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第174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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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几天你就再回去吧。”胤?也站起身道,“京师虽繁华,却是是非之地。汗阿玛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前日内廷送出信儿,说王?上了一封密折,居然保奏四哥当太子,听说汗阿玛气得够呛,却还是留中不发,念着老臣旧情。你还要去见四哥,四哥去了盛京祭祖,估计要到冬天回来。”


    鄂伦岱前脚出去,墨雨后脚匆匆进来行礼,把一个通封书简递给胤?:“爷,前线的急报。”胤?诧异地抽出信看时,却是雅布齐递来的急件,备细说了胡言被扣和胤?密件泄露的事。胤?看着,脸色愈加苍白,呆呆地把信放在桌上,只是沉思。


    “爷,出来什么事情?”紧跟着进来的王鸿绪问道,“要写回信吗?”


    “你看看这封信??我根本没有给胡言、雅布齐写过什么加害鄂伦岱的信。”胤?脸色阴沉得可怕,“一定是老十四搞的鬼!”


    王鸿绪看着信,气得两手冰凉,想骂,又不敢,半晌才咬着牙道:“好一个十四爷!万万想不到能做这样的事!八爷,现在要怎么办?鄂伦岱投靠十四爷了?”


    胤?摆手制止了他,慢吞吞说道:“一个被降成普通侍卫的鄂伦岱,变不变心,算得了事?目前无论如何不能和老十四撕破脸了。他既敢这么做,当然也预备着这一手。汗阿玛望七十的人了,什么时候出事谁也料不定。这个当口,棋步儿一步也错不得!”


    一席话说得王鸿绪低头吃茶心下暗服,半晌才道:“既如此,需要设法要鄂伦岱早些回去前线?”


    “刚我也要他早点回去,可此刻,怎么还能叫他早些回去?”胤?望着外头池塘对面喷桃花雨蒸霞雾似的一片桃林,冷冷说道,“老十四机关算尽太聪明,却不知鄂伦岱和弘晖的感情更深,鄂伦岱还救了弘晖一命,和弘晖是知心换命的情谊。鄂伦岱不投靠我,也不会投靠老十四。正好老十四要回京,我就要他看看他的杰作,是如何使得鄂伦岱帮助四哥做事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老十四办得出的,大约也难不住我胤?!”


    胤?和胤祥、胤?都是在六月到京。


    胤?收到康熙的命令着急忙慌地上了路,才知道,他在京城流传的重情义英雄故事,变成了“皇家兄弟情深”版本。气得他狠狠地踹着瞒着他消息的贴身小厮,小厮被踹的在地上打滚哀嚎,他更是气急败坏。


    “八哥真是好手段。”胤?恨得牙根紧咬。


    胤?一路上为了不打扰百姓微服行进,也方便他和官员们交流感情,赶路慢了很多,得知鄂伦岱也回京,而自己安排的信件因为送信的师爷路上耽搁,导致他回京之前没有和鄂伦岱沟通好感情。更是担忧鄂伦岱回到北京后,和八哥见面,戳穿了自己,想快些赶路,又不舍得放弃和封疆大吏宴请的机会,那个纠结。


    路上遇到一些赶赴边疆的人,每一个都是腰缠万贯、带着几大马车的美人小厮奴仆财物,跟搬家似的,一打听,居然是被革职官员。


    胤?惊呆了。


    还都是吃空饷的,抢占功劳的,不算官员的官员们。


    这绝对是四哥做的。


    这多得罪人啊。


    可这是四哥做的呀。他总要护着四哥。


    当下傍晚在休息的驿站里,午饭后散步的时候又遇到一群人哭哭戚戚的,听说他是从西部会京的,抓住他就问:“听到问西部是不是荒凉得很,没吃的没穿的,当地人茹毛饮血吃生肉吃人肉啊……”


    说着说着,自己吓自己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嚎啕大哭。


    “我就是吃个空饷啊,怎么罚我流放西北啊。那有人贪污的,怎么不流放啊?那什么照相机出来了有照片儿,想找人代替我都不成啊,我多惨啊我……”


    胤?一个激灵,望着被他的哭嚎吸引过来的旅客们,定定神和气道:“西部有人,有部落。就有吃的穿的。虽然辛苦些,但打渔、打猎、耕种、走商……都可以养活人。谁贪污了没有处罚?照相机出来,是大好事。”


    这人见他好说话,围观的人也越来多,越发哭诉起来:“你说的辛苦些,是多辛苦啊?那康熙五十年的江南乡试,谁不知道?往年成绩最好、占比最大的苏州地区,那次乡试中仅仅只有13名中举,就这里面还有5个人是花钱买来的。而榜上数量最多的,竟然是那些不学无术的扬州盐商们的纨绔子弟,他们平日里一不做学问,二不写文章,竟然还能中得举人,那不是行贿是什么?主考官左必蕃和副主考官赵晋,人人皆知的‘左丘明两目无珠,赵子龙一身是胆’,朝廷怎么不处理?”


    “还有那照相机,那以前有犯罪的,花点钱找人顶替,神不知鬼不觉。画师画的通缉人像也是四不像爹娘不认识,如今倒好了,照相片照的跟本人一模一样,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


    这人唱作俱佳地哭着,一身绫罗绸缎,发面馒头一样白胖的脸堂,一身的肥肉乱颤,哭几声就变成没有力气大干嚎。胤?打眼一瞧就看出来他体虚,再一看他身边的美丽婢女侍妾??去西北还带着美妾四五个,酒色掏空了身体还不自知。


    胤?冷冷一笑。


    “你说的是‘辛卯科场案’吧?谁告诉你朝廷没有处理的?你具体打听了吗?总督噶礼,进京请罪;巡抚张伯行,革职留任;副主考赵晋、考官王曰俞、考官方名,贪赃受贿,立即斩首;考生吴泌、程光奎,向考官行贿,科举舞弊,被判绞刑;主考官左必蕃,有失察之罪,革去职务;……”


