,上面长满了横生的倒刺,鞭中灌有神明之力,修者一旦被捆住,便无法用力,更不能挣扎,越是挣扎便捆得更紧,这法器强横无比,不可躲闪。

    谢无垢也没有躲闪的意思。

    他只在猝不及防受了第一鞭时发出了一声闷哼,即使后背血肉模糊,也跪得直直地,仰着头,一声不吭地看着屋里的人。

    烟尘弥漫,血混着灰飞溅,冷汗从额角滑进眼睛里,模糊了他的视线。

    二十鞭毕,长鞭被钟灼收了回去,谢无垢猛地泄了力,双手撑在地上才没摔倒。

    “走罢。”钟灼说。他是来带谢无垢去诛仙台的,如今惩罚已毕,自然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谢无垢牙关打颤,说不清是因为痛还是因为恨,他没有理会钟灼,只低声说:“师尊……”

    “弟子想求一个答案。”

    没有回答,他也不恼,自顾自地说:“十二年前,谢家的擂台上,您与我第一次见面,却说要收我为徒。”

    “您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您把我当什么?”

    月楼仙尊没有回答,她站在屋里,视线落在高处,那里也挂着一副卷轴。

    “师尊!”

    站在一旁的女弟子冷眼看着,见他身上的蓝衣都被血打湿,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低声道:“谢小公子,您不必喊了,仙尊不会回答的。您乖乖还是跟着司刑大人去诛仙台……”

    另一个弟子也忍不住劝:“是啊,谢小公子,您一直这样喊,仙尊也不会理会的,何必呢?”

    她们还有一句话没说:仙尊当初收谢无垢为徒,就是把谢无垢当宝贝,予取予求有求必应,而现在她要将谢无垢除名,也是弃若敝履,一眼都不会多看。

    极仙台的弟子们都快见惯这种场景了,月楼仙尊的每一个弟子都沉溺在被她视如珍宝的幻象中,因此在被她除名后也都不敢置信,甚至还会对着仙尊死缠烂打。

    但他们怎样发疯都是无济于事的——她根本不会给他们一个眼神。

    所以,何必将自己弄得那么难看呢?

    忽然听得一声木门倒塌的吱嘎声。

    她们谈论的对象踩在碎裂的木板上,从屋里走了出来。她长发未挽,粉黛未施,雪蓝色的裙摆扫过散落满地的木屑,在夜色中像是被水洗过的凉月,浑身上下唯一的艳色便是脖颈间的指印。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呆。

    月楼仙尊……月楼仙尊真被谢无垢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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