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第169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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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国维起身,眼睛还是看着康熙。今天机会难得,一定要趁机和康熙问一个明白。


    康熙在屋子里踱步,活动手脚,眼睛望着外头的竹林萧萧,阳光慵懒。眼里的那抹伤感越发明显,思念越浓。


    孩子小了,牙牙学语,觉得操心劳累。孩子大了,扑棱着小翅膀飞走了。他又觉得空虚寂寞。


    “……这事情,老四写信来说了。弘晖这孩子重视家人,要找一个脾气和顺,能孝顺长辈的,还和他弟弟妹妹们处得好的,还能管家理事的,还能知书达理懂一些书本的,……今年选秀,朕看着,没有合适的小姑娘。朕记得,老四是二十多岁了,才有的弘晖……弘晖这才十四岁,不着急。”


    佟国维傻眼了。


    弘晖要是等到二十出头大婚,康熙能等到,他能等到哪一天吗?


    “……那,弘晖阿哥也不先娶侧福晋?”


    “暂时,不考虑。”


    康熙也是无奈。


    “这事情,皇贵妃也提过。朕本来也着急。可她说,老四家里情况特殊,一大家人被老四宠着的无忧无虑,弘晖身为大哥,他的福晋是长嫂,身份非常重要,确实要谨慎一些。朕记得当年,朕给老大和老二选福晋,也是这样犹豫不决。弘晖还是嫡长子,这长嫂的身份更重要。”


    佟国维更傻眼了。


    康熙给大爷选的大福晋,大家闺秀,不争不抢贤惠孝顺。身为庶长子媳妇,确实难得。


    可康熙给二爷选的二福晋,那是精挑细选的呀,选了五六年。硬生生将二爷选成了大龄青年。当然,太子妃,二福晋,那真是人人夸赞的完美太子妃,至今他们做臣子的都承认。康熙选儿媳妇的眼光,个顶个的好。


    可是……他是真想看到弘晖阿哥娶媳妇儿,生小娃娃。


    “皇上,有时候,我们不能太谨慎了。”佟国维试探劝说。“臣知道皇上顾虑多。可是当年,四爷选四福晋,自己选的,我们都不看好,如今再看,多好?满四九城,满大清国,就没有不夸四福晋的好的。”


    康熙听得牙疼。


    老四有多被讨厌痛恨,老四媳妇有多被欢迎。


    “你说的也有道理。”康熙笑呵呵的点头,也没说他当年为了老四有个合心的媳妇儿,特意叮嘱亲家费扬古不给四福晋学规矩等等。“皇太后也说。弘晖、弘时都是主意大的,要问问他们的意见。朕正愁那。这做长辈的,都想给孩子最好的,可我们认为最好的,他们不认为。”


    “正是那。”佟国维一心想要弘晖阿哥早点大婚,就算不能娶佟佳家的姑娘在福晋,至少有一个侧福晋的位子吧。


    “皇上,您看四爷宠着一家人宠的。弘晖阿哥被四爷教导长大,将来必然也是。这人选的第一条,要稳住,不能持宠而娇。更要大度,孝顺长辈,照顾弟妹们,打理一大家子,……臣也在考虑不好选。可皇上,……”佟国维略一定停顿。他想起来,皇上为了要年家姑娘嫁给四爷做侧福晋,硬生生地将年侧福晋的选秀延后一期。难道皇上看中了哪个姑娘,年龄不到选秀岁数?


    “还是早点大婚,早点生娃娃好。和四爷同龄的人,都做玛法了。四爷这还没娶儿媳妇儿。”


    佟国维一点不心疼四爷,他只心疼小弘晖。将来难道真的和他阿玛一样,年过二十才有孩子?