    瞧着他惊吓过度,眼泪鼻涕一脸的模样,“好心”提醒:“你这是遇到朝廷打仗……”我四哥腾不出来手亲自收拾你们。“否则,你以为,你的罪名是什么?你自己贪心犯了罪,还怪照相机出现不好?爷今儿也是见识了人外有人,太阳底下什么人都有呀。”


    “我……我……”这人呆呆的翻着白眼珠子,一骨碌爬起来,惊慌大喊:“皇上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周围的人更是指指点点,说他们运气好,遇到朝廷打仗从宽处理,流放还给他们留了银子,没有抄家更没有戴着枷锁上路,听得那个中年人两眼一翻,吓晕了过去。


    胤?心气儿顺了。


    果然欺负人要人心情大好。


    一路上每每遇到这些人,好生安抚威吓一通,要他们自责悔恨不该贪心,骂自己自找的,活该!他越发神清气爽了!


    一脸阳光灿烂地进来四九城,是炎热的六月天,康熙搬到畅春园去住了。简单收拾自己去畅春园请安,发现老父亲果然身体康健,面色红润,大喜过望。


    “四哥代替汗阿玛去了盛京祭祖?”胤?张张嘴巴,异常震惊。“汗阿玛,儿子替四哥高兴兴奋的同时,只是儿子大为遗憾自己回来晚了一步,没有跟上。”


    康熙因为他流露出来的几分兄弟情意含笑点头,细看老十四两眼,发现老十四出去一趟,眉眼舒展,言谈举止也有历练,很是欣慰。


    “朕不好亲自去盛京了,正好你四哥呀,又在京城得罪了人,就要你四哥代替跑一趟。你这次回来,有谁跟着你一起?”


    胤?一听,确实要四哥避开风头更好。琢磨康熙询问跟从的人的用意,这是老父亲给自己面子那。赶紧说谁谁谁和自己一起回来。又说起来路上遇到的事情,弘晖等侄子们在西北的趣事儿讨好。


    康熙听着大为欢喜,高兴之下还接见了跟他回来的几个将领范时绎等人。笑哈哈的嘘寒问暖一脸慈祥:“你们在外头打仗打的好,也都累了,早点回家去见见家人。胤?去宫里见见皇太后和母妃们,回去府邸休息吧。”


    “儿子遵命。”


    胤?很是激动。


    送走了对自己感激不尽的范时绎等一干将士,大踏步去皇宫给皇太后、皇贵妃、德妃等人请安。


    胤?和胤祥和胤?同一天到京。也是一路微服赶路。因为要处理沿海港口事宜,耽误了不少时日。兄弟两个在畅春园见到老父亲身体是真的康健,大为放心,激动的哭泣流泪。


    “汗阿玛……儿子一直担心您……”胤祥哽咽着语不成句。


    康熙不禁动容,再看一眼同样眼含热泪的胤?,关心道:“你们担心朕,朕也担心你们。港口改造的艰难,朕都明白。南海打仗,更是不容易。”


    胤?表白道:“汗阿玛,港口改造难点儿,那些沿海世家每一个都不舍得私人港口的利益,闹起来什么花样都有。儿子曾经一天收到七个扬州瘦马,那美的要人魂儿。南海打仗倒是很容易。儿子很高兴在南海打仗。”


    康熙咳嗽一声,无奈地笑:“你呀。没有收下那些女子吧?”


    “儿子哪里敢?十三弟盯着儿子那。再说了,儿子这个岁数了,也撑不住一夜七个了。”


    康熙:“……”


    胤祥瞥一眼颇为遗憾的大哥,苦笑道:“汗阿玛,儿子听说,扬州瘦马闻名天下,就没有他们撬不开的京官的家门,不知道多少家庭被闹得一家不和睦,因此杀人闹分家亲人反目成仇的多不胜数。儿子警醒着那,可不敢去碰她们。”


    “养瘦马、养杀手、美貌的婢女小厮……这些人有钱了,贪欲无限放大,偏有不少人觉得做瘦马娈童好,二次投胎嫁进去富贵人家。……你情我愿的买卖,朕也管不了。你们能管住自己是对的。朕很为你们骄傲。”康熙面色一变,严厉问道:“行刺你们的人,都拿住了吗?”


    “拿住了。是日本忍者和江南杀手组织联手。只是,”胤?皱眉,似乎很是为难地说道:“儿子在路上简单审讯,得到一个消息。他们在十多年前,曾经受雇于京城一个线人,要杀二弟。”


    “什么!”康熙惊得站起来。


    胤祥赶紧安抚道:“这件事,不了了之。并没有实际实行。汗阿玛切莫担忧。”


    “到底怎么回事?”康熙沉了脸,威势勃发。


    胤祥和胤?对视一眼,胤?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康熙打开一看,正是审讯口供,他逐字逐句地细看,看到有关于买凶行刺胤?的具体情况,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沉着脸站在窗边良久,不忍心的胤祥上前扶着他躺到榻上,给他揉按腿脚。


    “老了,连生气也不能生气了。”康熙麻木的腿脚活血舒坦了,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康熙四十七年,在胤?被一废太子之前,暗杀太子的阴谋便开始酝酿。张明德是一位有名的算命先生,由于当时诸皇子争皇位的特殊背景,这类人很吃香,皇子们和很多满汉大臣都常请这类人看相。一天,张明德去宗室王公普奇家中看相,二人谈起太子胤?行事甚恶之类的话。普奇更是担忧:“因为我饿死了索额图,太子恨我入骨,一旦太子登基,必要我性命。”张明德说他结识江湖好汉,可谋行刺。普奇表示要出重金,请张明德帮他介绍好的杀手。


    张明德又到顺承郡王布穆巴府上看相,他将普奇的话转述给布穆巴,并说他也想谋刺胤?,为民除害。布穆巴十分害怕,但是普奇和张明德只是说一说,他也没有证据,便找个理由闭门谢客躲开是非。


    随着张明德的名声越来越大,出入皇子王府做了贵宾,也不再需要搭理普奇一个镇国公,这件事暂停。接着就是一废太子。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康熙克制自己的情绪,在屋子里烦躁地踱步,那张纸被他攥的紧紧的皱巴起来,他也没有发觉。


    “……张明德还关押在刑部大牢。”


    胤?一点不在乎胤?生死,就觉得他活该。但是事情闹出来,总要表态讨好老父亲。当下说道:“汗阿玛,张明德此人,应该也是武功高手,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可能认识这些杀手排行榜上的杀手。”


    “……”康熙起身踱步,背负双手站在窗边,望着窗外花坛里盛开的玫瑰花在阳光下闪耀火红的热情,不远处的竹林萧萧、湖光山色景色迷人生机勃勃,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行刺你们的犯人那?”


