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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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掌控的。”

    令婉下巴靠在他肩头,她好像失去乔木庇护的丝萝,格外没有安全感,飘摇风雨中,急着寻一处攀爬之地,于是她伸手攀上他脊背。

    “纵他昏聩庸碌,千般不好,我也当他是兄长的。”

    她只在温容倚怀中待过片刻,面容重新映入他眼底,纵然委屈,整个人却是冷静的。

    温容倚接着道:“我同父亲说了此事后,连着官家从前犯下的错,他也觉得不好一味容忍。若任他与刘氏这样继续下去,国朝的结局,不见得会比二世而亡的秦好多少。是以,今日我们以三司使与翰林的身份向汾王表态,希望他这个赵氏子孙能争点气。”

    令婉微蹙娥眉,“赵措也不是好人,他或许比官家聪明,但是贪欲太重,不宜做中兴之主、太平仁君。”

    温容倚伸手抚平她眉间,令婉一怔,随即耳尖泛红,更衬娇艳。

    “国朝北有劲敌,南边夷患也总是死而不僵,兴许只是一时太平。这样的时代,野心过重,比蠢笨的宽仁要好得多。”他不疾不徐说着,下颌微扬,温润的气质有一瞬凝滞,眼底冷、面色肃,透出一股凛冽之气。

    令婉垂眸,“我知道了,但我仍是那句,赵措不是好人。”

    温容倚忽觉不对,赶忙牵起她手腕,细细在灯下端详,果然在腕侧发现一点青黄痕迹。指尖碰上去,令婉却是一缩。

    他蹙眉关切问:“扭着了?”

    令婉抬眼柔柔看他,“不是很痛。”

    温容倚仍看着她,令婉倾身凑过来,缱绻闹着娇,“才说的要听我话,我说不痛就是不痛,别扯开了,说回赵措。”

    一提这名字,温容倚眼色就冷得很,思及令婉在侧,忙又变得温和像清洁月光,颇有深意道:“我明白,我与父亲辅佐他上位,却并不会全然听从于他,不过借他亲王身份罢了。若他做得不好,民生不安,那便——雀伺螳螂。”

    令婉凝眸深深看他,温容倚一刹心惊,随后听她道:“你今夜去找晏相公,也是因为这事?”

    温容倚浅笑,如实回:“是,我自姑苏回京后,听过几场他的讲学,勉强有师生之谊。他早看透官家,因此事情很顺利,你不用担心。另外……”

    温容倚停在此处,故意吊着令婉心肠,见她眼波流转,无意娇媚,却千种风姿,才心尖摇曳着,温柔旖旎道,“我往后会早些回来,不会让你等了。”

    月华如水,床帏落下,夫妻一对,并肩躺在榻上。

    “温隐秀。”令婉开口,淡淡唤着。

    温容倚睁开眼,应了一声。

    身边传来很轻的叹息,而后温软的女子声音响起。

    “以后别吵了。”

    片刻后,锦被之下,男女手掌交叠,彼此传递着热意。

    “好。”

    再不吵了。

    -

    第二日晨起,温容倚上朝,令婉便带着云旗去了韩府。

    “这些药滚水煎服,一日一次就够了,到时它会显得你虚弱,若谁来探望你,只管让他们看,除去精通医理的人,旁人都看不出破绽。”令婉将一包药递过去,是宁太后命心腹调制的,“不过千万记得,一日一次,到底是药,吃多了肯定不好。”

    韩皙仪接过,感激看她,“多谢清灵。”

    令婉笑笑,“我这里是小事,大麻烦还在你师父身上担着。”

    皙仪低下头,这样伶仃又锋利的人,一提起韩寂,却也能化成百指柔情。她定然很爱很爱他,令婉想。

    她耐不住好奇,笑问皙仪,可以给她讲讲从前吗?

    皙仪浅笑应下,日色移转,二姝并坐,一个娓娓道来,一个凝神倾听。

    “我是四岁的时候被师父捡回去的,那会儿他也不过十四岁,刚没了父母,家中也穷得揭不开锅。邻里都以为,他会随着爹娘去了,没想到他不仅寻了个糊窗纸的活计,还收养了个小孩子回去,那会儿还有人说,他捡我,是要把我当口粮。

    “那时候,我们住在一间破屋子,石头搭起来的,漏风漏雨,遇上天气不好的时候,还要盖着湿棉被睡觉。师父就把我裹起来,用他那几件厚衣服,然后抱着我睡,用他自己身上那点温度暖我。

    “他每天做活计的间歇,会去私塾旁听,那里的先生见他有慧根,就破例也给他讲学。师父觉得过意不去,每天干活念书回来,还学绣工,给先生们绣护膝。然后我长大一点,他也攒到一点钱,我们修了屋顶,换了舒服的棉被,我也得跟他分床睡了。

    “那时候日子简单,他念完书回来教我,我给他烧饭。等到他快二十岁的时候,私塾先生见他实在聪明,就发了善心,给了我们俩好几吊钱,让他去赶秋闱。这一考,就考到了榜眼,来了上京,做十年官,成了御史中丞。”

    令婉听得入神,罢了才发现,已经握上皙仪的手,喉头也有些哽咽。

    看着眼前的姑娘,她的手有点粗糙,茧子横生。从前令婉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狂气、锋利的女郎,如今却懂了。

    上天让她历经风霜,淬炼出她一身打不断的骨头,这样的人,要怎么柔软呢?要如何曲意奉承,做深宫的金丝雀?

    “……苦尽甘来了。”

    令婉默然良久,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韩皙仪粲然笑了,“是啊,好在苦尽甘来了。”

    令婉想起什么,对韩皙仪道:“别人说‘字如其人’,见到你我才知道,是有道理的。清峻坚韧,可不就是你吗?”

    韩皙仪疑道:“清灵何时见过我的字?”

    “隐秀那里有一卷你的手抄诗集,我看过一眼。”令婉道。

    韩皙仪恍然,“那卷啊,已经被我师父拿回来了,随手抄了几篇文正公文章而已。能得清灵青眼,才是我的幸事呢。”

    令婉微怔,“文正公?”

    她将当日情形回想一遍,微蹙了眉,幽幽道:“你是说……你留在隐秀那里的手书,抄的是文正公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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