    康熙笑一笑,吩咐一声:“太阳光好,我们去湖边走一走。”


    两个老头子漫步湖边,说着年纪大了身体哪里不中用了,吃饭越发要重口了因为舌头不灵敏了,清淡的菜唱不出来味道了……说儿女们的琐事……说朝堂老臣的琐事,陈廷敬的病情有好转了……


    最终,康熙也没吐口答应,要佟佳家的姑娘做弘晖的侧福晋。


    但是佟国维知道康熙很快要给弘晖选福晋,他也满足了。


    两个老头子看天气好,兴致起来去钓鱼,再找来几个退休的老头子,比如年遐龄、李光地、王剡……一起在湖边挥舞鱼竿。


    李德全来报说:太医诊断廉郡王病情好转,四爷来信。


    康熙听了点点头:“要老八在家里好生休养。”接过来那厚厚的一叠子信件看起来。


    在场的老头子们都知道八爷是“心病”,都装聋作哑。


    发现康熙看着信件,笑一声,骂一声“臭小子”,不由地好奇。


    良妃病情好了,更没有上被子挨着去世两周年祭祀的事情,可八爷还是要和康熙请旨告退,说他要在家里休养,不能跟去木兰。


    时也运也命也,八爷自觉,他该认命了。他哪里能想到,临近去木兰,老父亲给他这么一个致命一击那。


    准备了这么多年,可是隆科多还是做九门提督了。


    老父亲的旨意谁敢违背?


    就好像无论他做得多好,老父亲认为不好,就会和上辈子一样,使劲打压。而他拉拢的那些亲信们,在康熙的圣意面前,不堪一击。


    可是八爷还是不甘心的。


    到底是谁,是谁陷害他,送给康熙一对死鹰!将他彻底打落尘埃!


    八爷没去,康熙便要胤祉跟去。康熙的大队人马离开京城。此次行围康熙打猎的兴致还是很好,跟来的众位皇阿哥和大臣都盛赞:“皇上雄姿不减当年,非我等可比!”,老年人总是喜欢别人夸赞自己年富力强,康熙也不例外。十一月末到达承德山庄,特举行超大型宴会,君臣同乐。


    众人正谈笑不断,李德全进来奏道:“廉郡王派人来给皇上请安!”康熙笑喧他们进来。


    一个八爷的老太监陈福,一个八爷的贴身小厮王柱儿,一人提着一个黑布笼罩的大鸟笼进来。跪下向康熙回道:“郡王爷向皇上躬请圣安!因遗憾不能陪驾承德,郡王爷说‘等皇上回京之日,他在密云恭候皇上一同回京’,特命奴才们带来两只海东青,进献给皇上。”


    康熙听了笑说:“难得他一番孝心,掀开来瞧瞧。”两人磕头,解绳结,准备掀帘。


    三爷胤祉笑附和道:“八弟这礼送得极为有心,汗阿玛向来喜欢鹰儿,昨儿打猎刚写了《海东青》诗,赞道‘神俊最数海东青。性秉金灵含火德,异材上映瑶光星……’”胤祉朗朗诵诗之声忽地冻住。


    满堂刹那间如死一般寂静,人人脸色煞白。所有人瞪着趴躺在笼中,奄奄殆毙的鹰,脑中一片空白,心好象停止了跳动。太过震惊恐惧,竟完全失去了反应。


    惊恐中,时间过得份外慢,实则也许只是一会,可彷佛却过了很久,久得人都觉得自己已经盯着两只海东青有一百年之久。一声巨响,康熙身前的几案掀翻在地,随着乒乒兵兵杯盘落地的声音,呼拉拉满屋的人全都跪倒。满地所跪之人竟无一人敢出声相劝。


    康熙虽然豁达,可将死之鹰的背后寓意让胆子再大,再巧舌如簧的大臣都不敢说话。


    康熙一字字地对跪于地上簌簌发抖的随从道:“回去告诉他‘朕活得好好的!他绝对不会得逞!’”两人身子直抖,没有反应,康熙怒喝:“滚!”两人惊恐万分,磕头后,跌跌撞撞地跑出。


    胤祉全身力量被康熙的话彻底抽干,软软地跪趴在地上,老八的帝王梦就此断了!彻底断了……


    康熙扫了一圈跪于地上的皇子大臣,吩咐李德全备笔墨传旨,胤祉代拟:“朕前患病,诸大臣因为胤?保奏太子复立,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放出,数载之内,极其郁闷。胤?仍望遂其初念,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


    金口玉言,白纸黑字,连基本的查问也无,康熙竟然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一道圣旨,封死了胤?的一切退路。胤祉扫了一遍头贴地而跪的大臣,这些,这些满口赞誉着“八贤王”,把他推到浪峰上,如今却无一人说话。