    “已经押送刑部大牢。”


    “这件事,你们不要管了。先去宫里给长辈们请安,回去府邸看看。”


    “?!”


    胤?和胤祥退下,骑马去皇宫,给皇太后皇贵妃等人请安。得知四弟/四哥去了盛京代替汗阿玛祭祀祖先们的前因后果,都替四哥高兴??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尤其在老父亲越发不信任儿子们各种防备的时候。


    *


    夕阳西下,六月的晚霞如火。胤?和胤祚一起出宫,在宫门口分手的时候不禁感叹:“我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跟四哥一起去盛京。”


    胤祚挑眉看他一眼,女子一般秀丽的眉眼在夕阳下温馨浪漫。对纳闷的胤?的骄纵一笑:“十四弟,这次跟去的,都是在这两年里保证后勤有功劳的,六哥都没去,你怎么去?”


    胤?一噎。


    可他不好和六哥说这次去盛京代表的意义,气哼哼地上马走了。


    胤祚看着他的背影微笑着,在贴身小厮的搀扶下,上了轿子。


    各自去母妃宫里请安的胤?和胤祥,在宫门口遇到,胤?一脸愁绪苦着脸道:“夏天的晚霞真好看。汗阿玛这样宠爱四弟,又是提拔隆科多,又是提拔年羹尧,还要四哥去盛京祭祖,这将来……哪个兄弟登基能容得下四弟啊?”


    胤祥心里无端堵得慌。


    想说四哥自己做皇帝不就成了?硬生生地忍住了。


    胤祥举目望着西天的绚烂晚霞。


    “汗阿玛英明神武,我们都想到了,他老人家也一定想到了,一定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汗阿玛可是最疼四哥的。”胤祥语气斩钉截铁。


    “也是。”胤?放了一半的心。顿了顿又道:“可我还是不放心。等四弟回来,我要劝说他自污一二,从亲王变成郡王就好了。”


    胤祥猛地低头掩饰眼里复杂的情绪,感叹道:“大哥如此关心四哥,弟弟很是感动。”


    “感动什么?你四哥啊,就是不要人放心。”胤?长吁短叹的,摇头叹气地踱着八字步走了。胤祥抬头看大哥的背影一会儿,抬头望天,太阳在晚霞里露出来一个角,晚风温柔,他的眼神愣怔。


    胤祥想四哥了。


    很想。


    很想。


    很想。


    想的他恨不得立即打马狂奔去盛京。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


    胤祥抬脚迈步,故意装作脚步轻快的样子,语气欢乐地和路过的宫人侍卫大臣们寒暄着。强忍着胸腔里翻涌的情绪,使劲地克制自己。


    他已经意识到,汗阿玛在有意地阻止四哥和他见面,有意地分开四哥和他。他必须忍住。


    忍字头上一把刀啊,刀刀隔着胤祥的五脏六腑血肉模糊。胤祥领着侍卫们打马回来府邸,看着大门紧闭的府门,门可罗雀的大门口,陌生又熟悉,近乡情怯住了脚。守门的小厮惊喜大呼地跑上来:“是爷回来了!是爷回来了!快去告诉福晋和小主子们!”


    胤祥看着奔跑出来的一家人,热泪盈眶。


    和一家人见面彼此都是情绪激荡,热热闹闹地一起用了晚食,躺在躺椅上抱着胖孩子听福晋说着一家人的事情,京城发生的一桩桩事情,四哥家里的事情……到底是忍住了,没有立即去雍亲王府探望。


    胤祥没有立即去探望雍亲王府。第二天挨个兄长家里请安送礼物,从大哥家、三哥家出来,才去雍亲王府,见了四嫂和侄子侄女们,和邬思道性音等人说说话儿。等见到六哥,哥俩都很激动,一心期盼着四哥回来。


    胤?却是当天傍晚就来探望廉郡王府,兄弟两个见面,一个哭喊“八哥,弟弟可想你了”,一个情深意重“十四弟,你可回来了”。反正都是演戏。


    胤?于谈话中得知,八哥没有在鄂伦岱面前拆穿自己,很是惊讶,但也心生再次拉拢鄂伦岱的心思。


    兄弟聚会,热热闹闹的三天过去,康熙要胤祥他去了吏部帮忙,胤?还是去了兵部,胤?在家里呆着。


    六月十八日,直隶保安、怀来及山西蔚州等处地震,康熙派官员往赈地震灾民,免除震灾地区本年及明年钱粮。二十五日,陕西再次闹灾荒,幸好有之前的二十万石粮食备用。康熙又派胤祥领着官员往陕西分途赈济,由各部院司官十二员分三路携户部库银赈济灾民。


    兰州一路携银二十万两、延安,西安两路各十五万两。胤祥还将陕西所属常平仓谷六十九万二千石,甘肃所属常平仓谷六十七万二千石,酌量动用散赈。赈灾及时,受灾百姓对朝廷感恩戴德。同时间,进入七月酷暑的四九城,处决人犯的市口法场,观者如云。由皇上钦定的一个名叫张明德的犯人,即将在这里被凌迟处死。


