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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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祁骑在马上,身穿宝蓝色销金云纹团花直裰,戴着银色面具,贴合着他锐利的下颌线,英挺逼人,远远看去,倒真有几分少年储君的气势。

    只是无人知晓,他面具下的眼睑处青黑了一片。

    昨日他听闻皇帝为宋秋觅赐金百两,打听一番,便知道了她将他送的礼物赐给下人的事情。

    偏生他还不能为此发作,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来,因着这是圣上认可的美行,谁有不满,就是对圣上不满。

    于是一夜难眠。

    今日他好不容易调整好了心绪,想着是宋秋觅的回门之日,特地在装扮下下了几番功夫。

    未想到,宋秋觅只是从他身边飘然而过,敷衍般地行了一个礼,就登上了马车。

    甚至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

    若是从前,她定会含羞看他,就算碍于少女羞涩和性格里的清冷,也不会这么无动于衷。

    萧祁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下来,他甚至有些庆幸这个面具遮挡了他的全部神色,才令他不会过于难堪。

    一行人离开了东宫,正要从皇宫东侧的朝阳门出去时,却骤然停了下来。

    “殿下。”太子右内率走上来拱手,脸色微有些难看,“锦衣卫指挥使卫郁带着他的人正从朝阳门出宫。”

    话未继续,萧祁却已明白了意思。他的面色亦是微变。

    “今日是本宫大婚三日回门,他居然也……”

    说到这里,他顿时止住了,似是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

    “罢了,我们就在旁安静避让一会罢,总归也要不了多久。”能让卫郁急行出宫办事的,普天之下除了那位还有谁。

    萧祁虽是储君,却也不觉得自己在那位眼里算什么。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直到锦衣卫们远去,留下朔风阵阵,萧祁才朝他们离去的方向忌惮地看了一眼,方收回目光。

    东宫的仪仗重新起驾,继续前行,气氛却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回门日的喜庆淡了很多,空气中有些沉默。

    宋秋觅在马车里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她是有所耳闻的,上达天听,下执圣意,监察天下,冷酷无情。

    除了当今陛下,就没见他卖过谁的面子,却唯独在天子面前像条狗一样听话温顺。

    他这般不顾太子的脸面,倒也在意料之内。

    宋秋觅没有多想,但坐在她对面的张仪却忽然低声道:“指挥使大人应该是不知道您在车列之中,单见着太子了,如若方才奴才在前面,定让他们避让一番,以免冲撞了娘娘。”

    这话就说得十分巧妙了,不怕冲撞了太子,却怕冲撞了太子妃,细思下来,都知道这是承了圣上的恩惠。

    宋秋觅有些受宠若惊,更是没想到,她在圣上那里,居然得到了此等重视,圣上待忠臣真是不薄。忆起昨夜帝王赐给她的黄金百两,一股热意涌上心头,她开始琢磨起来,这次回府如何也要为圣上带来一些有用的情报。

    她这边沉思着,那边张仪也在心中暗忖,锦衣卫直属帝王,自成一派,地位超脱,平素对他们这些阉人,就算是在王礼面前,也都是不假以辞色。

    但方才他说的却不是假话,卫郁此人,传闻可止小儿夜啼,是京城无数人的噩梦,嗜血冷酷,但有一点不会变。

    他是帝王最忠实的鹰犬,最锋利的剑。帝王所指之处,便是他横扫之地。帝王看重之人,他亦会收起獠牙,摆出一副虚假的温和。

    往后,车队中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

    国公府在京城的主干道长安街上,本就居于内城,距离皇宫不远,车队没过太久,就抵达了目的地。

    宁国公府的重要人物此时都早已等候在了府门口,最顶头的就是宋秋觅的祖父宋阁老和叔父宋海生。

    宋家子弟繁多,主脉支脉的加在一起,在朝中为官者甚广,此时均身着朝服,恭迎东宫仪仗,齐声道:“臣等恭迎太子殿下,恭迎太子妃娘娘,殿下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无论众人心思如何,从前对宋秋觅又是什么态度,此刻都是一齐挂着笑,满面春风。