    “……朕深为愤怒,特论理尔等,众阿哥俱当念朕慈恩,遵朕之旨,始合子臣之理。不然,朕日后临终时,必有将朕身置乾清宫,而尔等执刃争夺之事也……”


    可能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胤祉一咬牙,心一横,放下毛笔欲站起向前,侧旁站着的胤禄和胤礼立即握住他胳膊,两个弟弟很用力地掐着他,掐的他疼的差点叫出来??他不能。他还有顾着自己的一家人。他这个时候求情,只会火上浇油,要老父亲越发震怒处罚老八。


    胤祉一下顿住,拿起来毛笔继续书写,脑内思绪杂乱,身子直打寒颤,老父亲为什么要他写圣旨那?是要警告他吗?心彻底冰透,低头紧闭双眼,眼泪颗颗垂落。


    *


    康熙塞上行围时的欢快愉悦荡然无存,气氛极为冷肃。胤祺、胤?前来接驾,两人都是谨言慎行,小心翼翼。


    胤祺慎重地回报道:“八弟病倒在府邸,派人去探望,都回绝了。其他家仆下人被遣散,只留了几个日常服侍的。”康熙问胤?:“你派人去看过吗?”胤?回道:“儿臣也派人去探望,八哥避而不见。”


    康熙冷声道:“心怀不坦荡之人,行踪也鬼鬼祟祟。朕已经因为他以往表现宽容于他,他却拿乔病了。”胤祺和胤?俱不敢说话。


    康熙吩咐起驾回京。一说完侍卫环绕着立即离去,胤祉胤祺狠狠盯了俯身恭送康熙的胤?几眼,上车而去。


    八爷卧病在家。往常皇子病时,康熙定常慰问,吩咐太医时时上奏折呈报病情,如今对八爷却不闻不问。


    *


    四爷收到消息的时候,是一个傍晚,正一个人站在马六甲海峡边,欣赏落日,画落日。


    听着风声浪声,看着大船来往,码头工人们热火朝天地干活儿。四爷画画中也添加了这一抹热气腾腾汗流浃背的入世烟火。


    王之鼎拿着信件来找他,等在一边看着四爷画完,眼珠子盯着画儿拔不出来,看着看着面颊发红,好似年轻少年一样热血冲动,满眼满心都是对这个世界的热爱,要在里头尽情扑腾的兴奋激动。


    四爷微微一笑,也没打扰他,悄悄伸手抽出来他手里的信件。


    看完后,他唯有沉默。


    他可以想象,他模糊记起来,上辈子因为这件事,四爷也跪在地上,脑中只一个念头,老八绝对不会如此做!绝对不会!虽然康熙对他不喜,他心有怨怼,但他绝不会咒康熙死。最重要的是他绝对不会这么蠢。


    这辈子,更不可能。


    老八一直防备着。宁可不赔罪送礼,他也不会再送什么鹰儿。


    老太监陈福有可能被收买。


    王柱儿有可能被收买。


    中间接手过两只鹰儿的人,也会被收买。


    甚至这辈子有关送礼送鹰儿的事情,老八压根就不知道。是有谁在暗中操作。


    八贝勒胤?原该随侍在旁,但因当时恰是其母良妃去世二周年的祭日,前去祭奠母亲,派了太监去康熙处说明缘由,表示将在密云等候皇父一同回京;还挂念康熙,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为康熙送两只海东青。


    因为康熙好打猎,打猎要有诱惑物,以便将更大的猎物吸引过来。后来胤?就挑选了两只上等的海东青派人送给康熙,却不想等到了康熙手里时却变成了两只奄奄一息的死鹰。


    这辈子,原来该是他跟去木兰的,却因为隆科多做九门提督的事情顺不过来气,病了。于是不能去了。于是他派了贴身太监和贴身小厮,表示将在……


    上下两辈子,逻辑都是严密合缝。


    四爷都可以想到,即使老八这次跟去了木兰,他也会经历这一遭。即使他当时就在场。


    即使他出京办差,不再京城,也会发生这件事。


    至于康熙,四爷望着碧蓝碧蓝的天空,蔚蓝蔚蓝的海水,人们喜欢蓝色,说男穿红女穿蓝。这世间,除了火焰太阳的红,就是海洋天空的蓝最有魅力、要人放空脑袋专注地看。


    老父亲很忌讳自己的身体,老年人都这样。当老父亲看到奄奄一息的死鹰时,心里很是不高兴,这是在变相的讽刺我命不久矣?等不及回京后召集文武大臣,对胤?的这一作为大加训斥,并说出从此以后断绝父子关系的话;从此胤?也因这件事郁郁寡欢,最终也积怨成疾。