    胤?也是围观之人之一。他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还能被翻出来。胤?望着四周议论纷纷扔菜叶子臭鸡蛋的男女老少,看着菜市口红褐色的地面上,始终不干的血迹,脸颊肌肉动动,终是沉默。


    这里,千百年来杀了太多的人。


    尤其这二十多年杀的最多。


    大多是四哥主审批复处以死刑的贪污犯。


    老百姓以为这是招摇撞骗的大骗子,因为平日都迷信道婆子道士和尚尼姑等等,也大多受过欺骗甚至被骗的倾家荡产,纷纷拍手叫好。胤?听着喝彩声,大人捂着孩子眼睛的惊恐,响的他耳膜疼。蓦然一道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入了耳朵。


    “哎,能怪我将好东西都偷偷变卖吗?我也难啊。不敢贪污,没有银子花。”胤?一转身,居然是身穿便服的鄂伦岱。顿时有种“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喜悦。


    “老鄂,你怎么也来了?”胤?没有克制这份喜悦,一副颇为熟稔的样子重重拍他的肩膀。


    鄂伦岱回给他一拳头,相视一笑。这是军中结下来的过命情意。


    鄂伦岱邀请道:“我闲着没事出来看看热闹,去喝一杯说话?”


    “好!”


    两个人便去了一家酒楼,要了一个包厢点了四个菜,一坛子惠泉春,说起来战场的勇敢厮杀惺惺相惜,一起喝得烂醉如泥。


    胤?抓住机会,将他对鄂伦岱的同情,对八哥做事不道德的愤怒,自己虽然知情,但身为弟弟的为难,一一说了出来,感叹万千:“你也别怨八哥,他呀,自己不在前线,家里唯一的子嗣年幼不能去战场,前线没人,只能依靠雅布奇。”


    “雅布奇算得什么?”鄂伦岱大着舌头大吐苦水,“我最恨的是,八爷居然要杀我。我就算不能报仇,也不能再帮八爷做事。我以前,帮了八爷多少?脏的臭的,都我来做,我以为八爷是干净人,不要他沾染这些,呵呵!果然是有眼无珠的蠢蛋!”


    “别说你,我不也是?”胤?醉醺醺地拍拍鄂伦岱的肩膀。“我们都一样,都一样的傻。我们要互相帮衬着。”


    “这话……不对。十四爷您是皇子,我能帮衬您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侍卫。”鄂伦岱真醉了,他说的是大实话。


    但胤?认为,他说的是推辞话。


    “汗阿玛一直想重新重用你那。是有人说要等你再稳重稳重。”


    “是不是八爷?没想到八爷是这样的人。我就罢了,确实惹得皇上生气……苦了十四爷。”鄂伦岱说着话,钻了桌子底。


    “我心里苦一苦倒是没有关系。就是心疼你们呀。你们跟着八哥,出生入死的帮他在前线打仗,他却只顾着算计。”胤?身体一歪,也钻了桌子底。


    鄂伦岱砰砰地拍着胸膛愤怒地哭道:“我这次回来,看见八爷这几年在家装病,养得又红又胖。我真难受。我们在前线爬冰卧雪,住帐篷、啃干粮,他们却在京城花天酒地。别人享受也就罢了,他还是当年那个体贴人的八爷吗?”


    胤?翻身抓住他的手,伤心道:“是啊。我也想不到,八哥人会变成这样。我在西北听说了这件事,一直不知道怎么告诉你。那是我的八哥呀。”


    “我知道,弘晖阿哥也不好告诉我。只他到底顾着我,要我提前回京。我这次回京,皇上见到我很是高兴,留着我说了好多话,说不必急着回去,还赏赐了一千两银子。”鄂伦岱从前受到康熙申斥、责罚,到现在又受到如此夸赞、奖励,鄂伦岱知道了,康熙是赏罚分明、一丝不苟的。开心于重新受到信重的同时,也感激弘晖阿哥。


    “八爷一开始还要我早点回去……到底是不一样呀。四爷对我也好,我这次能去前线,也……多亏了四爷。”


    鄂伦岱脑袋一歪,眼睛一闭,呼噜声震天响。


    胤?有点傻眼,听着鄂伦岱的呼噜声,气得他醒了酒狠狠地踹一脚鄂伦岱:你说什么?你感激弘晖?我那?


    可弘晖是自己侄子呀,他能怎么办?


    谁要自己着急赶回来那?


    胤?恨得想要以头哐当撞墙。错过拉拢鄂伦岱的机会,错过跟着四哥去盛京祭祀祖先,关键老父亲真的身体康健一顿一碗米饭吃着,他着急回来做什么!算计一场,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胤?,郁闷地去西山跑马一夜。


    胤?看在眼里,可开心了。


    这一天酷暑蒸烤大地,远在西北的奶兄雅布奇送来密信,说十四爷在西北给皇上准备了一份礼物,天外奇石,大吉利。看完信件,胤?长叹口气,不知道该喜该悲,是该为混账四哥离心愿实现的一天不远而怒,还是该为那个他不愿目睹的结局也逐渐逼近而悲?


    胤?记得康熙具体驾崩的日子,记得所有的细节,唯一不能肯定的是康熙是否和上辈子一个时间离开人世。身为康熙的儿子,胤?对他有敬仰,有濡慕,有惧怕,有怨恨,有孝顺,此时都化为不舍。胤?在知道与不知道间等着最后一日的来临。


    当然,回敬老十四的计划也在进行中。方法不怕老套,有用就成。胤?压下去内心深处对康熙的愧疚和担忧,坚定地告诉自己,老父亲一辈子经历大风大浪无数,一定受得住。


    九月,康熙命皇三子胤祉领着儒臣开始编撰《骈字类编》。这是一部汇编词藻典故的词典。所收内容多为《佩文韵府》所缺,因而可补其它词书之缺。


    王?为了请康熙释放二阿哥胤?,之前在朝堂上言语激动,本就惹怒了康熙。随后,王?又纠集十二名御史联名上奏,要求释放胤?。康熙忍无可忍,将王?议罪,发配西北军中。后来念及王?年迈,让他的长子王泰代替王?。


