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别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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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崇将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因为,看清形势了。”

    看清白家为什么忽遭大难,看清白迎的翻供究竟是为什么。白家拗不过,陆家也救不了。他若能承担一切,或许能活出几条命来。可惜,可惜了……

    可惜终究没有成事。他一个人的力量,到底拗不过朝堂上的那些人。

    “对不起。”

    陆晏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无能为力的痛苦。

    “白家想借王府的势,既搭上这条船,就该承担一切福祸。这是白家自己选的路。况且白迎曾攀附庆王的事,终究是事实。”

    他向来宽和,也极洞达。

    “世子,行刑之日,万不可让盈盈来。我们只能曝尸荒野,绝不能功亏一篑……”

    白知夏只要去给白家人收尸,自会有人以此攻讦,牵连晋王府是小,却会要了白知夏的命。

    “世子,盈盈知道这事的时候,一定伤怀不能自已。她向来是个重情的人。你同她说,人死如灯灭,不必过于留恋,当珍惜眼前。只要她过得好,我们才会魂魄得安……”

    陆晏走出诏狱时,寥落的雪已洋洋洒洒。

    回到风南巷,他同云隐道:

    “你去辅助怀川,务必找到贺笺笺,就地格杀。”

    “爷,那这儿……”

    “有我就够了。”

    白知夏望着窗外的雪,面色苍白而平静,哪怕心底翻滚着,搅的她五脏六腑都在疼痛。她耳边响着混乱哭喊的声音,眼前也仿佛看到白家被抄的慌乱。

    手腕尖锐的疼痛让她的手一直颤抖,但除了为救陆晏留下的那道疤痕,什么痕迹也没有。

    白知夏就这样坐在窗边等着,在这个她最厌恶的地方,在内心的煎熬下,安安静静的等着。

    因为她没有力气逃出去了。

    轻微的脚步声,却让白知夏忽的清醒过来,眼前一片模糊,她朝着声音的方向转头,站起来要迎上去,却被椅子绊倒摔在地上,接二连三的碰撞,屋中一片乱象。

    陆晏扶起她,她只能看到陆晏模糊的影子,紧紧攀着他的胳膊:

    “求求你,告诉我吧……”

    她想知道所有一切,与白家相关的事情,更想知道是不是真的都无法挽回了。

    她身子沉重,而陆晏也没有力气。

    “你起来,你起来我就告诉你。”

    白知夏手脚并用的站起来,下意识的摸索着,乖乖的站在角落。

    “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很好。”

    她慌乱摇头,眼泪摔落:

    “你快告诉我,和我说!”

    这个话题无疑是沉重的。

    “白迎,白迎当初偷盗岳父印鉴,确实给庆王府管事写过信,也送了钱财珍宝……”

    他艰涩的,将查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她。白知夏瞪着空洞的眼睛细细的听,一个字也不敢错过。

    白迎的招供,以及翻供,事情发展的急遽,以及有人打着晋王府的旗号去白家探望,姚氏收买看守去见白崇,索要休书不成,竟逼着范氏吵闹不休,要面见皇上陈情,一切都是白钰所为……

    便不说后头的欺君,单只一个曾试图归顺庆王,白家就已经完了。

    于是诏书已下。

    满门抄斩,一个不剩。只有白知夏这个外嫁女,性命也在摇摇欲坠。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了……”

    白知夏怔怔的,良久才轻轻道:

    “求求你,让我见见他们吧。我阿娘,我父亲,我哥哥……还有……”

    没有了,任阿嬷已经死了,她再也见不到了。

    “求求你了,再不见,就再也见不到了……”

    “盈盈,只有置身事外,才能真正保全你。这是你哥哥的意思,也是……我的心思。所以,不能见。”

    “我不怕,我……我不怕。”

    她想和家人在一起,哪怕是死。

    陆晏从她神情看出她的心思,心里的疼痛越发尖锐,而这种尖锐的疼痛竟让他渐渐麻木,他冷漠的看着白知夏。

    所以,她也要离开他了么?

    陆晏的心病,始于当年那场战事。

    陆昂死在他眼前,因为自幼教导他们兄弟骑射武艺的师傅、陆家军的先锋少将军姜槐的背叛。那是他们兄弟除了父母之外,最敬佩信赖的人。

    然而姜槐投敌了。

    他带着陆晏兄弟进了西泠的埋伏。

    年少的陆晏头一次上战场就失去最敬爱的兄长,直面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每一样都在狠狠冲击着少年郎。然而回到西城后,迎接他的却是母亲的撕扯捶打,以及那句死的这么是昂儿……

    在那一刻他感觉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兄长。

    贺韫临死前的不甘和遗憾,陆昂下葬时晋王含泪的那半句话,姜槐冷漠的嘲弄,一样样的击打下,让陆晏生生变了性情。

    他不止一次的想,他才是该死的那个人。

    他再没提过当年的事,所有人都以为过去了,但没人知道,在陆晏心里,从来就没过去过。

    他的心,一直病着。

    失去与背叛、这么多年压制在心的恐慌与多疑、故作坚强,都在这一刻里,被白知夏甘愿赴死也要与家人团圆的心思给压垮了。

    他想,是不是他的多疑让白知夏遍体鳞伤,所以才在这一刻,毫不犹豫的也选择抛弃他?

    抛弃?离弃?

    扭曲的愤怒与伤痛上涌,陆晏只觉燥怒不已:

    “我绝不会让你去见他们。”

    白知夏愕然,在一瞬间想到的,是她去见白家人会给晋王府带去的牵连。她在身上摸索,忽然想到休书已经给陆晏了。

    “世子,求你上呈休书。自此咱们再无瓜葛,我一定不会牵连晋王府!”

    陆晏心底越发冰冷。

    夫妻二人相对而立,如此近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山海。

    他们彼此之间从无信任,更无法体察对方的心意。

    如同陆晏从不知白知夏念了他九年一样,白知夏也根本不觉着陆晏的心里有她,更不相信陆晏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她。

    他们彼此伤害,彼此猜疑,甚至彼此之间透着心机算计,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哪怕都是为了自己心里的情,却都陷入深深的煎熬里。

    白知夏卑微到尘埃里,颤抖的哀求:

    “求你,哪怕,哪怕远远看一眼,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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