    好在,好在,这辈子没有那句:“胤?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觅人谋杀二阿哥。举国皆知。伊杀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


    也没有更狠的一句:“自此朕与胤?、父子之恩绝矣。胤?因不得立为皇太子。二阿哥悖逆、屡失人心。胤?则屡结人心。此人之险、实百倍于二阿哥也。”


    否则老八真要跳海自杀了。


    良妃娘娘也要自绝于人。


    但这似乎还不能完全表达康熙对于皇八子胤?的愤怒和失望,在这份谕旨中还有更为绝情的言辞暗示。


    这分谕旨中所提到的“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放出”,乃系康熙首次公开说明复立胤?太子之位的真实原因,就是为了应对“诸大臣迎奉八阿哥”的无奈之举。这也几乎直接表明了皇八子胤?继承皇位的零可能性。


    愤怒的康熙甚至直接宣布了和皇八子胤?和因“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虐众,暴戾yin乱”而被废黜太子之位的胤?相比较。


    这说明什么?


    上辈子,康熙五十三年的“死鹰事件”被后世普遍认为乃系皇八子胤?夺嫡失败的直接原因。


    这辈子,也是。


    四爷突然觉得,今天的海风真大,吹的他眼睛都睁不开。


    一个七八岁的小胖姑娘,一边大口吃着烤串喝着椰子一边看着夕阳正要吟诗一首的时候,对四爷说了一句:“马六甲的美食特别多,你一定要去看看哦。”


    四爷抬起来手腕看看腕表上的时间,笑容慈爱:“原来是晚饭时间了。多谢提醒。”


    “不谢。”胖姑娘眨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张大油汪汪的小嘴巴:“大哥哥,你成亲了吗?你是为了躲避父母订婚来这里游玩的吗?”


    “成亲。不是。我是被流放来的。”


    “哇,你好厉害。你是不是得罪了传说中的四爷?我爹说,四爷可凶了。如果我大哥再不听话老实订婚,就送大哥去四爷府上做小厮。”


    四爷:“……”


    “你看,那就是我大哥。我爹我抓我大哥,我大哥带着我跑来这里避难的。”小姑娘油油的胖手指着一个方向,骄傲地介绍她的大哥。“我大哥还要我不裹脚哦。说将来哪一天我不老实定亲,大脚能去四爷府上做丫鬟。”


    四爷:“你大哥真聪明。”


    “我大哥最聪明了!”小姑娘骄傲地点头,头上的双丫鬓和红色绢花一晃一晃,眼睛亮亮的。仰着油嘴巴对几步冲上来的大哥甜甜地笑。


    那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几步上来岩石,一把抱住妹妹警惕地护着在身后,皱眉看着对面这人。


    太俊。


    妹妹平时不和陌生人说话,怪不得对他笑得这么甜。


    一看就是擅长勾搭小姑娘的!


    待要怒吼一嗓子,一眼看见这人身边的侍卫和仆人,不是普通人!他更警惕了:这样的人最吸引小姑娘!


    “在下来自苏州上海县马家。这是妹妹。请问阁下尊称?”这人试图放缓语气,但格外生硬。


    四爷无辜地一眨眼。年轻人的身后,胖姑娘奋力挣脱他的胳膊,气呼呼地喊:“我要和大哥哥说话。”


    年轻人的脸黑黑的,那脸色好似他妹妹被拐卖了。


    王之鼎从画儿里一回神,训斥一声:“无礼!……”


    四爷摆摆手,制止他的话头。


    “是个疼妹妹的好儿郎。海边人多且乱,带着你妹妹快些离开吧。”


    那年轻人环视一圈海边的环境,拐孩子的人哪里都有,不拘北京还是南京还是马六甲。他不顾妹妹的挣扎,强行扛着她离开,一边走还一边训斥:“告诉你了不许独自出来,你怎么不听话……”


    “哇哇……大哥哥……”胖姑娘愤怒的哭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王之鼎犹自生气道:“四爷,这些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心要迎娶自己喜欢的姑娘,去哪里迎娶自己喜欢的姑娘?哪家好好的姑娘给他白白相看不成?除非是青楼楚馆的风尘女子。”


    四爷只笑:“时代不同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追求和活法儿。”


    王之鼎听着稀里糊涂的,什么时代不同了?什么时代不都是一样的人?