    十月,康熙带着大队人马自热河行宫启程围猎。十九日,在土城地方对随从皇子皇孙侍卫等人说:“朕自幼至今,用鸟枪、弓矢获虎一百三十五只,熊二十只,豹二十五只,猞猁狲十只,麋鹿十四只,狼九十六只,野猪一百三十二只,哨获鹿数百只。其余围场内随便射获野兽,不可胜数。朕曾在一日□□兔三百一十八只。如果是常人,一辈子亦不能达此一天数目。朕所以屡次谕示尔等,是因为你们年纪还轻,应当勤学。凡事没有学不好的。朕不过也是由学而能,哪有生而能者的人。”


    众人响亮地答应着,哄着康熙高兴,也是真心钦佩康熙这份学而行之的行动力、能力、定力。


    当然他们也嘀咕,皇上您老人家身体倍儿棒,是不是要再过十年再讨论继承人的事情呀?


    不管是大臣们,还是皇子们,都受不住这般刻意欢乐安静的气氛,迫切地要知道答案,要看到康熙寿终正寝的那一天的到来。


    十一月初八,西北来报,十万大军准备凯旋,请朝廷派人去西部准备受降仪式。康熙当即派了胤?回去。胤?磨蹭着不动身。他这次回来,康熙命辅国公延信署抚远大将军,掌大将军印。又命年羹尧与延信共同执掌军务。他还回去干嘛?


    十五日,广州商人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决定正式组成公行。公行最初由十六家组成,后来又定为十三家,康熙便派胤祥和胤?回去广州和南海,协理此事。


    “沿海外商货物报关纳税,代理外商发卖、收购货物等等事务,包括洋人妇女在广州的活动,孩子上学,本地人受雇佣于洋人的薪资等等……看似是小事,其实都是大事。该是十六行就是十六行……告诉他们,朕发现谁垄断要谁的脑袋。垄断这个词,是你们四哥说的。垄断会扼杀海上贸易的一切活力。”


    得嘞!大哥和十三哥都离京,这下,胤?答应回去西部了。刚回来几个月,又被无情的老父亲赶出去办差。好在他们都知道老父亲身体好着,确实不用担心最近会出大事,哥仨乖乖地出京了。


    十五日,城门口,几个皇家妯娌没精打采地安慰十四福晋说:“以为十四弟回京后,就能长久在京那!到底是办差重要。这也是皇上对十四弟的信重。”正说话着,十三福晋走近前来,侍卫们向她请安,她没有理会,只顾不错眼珠子地看着十三阿哥。众人纳闷又理解地彼此对望着,胤?心突地一跳,一时竟有些紧张。


    “嫂子们和福晋都回去吧。”声音透着几丝生疏的淡淡。十四阿哥上路还是身着便服,目光带着几分慵懒看向盛京的方向,眉梢眼角带着风尘沧桑,可不但无损于他的英俊,反倒平添了几分蛊惑,他嘴唇紧闭,散漫的眼神隐隐藏着探究和困惑思量着四哥何时回来。胤祉对众人低声安慰道:“嫂子弟妹们莫要哭,我们早点回去,要大哥和十三弟、十四弟早点走。”


    时辰到了,等候的将士们都在无声地催促,胤?不得不走了。


    翻身上马,一回头挥挥手,一拍马脖子,领着他带来的一千将士们奔赴西部。


    胤祥没动。


    他站在正阳城门口平静地望着盛京的方向,好像预料到了一般,老父亲不会要四哥和他见面。东方的天空朝阳如火,宛若四哥那一年春天和年羹尧一起画的夕阳美的绚烂。对面的十三福晋低头小声地哭着。


    胤祥上前两步,温柔地给她擦拭眼泪,浅浅而笑地看着送行的人,身子瘦削,头发依旧乌黑,眉梢眼角带着几分沧桑,当年的两分不羁已荡然无存。眼光依旧明亮如秋水,透着担忧憔悴,唯一和多年前相同的就是其中的几丝暖意。


    四福晋缓缓走近,他比自家爷年幼八岁,可如今看来竟和自家爷仿佛风霜,那个长身玉立于阳光下,身躯健朗,风姿醉人的男儿郎哪里去了?


    胤祥推着福晋交给四嫂的手里,转身,和大哥一起翻身上马,领着一千侍卫,一阵风一样地走了。


    四哥,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等着弟弟回来。


    胤?、胤祥、胤?最大的遗憾,没有见四弟/四哥一面。


    四爷带着大队人马从盛京回来。


    时间已经进入康熙六十年。


    二月初六日,康熙从畅春园启行,于二月十四日谒孝陵,并于二月十六日回銮,二月二十四日回驻畅春园。


    进入到三月,六十周年的庆祝活动开始了。


    三月初二日,康熙遣官祭祀先农之神;初四日,遣官祭祀历代帝王。


    礼部官员高举着工部新出来的照相机、视频机器,拍摄一组十五集大型纪录片,片名就叫做《我们走在大路上》。全大清各地方张灯结彩,歌舞不休。老百姓围在县城州府的衙门口,兴致勃勃地看着官员们播放的纪录片。


    康熙回来后,在戏台上和皇太后等人一起当戏剧一样地自己看看,很是高兴地赏赐工部的所有人:“这个好。是动的,比画画儿亮堂清晰好保存。”


    皇太后早看过好几遍了,用看土包子的同情眼神看着康熙,乐呵呵的指着高头大马上的老四:“看看他,回来两个月,养的白白胖胖的。”


    “那可不是?一天六大碗的补品天天吃着。”康熙酸溜溜的语气。“这要是弘晖大婚的时候这样胖,他这娶儿媳妇的人能好看吗?”


    “胖才好看。”皇太后白一眼康熙。


    康熙摸摸鼻子,皇太后明知道他一直不给弘晖指婚的原因,还气着自己那。


    皇太后还有话呛他:“弘晖在哪里那?老四娶儿媳妇挨到哪一天?”