    萧祁先行下马,他衣袍挺拓,气宇轩昂,朗声道:“众位请起,今日是家宴,不必多礼。”

    宋秋觅下马车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这一幕,阳光照射下,这个角度的萧祁看起来俊朗闪耀,这般的他,或许是许多闺中少女的梦中人,是长辈们心中的佳婿,从前的她可能也会为他驻足停留。

    但是,他们间的一切美好,早已在那个夜晚烟消云散了,纵然有人尽力弥补,撕开的裂痕依旧永远横亘在他们中间。

    不知道萧祁何时才能明白这个道理。彩云易散,琉璃易碎,美好的东西之所以珍贵,在于它们不能重来,感情亦是如此。

    人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她是,他亦是。

    国公府众人将两人前前后后里外围着,恭敬地迎了进去。待到所有人都走得稀稀拉拉,宋霜眠才从最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下来,她心有不甘,但看着前面远去的人影,也无可奈何。

    宋秋觅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这些“家人”的热情,知晓了原来他们也会笑得这么开怀,连眼角的皱纹都抻平了。她知道这不是笑给她看的,而是给萧祁,给她太子妃的身份。

    于是她表现得很文静,只是偶尔应下他们的话,微微点头,不再多说。

    一行人宴饮一番,吃过了饭,又在政事堂中闲谈几下朝中事务,接着有年轻小辈带着太子去府中新建的园子参观去了,留下宋阁老,宋海生等人,说有体己话要和宋秋觅说。

    他们几个在内堂坐下,上了茶,宋阁老才徐徐开口:“秋觅啊,你也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如今出嫁了,祖父终是了了一桩心愿。”

    他眯着眼睛,慈爱地说道:“这次叫你来,是因着你父母留下的产业一事。你也是知道的,你父母亡故以后,那些产业无人打理,你当时还小,就先交由府中一道管辖。原本预计着待你出嫁之时作为嫁妆一起带走。”

    宋阁老叹了一声:“可是谁都没有料到你会嫁到皇家,嫁妆单子大多由宗人府和礼部那边拟好了,从国库和东宫的库房里出的,太子还给你添了不少,原本给你备着的嫁妆倒是用不上了。”

    他和蔼地看着孙女:“你嫁到东宫,平日里出宫也是不易,不方便管理产业,不如,那些产业就留给你二叔,然后由府里补偿你一些钱财?”

    宋阁老说完了话,等着宋秋觅回答他。不是他不疼自己的孙女,而是两相权衡下,他自然要选对国公府最好的选项。

    宋秋觅的父亲已逝,固然他曾为这个惊才绝艳的长子扼腕叹息,但是也不得不接受事实。眼下,能带领国公府下一代的只有宋海生,府里的一切迟早是他的,为了家族的长久繁荣,他平时也多对宋海生的一些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带着对宋霜眠也表现得更宠爱些。

    其实宋霜眠和宋秋觅在他的心里并没有什么实质区别,谁能为他带来更大的利益,他就更喜欢谁。

    宋阁老看着宋秋觅和他长子几分相似的脸,心中惋惜,若是个男嗣,兴许也不会到如今这般。

    可惜了。

    宋秋觅没有马上答话。

    这些年,父母留下的产业虽不在她手里掌管,但名义上仍是她的,里面也有不少父母留下的人,只忠于她。

    产业很是丰厚,不乏一些肥沃的良田,经营甚好的铺子,占地广大的庄子,许多产业每年的利润分红都足以让国公府的人眼红。

    远不是只给一笔钱财便可以直接换了的。

    宋秋觅不信他们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们还是决定这样做。

    只能说明,国公府里的人,对她全无骨肉亲情,连已逝长子和兄长的财产都不放过,只恨不得将她扒皮抽骨。

    她再一次地见识到了人心的寒凉。

    再者,宋霜眠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成了太子侧妃这件事,怕也有国公府一大半的手笔。