    记起来小姑娘好意的嘱咐,四爷笑得灿烂:“收拾东西,我们回家。”


    “哎。”


    前世今生,四爷都是记得人的好的人。老八挡在自己身前的一幕走马灯地眼里晃啊晃,四爷看着已经风干的画儿,收拾收拾画具回来宅子,坐到书房里挽袖提笔给老八写信。夕阳慢慢落下,苏培盛端着烛台进来,挑着灯光更亮一些,四爷正写着,年侧福晋端着托盘进来。


    这里是马六甲,不是京城规矩大,她渐渐的出入四爷的书房。


    “爷,您去海边吹风了,用点儿汤水。虽然这里不冷,可到底是冬天了。”年侧福晋语气柔柔,放下托盘,捧着小碗到四爷的面前,人靠近,身上的玫瑰熏香也靠近。手腕上用当地黄金做的金臂钏隐隐露出来袖子,金黄映照白皙的手腕,美不胜收。


    四爷好脾气,也是习惯了被各种投喂,端起来一仰脖子一口气喝完,放下碗笑道:“多谢。这汤很好。”


    年侧福晋抿唇娇羞一笑,接着气不过?四爷一眼:“这是当地的鸭汤,我熬了一个时辰那。爷都没有喝出来。”


    四爷:“……爷的不是。下次一定慢慢品尝。”


    “哼”,年侧福晋收好当地海波花纹的木头小碗在托盘里,娇气地皱着秀挺的小鼻子,“爷经常在外头吃饭,外头的饭菜比家里的香?”


    四爷惊讶:“经常一说从何而来?”


    “就是十天之内,爷在外头用午饭四次,用晚饭三次。”


    四爷:“……”


    年侧福晋麻利地收拾地上孩子们玩的乱放的抱枕,拼图,又问:“爷今晚上这么早回来,是不是有事?待会儿还要出门吗?”


    “不出门,待会儿一起用饭。”


    “那我去告诉姐姐。”


    年侧福晋很有经验地简单快速收拾好,端着托盘,脚步轻快地离开,背影里都洋溢着欢喜。


    四爷无声一笑,提笔快速写了几句话,用蜡封了信封,递给苏培盛,四福晋进来。


    “爷,今晚上在家里用饭?”


    “嗯。”


    “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四福晋有点担心,爷今天是不是有上门事情突然回来这么早。


    四爷:“在海边遇到一个上海县来的小姑娘,一边吃着烤串喝着椰子一边看着夕阳正要吟诗一首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马六甲的美食特别多,你一定要去看看’,于是爷就发现,晚饭时间了。”


    四福晋笑着摇头,理一理用当地布料做的容易发皱的旗袍。


    “我来之前听说在马六甲海峡看过落日很美,但是不知道马六甲其实是一个南京一样的城市,不过这个城市真的很小。没什么风景,最漂亮的地方可能就是这个海峡清真寺了,要赶着落日来,其他时间暴晒。”


    “另一个出名地方就在马六甲的中心??荷兰红屋,来画画拍照的文人不少,原谅我始终没明白到它的点,一个红房子有什么稀奇的,还不如北京的荷兰大使馆精致,没什么意思。当然,这里的美食是真的不少。只是也只有几样吃的习惯的。其他都不习惯。”


    四爷附和地点头,马六甲这个城市小到什么程度呢,如果谁跑的快点,一天可以在马六甲跑上好十几圈。但是他的时间很慢很慢,慢到你忘记时间的程度。这对于北方人和江南人来说,完全陌生的体验,格外吸引人。


    “东头那家几乎来马六甲的人都会去的糕点店,最有名的千层蛋糕真的吃不下,甜的发腻,跟直接吃糖浆一样,刚来的时候逛街所有人都强力推荐这家店,可能当地人真的喜欢甜食。西头那家串串火锅店,马六甲亲王一边流口水一边推荐,说是他以前的厨师开的,看着他日益肥胖的身躯想着味道一定差不了。哪知道这家店的锅底当天是不换的!”