    康熙喉咙梗住。


    身边的皇贵妃吐出来嘴里一个樱桃核,手拿帕子接了扔到痰盂里,微笑道:“太后娘娘,我听说老四福晋也养的发胖那。”


    皇太后不由地乐出来,由衷地说道:“胖好。能吃,是个好孩子。”顿了顿,看看身边的嬷嬷宫女妃嫔们,笑道:“我记得,她个头高,如今长胖了,昨儿进宫请安,我还告诉她平时就不要穿高高的花盆底了,穿低一点儿舒坦。”


    另一侧的惠妃闻言乐了,皇太后不高兴皇上一直不给弘晖指婚,越发心疼关心四福晋?手帕子捂嘴轻轻地笑:“太后娘娘说得对,我们的花盆底不能太高,本来就长得高,再穿的高,晃荡荡的飘起来。还是低点儿舒坦。”


    “这话很是。”宜妃伸脚给众人看。“我现在穿的花盆底就是低的。”


    妃嫔们一见,议论纷纷。有说宜妃脚上的蝶恋花的花样子好看,有说鞋尖上的小米珠坠饰好看,康熙果断明智地品茶,专心看他的纪录片。


    三月十五,鄂伦岱听说了康熙给弘晖指婚的只言片语,进宫来见康熙,探探康熙的口气,来到畅春园这儿一看,四爷正在指挥太监们搭席棚呢。满头是汗,满身是土的。他赶紧上前搭把手,要四爷有空喝杯水,擦擦汗。等四爷歇息一会儿缓口气,鄂伦岱请了安,问了好,四爷高兴地说:


    “瞧瞧,你回来大半年了还是又黑又瘦的,爷手下这些奴才们,干活多点就叫苦连天,真该让他们去前方打上几仗。你呀,好生养一养,晚上爷给你送去养胖的方子,你吃一吃。”


    鄂伦岱听了心头一热。难得四爷说热乎话,多暖人啊!他苦笑了一下说:“四爷,我听说西部不稳当,还有点小仗打,沙俄也闹事,我可能马上要去边境那。”


    四爷无赖地笑着:“急什么?有你立功升职的机会。至少过完这场大喜事再回去,你不想参加了?是不是有旨意?”


    鄂伦岱迷茫地摇了摇头说:“旨意倒是没有,皇上也说让我过完庆典再走。可是十四爷……”


    老十四等着要鄂伦岱回去大力拉拢?四爷笑了:“你管老十四说什么,你听皇上的。再说,老十四也管不到你身上。安心住着,吃好,喝好,玩好,补补身子再走不迟。好了,爷要继续忙。晚上,你上我府里,咱们再好好聊聊。这些日子你帮了爷很多差事,爷一直还没谢你。”


    鄂伦岱一边往大内里边走一边思忖:帮衬四爷差事,那是因为弘晖阿哥的托付。可是四爷就能记着,还要答谢。虽然四爷是无情冷酷的活阎王,可为人做事就是要人心服口服??几次帮衬八爷都出力不讨好,还被八爷算计着,以后一定要擦亮眼睛!


    三月十八,“六十庆典”的正日子。全大清各地方鞭炮震天响,大清男女老少都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对着北京的方向磕头。


    康熙也起了个大早,车驾从畅春园出来,回到了紫禁城。他先祭拜了太庙,到宁寿宫给皇太后磕头行礼,再千车万骑出了皇宫,径回畅春园。在畅春园门口换乘舆时,远远见王?一个人候在那里,知道他是被众臣排挤,便叫过来问道:“别人都在九经三事殿前等,你怎么在这里?”


    “回皇上的话,”王?攀着轿杠站稳身体,躬身说道,“臣的本章递上去将大半年了,不知可经御览?”


    “就是你说的那件‘天下第一事’?朕留中了。怎么,你还不知道?”康熙似笑不笑地环顾四周,“其实你应该明白朕的深意了??朕赐你的药用了么?”


    王?不禁一怔,他因患背疮,三个月前康熙处罚自己流放长子的时候,确曾赐过药还嘱咐了用法,当时他哪里有心思听这些。如今连着康熙的话仔细回想,才忆起奇怪之处!顿时恍然大悟,眼睛一亮,正要回话,康熙一摆手笑道:“这味药是治背疮的神方,但服用需要火候,火候不到效用不显,急不得。你且安心吧!”


    王剡却没有安心,他反而更担心的样子。两手紧紧地抓着康熙的龙袍,想要说什么却又嘴巴哆嗦着,显见是激动过度。


    康熙道:“有话你慢慢说。还能比你的天下第一大事还大?”


    “大!大!”王剡语无伦次。“皇上,这是千秋万代的大事。皇上!四爷曾经问老臣怎么要天下的正人听话改革。老臣惭愧,愧为无逸斋老师。实在是老臣身为士绅文人之一,身在其中,也不知答案。可是皇上,老臣担心四爷安危呀。”王剡老泪簌簌而下。


    康熙听了,同样的伤心道:“……王剡,这个问题,朕又何尝有答案?我们都身在其中,孜孜以求一个答案,都在不停地思考。至于老四安危??先贤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牛马”,可是朕如何能不管不顾?你信朕!”说罢命轿而入。


    耆老们共来了九百九十七名,三五成群地在大月台芦棚旁边指点宫阙。七十岁以上的设宴在大殿上,其余的都在广场芦棚下做席??全都由四爷带着人安置筹办。是时日上三竿,老人们虽说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却都很兴奋,一部分是告老的老臣、西洋传教士,更多的是京城和近郊有名望的士庶老人。头一次进皇宫,头一次见皇上,天没亮就赶来了。金碧辉煌的殿宇,威武森严的侍卫,成群结队的太监,花团锦簇的摆设,都让他们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在这琼楼玉宇人间仙境般的园林,四处张望着,要把景物人事都记牢,想着怎么写自己的行述和墓志铭。