    她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宋阁老和宋海生见宋秋觅半晌不说话,有些坐不住了。

    宋海生心中暗想,莫非是这丫头如今以为自己飞上了天,便想公然违抗国公府了,真是可笑,她若真是那尊贵的太子妃,怎会连他们安排了宋霜眠都不敢发作,只是默默忍让。

    太子真是那痴情种吗,也不见得,男人的劣根性他最清楚不过,得到了兴许就不珍惜了,要不然也不会在大婚当夜去宠幸宋霜眠。

    当初这事,可是里里外外传遍了京城,高门宅邸里,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多少有几分轻视这位新任太子妃。

    他面上已显不耐,刚欲出声:“秋觅……”

    话说了个开头,就被打断了:“诸位大人慎言。”

    宋海生蹙眉看去,见是一个太监,不悦更添几分,他说到底也是礼部侍郎,官居正三品,平时也没几个人敢打断他说话。

    只是没等他发作出来,那太监就说道:“咱家是王礼总管的徒弟,这次是圣上钦点让咱家侍奉在娘娘身侧的。”

    此话一出,室内寂静了片刻。

    宋海生顿时将快到喉口的话收了回去,又惊又疑地与宋阁老对视了一番。

    礼部并不是什么实权部门,他又是左侍郎,相对主管具体事务的右侍郎来说算是个闲职,多半时候在承接自己的顶头上司,礼部尚书,平日除了朝会上的远远站位,见到帝王的机会寥寥无几,只认识帝王身边的王礼公公。

    今上漠冷不近人情,能在他身边说的上话的人便尤为受到追捧。

    平素里,那些朝中重臣哪个见了王公公,不是客客气气的,更别提他了,不求公公背后美言两句,只求他不要落井下石。

    眼下,这个不起眼的太监却说自己是王公公的亲徒弟,还是圣上钦点派来的,宋海生忍不住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还好他方才没来得及说出什么不敬的话语。

    而宋阁老致仕多年,也不认识张仪,此时他点明身份,亦是惊了一瞬。

    他试探性地问道:“不知是张公公,我等有失远迎,陛下钦点张公公,可有什么吩咐,臣等必恭谨从命。”

    宋阁老久居朝堂,在一些事上比次子敏锐很多。

    张仪睨了两人一眼,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将之递给宋阁老,笑吟吟地开口道:“这是国公府备给太子妃的嫁妆数目,没错吧?”

    宋海生凑过去和父亲一起看,只一眼,两人便黑了脸。

    这是一份礼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每一项国公府给宋秋觅的嫁妆,细致到连个珠子都没有漏掉。

    张仪怎么会统计得这么清楚,拿到他们面前又是什么意思?

    张仪见他们不语,笑得更加温和了,又拿出一张礼单:“诸位大人再看看这份。”

    两人接过一看,赫然是去年成王娶妇,王妃的嫁妆单子,长长的一条,和宋秋觅的放在一起,对比起来尤为明显。

    “咱家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在想,国公府是不是近来有些拮据?但从诸位大人的吃穿用度看来,似乎又并不是如此。”

    张仪的声音有些阴恻恻的:“难道是国公府对皇室不满,对圣上不敬,所以才会拟出这份寒酸简陋的嫁妆单子?”

    “太子妃的仪制规定,宋大人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还是您在礼部为官多年,尸位素餐,以至于这点都糊涂了?”

    张仪的声音并不大,却句句声声都像惊雷一般落在了宋家父子的心里,字字都是给他们安的各种罪名。

    宋阁老年纪大了,腿脚一软,若不是宋海生拉了一把,差点当场跪到地上。

    宋海生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脸色白得吓人,冷汗遍布额头。

    张仪的话,他们自然不能认,否则不仅仅是他礼部的官位丢了那么简单,怕是整个国公府都要面临抄家灭族的大罪。

    “公公明鉴,我等绝无此意。”他急忙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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