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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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前一晚,教学楼的每间教室都灯火通明。女生们笑嘻嘻挤成一团唱《我是女生》,男生们就起哄,勾着手指:“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不要脸!”
“哎,你们怎么还骂人呐,这叫打擂台懂不懂啊?”
“反正你们男生就是不要脸呗。”
“那我可要伤心太平洋了,班长,班长?换歌!我要唱《伤心太平洋》!”
几乎每间教室,都会传出任贤齐《伤心太平洋》的大合唱。
高中生们在过元旦联欢,雾蒙蒙的玻璃,热腾腾的脸,教室里挂满了彩纸和气球,酣绿交错蒸红。
六班的教室里,只有贺图南一个人在角落磕瓜子,幽焚焚的眼,像两口深井,有点儿笑模样,浮在上头。
同学们让他也唱一首,他没推辞,羽绒服脱了,只穿件黑色毛衣,人薄薄的。
一九九八的夏天,这座北方城市的大街小巷店铺最爱放两首曲子,一首是电影《泰坦尼克号》主题曲,一首就是法国世界杯的《the cup of life》。
贺图南把全班气氛都带起来了。
地上线子铺很长,绊了脚,贺图南踢开两下,又继续唱。
教室的灯,似乎没那么明亮,亮光都在贺图南身上,他这人看着闷闷的,可一点不扭捏,恰如此时此刻,好像全世界都没什么事会比唱好这首歌重要,他学习时很投入,玩乐时也很投入。
他有个很有钱的爸爸,所以,联欢会的瓜子花生糖果都是贺图南买的,好似举手之劳,这让近两年家中父母下岗的同窗们,内心五味杂陈。
也许,包括同样优秀的徐牧远。
是班长先发现他出去上厕所,就没回来。
“贺图南,老徐八成掉厕所了,我去看看。”班长开了句玩笑,往外走。
贺图南放下话筒:“我去吧。”
他捞过羽绒服,边走边往身上套。
寒风吹彻,教室里的温暖与喧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他没找到徐牧远,问了老师,才知道徐牧远已经请假回家。
元旦当天,贺图南回校拿两本复习资料,途径附近劳务市场,意外见到了徐牧远的爸爸。
说是劳务市场,不够正式,离学校大概也就五六百米,天不亮,就黑压压站了一群人,揣着手,等工头挑人。
很多工厂倒闭,活难找。
徐牧远的爸爸,在九八年年初正式下岗,其实,早有苗头,先是放了个长假,后来说要改革,工人们接受不了这要革掉铁饭碗,拉起横幅,堵了路,在大马路上吵架。
贺图南坐在父亲的车里,看见过那一幕,那时,他刚中考完,路上被工人堵得水泄不通要说法,浪潮一般,裹着每个人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再后来,位于城市北部的工厂区里,整条产线的机器,被领导悄摸不响卖了,徐牧远的爸爸靠领保障金带着全家过日子,他炸过油条,腌过咸菜,听说什么挣钱就做什么,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贺图南所在的市一中,有许多来自工北区的孩子,现在,工北区黄了,可书还没念完呐。
自行车驶过人前,贺图南和徐叔叔四目一对,认出彼此,徐叔叔似乎想别过脸去,为时已晚,只能堆起个尴尬的笑,脸皮干,扯得紧绷绷的疼,这个中年男人连雪花膏都不舍得抹了。
“徐叔好。”贺图南倒比他镇定,很是寻常。
说完就走,中年男人呆呆目送他远去,脸像纸折的,风稍微再吹动一下就会断掉。
日历上变成一九九九年一月一日。
展有庆带着展颜到市里时,已经八点半,他们站在包子店前,想进去喝碗热乎乎的汤,但不知价。
展有庆刚想凑前问问,就被拎着小保温桶,烫花头的女人尖声吼了句:“哎呀,你怎么插队呢?排队呀,真没素质。”
“排,排,我们排,就是想问问包子怎么卖的。”展有庆讪讪地退了回去。
女人抱肩,眼尾扫了他一眼。
展颜默默看着,拉了拉爸的衣角:“我不饿。”
“怎么不饿,不吃饭冷。”展有庆坚持要买,等排到他们,他领着展颜,找个位子坐下,铁皮凳子又冷又硬,但包子的热气又暖和又香喷喷的,真不赖。
这家生意好,人多,给父女俩端汤端碟子的,是个高瘦少年,也许是这家的儿子,假期帮忙的。
展颜依旧只有两只眼露着,等包子上来,她把围巾往下拽了拽,军大衣太厚了,袖子不好卷,便脱了在怀里抱着。
“我帮你先放后头吧。”少年跟她说话,他眉毛浓浓的,一开口,却轻轻柔柔的,展颜不怎么跟男生说话,她也不认识这人,就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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