    四福晋喷笑出来,头上的凤钗红宝石流苏一晃一晃,映照她微胖白皙的面堂,和亮亮的眼睛相映成辉:“爷,你本就不喜欢甜食,乍吃那么甜的,更受不了。我一来就听我们新雇佣的当地仆妇们说了,她们也是极力推荐那。”


    四爷皱着俊脸,还是很无法理解:“锅不大,用料特别足,客人吃的时候一直在往里加料,沙爹酱的味道特别浓郁,估计成本很高,吃一桌一换成本划不来。马六甲亲王硬拉着爷去试试,说下午一开业到店,保证干净的最新的一锅料,还是被吃的猛喝水。”


    那家店里,配料蔬菜都挺奇葩的造型,反正是外来人不理解美感的形状。


    在吃的时候店小二一直往里面加料熬料,浓郁到什么地步呢,吃任何菜肉都没什么菜肉本身的味道,都在跟直接吃沙爹酱差不多,四爷也理解为什么店小二一直问自己要什么水了,是真的咸。


    四爷这样的人吃这个真会疯的,沙爹酱太浓滴的到处都是,让他很不舒服,他以最快的速度吃了几口就走了,马六甲亲王还在里头大吃特吃。


    “不过东街有一家新开的辣椒包鱼丸挺好,鱼丸非常新鲜肉嫩,福晋有空去尝尝。西街口大树下鸭面店,鸭汤是用药材熬制,卤货也确实不错,鸭货炖的特别烂,入口即化,价钱也便宜的吓人,都是几铜钱一碗。”


    四福晋一乐:“爷说的那一家,我今天下午带着几个妹妹出去尝过了。到店铺的时候老板正在杀鱼,还邀请去看制作过程,以为我要学做法,无偿传授。不过被我婉拒了。好多附近女子去学,鱼丸是真的做得好。吃鱼丸的时候能真切强烈感受到鱼肉的味道,脑子里会出现店老板拿着双刀暴打鱼肉的画面。”


    用心做出来的美食就是会让人有画面感,让人可以微微一笑然后产生恶趣味的联想。四爷非常理解。


    “福晋喜欢,下次要孩子们去学习做法。”


    四福晋喷笑,想要板着脸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四爷理所当然使唤孩子们的样子。


    四福晋笑着感叹:“虽然这里的东西不是最好吃的,可能有的时候就是这种平平凡凡的地方,可以打发掉很多不开心的时光,并成为难忘的回忆。怪不得越来越多的文人喜欢游玩,沥青路面方便了,海上坐船也方便了。今天我还听邻桌的书生说‘憋屈了几千年,可算能轻松出门了。’”


    四爷:“……”


    这都是什么话?


    “这一代年轻人呀,上了学,大多不缺吃穿,体会不到先人们困在田间灶台的感受了。”


    “是呀,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来到这里。我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在府邸后院转悠了那。”


    “福晋喜欢这里,我们多呆呆。”四爷微微沉吟:“过几天,我们一家人去印度洋看看,印度莫卧儿国王和法兰西总督、英吉利总督都会过来。”


    四福晋微微惊讶:“在船上会面?”


    “不确定。他们邀请我们去都城拉哈尔和德利。”大莫卧儿帝国的无限权力被他的总督们打倒,总督们的权力被马拉塔人打倒,马拉塔人的权力被阿富汗人打倒,而在大家这样混战的时候,法兰西人和英吉利不列颠人闯了进来,把他们全部征服了。而四爷这次去谈判,是因为大清朝廷不能答应自己的邻居被欧洲殖民瓜分,要先礼后兵。


    四福晋正要说话,门口王之鼎来报:“爷,九爷和十爷来了。”


    四福晋一个愣神,两位弟弟都来了,绝对是有事情。她看向四爷。四爷道:“九弟和十弟估计没有用饭,在书房摆一桌。”


    “哎。”


    四福晋答应着,胤?和胤俄已经进来了,两个人的身后跟着弘昱。都是一脸的愁肠百结,却只能无可奈何看着一切。


    彼此请安行礼,下人上来茶水点心,四福晋看一眼四爷转身离开,顺手给关上门。


    四爷道:“先吃饭。”