    正乱着,一阵锣鼓声开路,接着仪仗队的龙旗宝幡,文武百官簇拥着一乘明黄软轿迤逦过来。待大力太监甩过静鞭,西向而坐的宫廷艺人鼓瑟吹竽、编钟大吕、金磬玉鼓齐鸣,六十四名满装大力士宫女作八佾之舞,踏着节拍,挥着八角鼓流苏扇载舞载歌:


    淑气转阶?,尧?羲图灿御屏。嵩呼遍在廷,天呈瑞,地效灵。南极拱台星,亿万载,颂康宁。……原二仪清宁,三辰顺则。维帝凝命,函冒区域。仁恩广覃,至於动植。久道化成,隆功骏德。圣人多寿,年世万亿。……


    中和韶乐倍夷则下羽主调的庄重歌舞声中,康熙缓缓下轿,在九经三事殿檐下南面而立静静听完,近千名老人俯伏在地,由富宁安傅尔丹带着一齐叩头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康熙扫视一眼众人,这位盖世雄主八岁登基,在“万万人之上”上度过了整整一个甲子,年年元旦元宵端午中秋都是老一套:祭坛、祀太庙、祭天地,受百官朝贺、听颂圣赋、没完没了的奉迎、礼仪,已是腻味了。这次六十大庆,他看着行礼的老人们,突然想到,与自己年龄差不多的老人说说话儿,聊聊家常,既是“与民同乐”,也是过个新意痛快?想到这里,他也因高兴,脸色中带着绯红,显得很有神采,笑道:“请起!这么多老年人在一处,朕心里很欢喜。已经到了午时,先请众位老先生入席,开宴吧!”


    刹那间热闹起来,四爷满头热汗,指挥着几百名太监,有的按名单招呼引导客人,有的照应随驾官员,有的举着照相机视频机器,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才一切停当,因各地官员送的贺礼都摆在道路红毯上,又忙着过来归置。正忙得不可开交,却见郭木布过来,便问:“有什么事么?”


    “四爷,”郭木布说道,“皇上今儿瞧着有些不对,喝了三大碗酒醉了,走路两条腿发颤自己也不知道……三爷在席上说起八爷请病假了,皇上已经瞧着不高兴,八爷却又来了,还说起我们一直瞒着皇上的,阿灵阿容若曹寅去世的事。”


    四爷未及答话,范时绎领着十几个太监捧着贺礼过来,同行的鄂伦岱也带着一个太监捧着贺礼过来,魏珠又带一个太监捧了一个大盘子过来。魏珠捧的是一个热盘,二龙戏珠??两条活灵活现的龙相对,戏玩着一颗宝珠??站定了说道:“四爷,皇上说您累了,特意赏您的。”


    四爷皮皮脸笑道:“汗阿玛这么体恤我,你回去代为谢恩。我马上用。”见魏珠和郭木布去了,接过来小太监手里的毛巾擦擦脸上的汗,叫过鄂伦岱笑道:“范时绎、鄂伦岱有福。皇父赏的这菜,你们陪爷一块吃,如何?”


    范时绎放好贺礼盒子在身边椅子上,躬身行礼恭敬道:“多谢四爷赏赐。”


    鄂伦岱笑得咧着嘴道:“您谢皇上,奴才就谢四爷了!”四爷却怕他们酒吃多了发酒疯,看他兴奋地打开一个酒坛子,只笑道:“我不能多饮,你们今儿也不要喝多了,知道你鄂伦岱喜欢这酒,明儿我再送你两坛。”鄂伦岱斜一眼略拘束的范时绎,遂笑道:“理会得。其实我在军中两三年不得饮酒,也习惯了。老范,我记得你也好酒,你多喝。”


    “我年纪逐渐上来,也不若以前一样喝酒。”范时绎眼睛看着酒液倒进酒杯,眼馋心馋,尽力克制着。


    三个人边吃酒,边捡些没要紧的话说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听到前面丹陛大乐响起,四爷掏出怀表看了看,诧异道:“这才未时,怎么这么早就歇宴了?”正说着,便见胤礼三步并两步忙忙过来,四爷便立起身来。


    “皇父歇宴了。”胤礼脸色似乎有些苍白,也不请安,进门就说,“脸色有些不对,几个太医都说怕要犯病。我按照四哥先前的嘱咐,在自鸣钟上头做了点手脚,快了四刻钟。还没献礼的人赶紧去献礼。”


    四爷便命几百个小太监利索撤席,领着鄂伦岱和范时绎款款徐步进来九经三事殿。进来行礼一起身,仔细打量康熙,龙脸上兀自微笑着,只神情略略呆滞些,气色青黄。


    四爷忙上前赔笑道:“阿玛,您今儿走动的时间久了,依着儿臣,先回去清溪书屋午休为好。”康熙点点头,却不肯回去清溪书屋,环顾四周。但见大殿珠光宝气琳琅满目,四周长案上摆着贺礼,什么琼、瑶、琪、琳、圭、璧、琥、琅、琬、璋、琮……商鼎、宣德炉、古琴、湖笔……应有尽有。投康熙所好献的珍版古书、董香光字画,贴着黄笺,堆得到处都是。康熙看了一会,走到西窗前,指着一个还没贴黄笺的匣子道:“这里边是什么?”


    “范时绎刚送进来的,十四弟的贺礼。”四爷道:“里头是什么,儿臣也不知道。”鄂伦岱刚放下自己的寿礼,笑着附和道:“听说是十四爷西域得的红色奇石,不远万里运送来,上头有个天生的寿字,预示着皇上福寿无边,天降祥瑞。”一边的胤?也起哄:“儿臣也听十四弟说了这块天降奇石,可惜儿臣没福见一见。”


    “哦!你们都听说了?”康熙看着老十四派来送贺礼的将士,认出来是之前和老十四回来,自己见过一面的范时绎,点头笑道,“打开来,都瞧瞧!”范时绎忙答应一声,轻轻撕开贴着皇十四子印玺的封签,双手举起来匣子,未及说话便吓了一个退步,那匣子“砰”地落在地下!


    众人都是一个惊怔,傅尔丹断喝一声:“范时绎!你这狗才作死么?”话犹未终,连他自己也唬得身子一颤??桌案上哪有什么“福寿”的红色奇石?原来是一块陨石,一块黑乎乎的大石头,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怎么没有字儿?”康熙没有看清,戴上老花镜,凑近了一瞧,躬着身子,竟再也直不起身来。


    陨石,放到四爷知道的后世,是难得的珍品。可这时代,人迷信啊!什么将星、帝星、紫微星的,把星石陨落,看成是帝王之死。康熙当然也信这一套。所以,他一见这陨石,马上想到古书上说的“秦始皇晏驾,有陨石落”这句话。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幸,呆呆地弯腰看着这块石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觉得心头猛地一颤,眼前金星乱冒,脸一白,腿一软就倒了下去。慌得四爷和十七爷兄弟两个连忙死命抱住,又抬到里间御榻上。


    周围的大臣太监们原吓愣了,个个面如土色瞪着眼看,此时惊醒过来,“呼啦”地朝康熙围上去。傅尔丹眼中出火,逼视送范时绎良久,大喝一声:“拿下!”


    九经三事殿顿时大乱,有的大声呼唤,有的寻医找药,有的手忙脚乱四处窜,连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什么,郭木布则叫人寻来绳子,把傻瓜一样呆看的范时绎捆得粽子似的。范时绎此时才苏醒过来,口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冤枉……冤枉……”


    倒是八爷居然撑得住,叫过四爷道:“四哥,皇父这是急疼迷心,不妨事的。记得你随身带的有一小瓶荔枝酒,备着皇父用的,赶紧取出来!”又大声喝住众人:“不许乱!谁乱,我按弑君罪治他!??魏珠,你悄悄传太医院太医来,不要声张。老人们一大半没出园子,传到外人耳朵里不是小事!”


    一语提醒了四爷,哆嗦着手撕开扣子,从怀里取出一个白玉瓶,自己先喝了一口递给八爷。这瓶子是四爷随身带着的,里头照方配制的荔枝酒,是康熙常用的药,在场的人都见过几次,还暗笑他痴,不想就派上了用场。


    “唔………”


    半晌,康熙吐了一口痰,粗重悠长地喘息一声,醒了过来。他脸色蜡黄,睁开眼看了看,又无力地闭上,喃喃说道:“傅尔丹……这不干范时绎的事……这种事,他做不出……放,放了他……朕乏极了,……”范时绎膝行一步,含泪说道:“皇上圣明。您还是先扣着奴才,等事情明白了再放!这样的事情,奴才万万不敢做的,……连十四爷奴才都敢保的……”


    “放了他吧。”康熙泪水夺眶而出,“……都不要说话,朕要静,要静……”


    康熙在“六十大庆”上骤然犯病的消息封锁了一旬。但纸包不住火。四月初一大朝会因为康熙身体不适取消,终于由南书房和太医院联名布告中外“圣躬违和”。于是二十八行省督抚藩臬各衙门的请安折子雪片似地递向北京,老百姓纷纷烧香拜佛祈求康熙安康。


    尽管太医院回复都是“皇上安好”。但从暗地传来的消息,康熙已是“痊好无望”,官员士绅贵族们心里都在盘算着自己日后的去路,巴望着康熙早将皇储指明,老百姓开始抹眼泪。远在西部的胤?更急得像锁在天柱上的孙悟空,抓耳挠腮。想要回京,又怕康熙是真的身体好着。不回京,又怕万一出事,胤?在京,学秦二世胡亥秘不发丧。从伊犁到北京的沥青官道上,每隔五个时辰就有皇十四子的流星快马往来。北京万一有事,远在四千里之外的胤?不出五天就能了如指掌。


    过了五月,朝廷又出邸报,说“御体稍安”。接着便有旨,康熙出宫参加美食节开幕式??既然参加美食节,康熙的身体自然好转了。人们一口气没透过来,便接到圣旨:“王?党附胤?,着革去文渊阁殿大学士职衔;沙俄和准格尔残部联合,需前线将士和沙俄用武力解决,只要理藩院和沙俄口头抗议作何?山东出现私盐大盗案?如今大清海盐盛产,盐巴价格稳定,哪里来的私盐大盗?南书房大臣马齐处置乖谬糊涂,着革去马齐武英殿大学士职衔,交部议处!”


    人们吃惊之余,康熙私底下骂人的话被传开:“马齐原系蓝旗贝勒德格类属下之人。陷害本旗贝勒。投入上三旗。问其族中有一人身历戎行而阵亡者乎?乃不念朕恩。擅作威势。朕为人主。岂能容此。马齐之弟李荣保。妄自尊大虚张气焰。朕屡加儆戒而怙恶不悛。亦当治罪。马齐等。著诸王大臣会集速审拟奏。”


    人们吃惊张大的嘴巴还没合上,康熙又一道圣旨:“富察氏富宁安一支从蓝旗抬到黄旗。内阁学士张廷玉,随侍多年,并无善政建议。念其尚无大过,着降两级处分,暂留南书房行走。方苞系布衣儒生,受恩深重,本应专诚效命于君,却交结外官,品行甚属不端。念伊年老,免于处分,……”


    接二连三的,康熙这老年人发老小孩脾气一般,甚至将马齐这一支的老底儿揭露一点情面不留,朝野上下却变得出奇平静??凭空的一个一个儿戏一般的大雷在人们头顶轰击,全都被打蒙了,傻了。


    五月十五,四爷接到口谕,免去户工二部的差事。另,授鄂伦岱正蓝旗汉军都统。


    四爷清闲了。


    八爷傻眼了:汗阿玛您居然提拔鄂伦岱做都统?!


    但紧跟着四爷也傻眼了,康熙给弘晖指婚富宁安的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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