    胤?苦着脸:“四哥,我们哪里吃得下?”一想想如果自己没有跟着四哥离开京城,可能就跟着八哥一起被污蔑算计,老父亲查也不查雷霆暴雨的大骂一顿,越发难过。


    胤俄板着脸,脸色苍白,眼睛发直,一开口声音都是嘶哑的:“四哥,我们在路上互相研究了,究竟是谁干的?思来想去,却无定论。”


    闻得脚步声,四爷一抬眼,弘晖立在书房门外,胤?和胤俄忙要唤他离开,他却一脚踏入道:“我也收到消息了。我要听。”叔侄几个都固执地看着对方。如此僵持,不是办法,四爷点头,要他们都各自坐下来。


    一阵安静后,胤俄受不住地起身推开窗户道:“四哥,八哥会恨九弟和我离开京城扔下他一个人吗?”怎么会?他自己都未做到跟着你们出京,又怎么会怪你们离开京城?想了想,放缓脸色,试探地问:“打算做什么?”


    胤?顿时红了眼睛:“不知道。当年一废太子时,他为了替八哥求情,不惜以死相挟汗阿玛,以至汗阿玛气得要杀他。想不通他这次为何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无。”


    弘昱紧绷着年轻的面孔,沉声道:“这事情我知道一点。阿玛写信来说,他也这样问过十四叔。十四叔说:‘当年我那样做,结果帮到八哥了吗?为了兄长反抗老父亲,这是大逆不道。……’说,‘上次只因为百官因为八哥的安排保举二哥复立。可这次却是忤逆不孝,诅咒汗阿玛的大罪。’”


    他默了会,低头道:“送鹰的太监和小厮侍卫已经自尽。”


    胤?憋着气,眼巴巴地看着四哥:“老十四的事情不谈,本来就指望不上他??这里头一定有问题。汗阿玛难道真就看不出此事有疑?给太子定罪,整整查了大半年,汗阿玛却为何连查都不查就给八哥定罪?还颁布圣旨,通告满朝文武?”


    四爷皱眉摇摇头。


    胤俄没有看他四哥,垂目凝视着地面低声道:“景熙贝勒告发导致二废太子。当时我们以为是八哥布局得力。可现在我看圣旨才明白,汗阿玛是借机会二废太子。……齐世武是被铁钉活活钉死的,托合齐被锉尸扬灰,不许收葬。其他众人更是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结党,汗阿玛给八哥定下的罪名也是结党。”


    又是一阵沉默。


    康熙从一废太子后就时刻提防着胤?,太子二废,朝中众臣仍旧希望康熙能立胤?为太子,而康熙一直以来都在试图削弱胤?在朝中的影响,下旨明确表示不再册封太子,胤?在朝中的势力却依旧不容小觑,在江南读书人中呼声也最高,真真是礼贤下士,仁孝为怀,田园富家翁一般的没有野心十全十美的贤王??胤?人在局中不知道,他这样,越发威胁到康熙的皇权。胤?平日行事从无错处,此次毙鹰事件,不失为打击他的最好机会。


    ??四爷上辈子能操办闲云野鹤孝顺兄友弟恭的方式,那是因为他是孤王没有党。如同庄王被康熙看重,是因为他不争不抢心态好,最关键是因为他没有儿子不会威胁皇权!


    可是,四爷这话,只能对胤?一个人说,也只能说一点点。


    胤?苦笑几声问四哥:“历代以来讲究孝字第一。如果八哥连孝都未做到,……”胤?沉痛地道:“就连八哥和八嫂恩爱重视嫡子,孝顺良母妃,孝顺汗阿玛,兄友弟恭富贵田园种地的举动,都变成天大的笑话和十足的虚伪。只怕设局的人自己都想不到效果会这么好。”


    弘晖瘫软于椅上。难怪自始至终,八叔未曾做任何辩驳,这么大的罪名却只是悄无声息地病倒了。因为究竟是不是他做的根本不重要,玛法要罚他,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可是!可是!


    弘晖抿紧了唇,祈求地看着阿玛:“八叔会好起来了吗?玛法会饶恕八叔吗?”


    四爷:“会,也不会。”


    弘晖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


    玛法会原谅八叔,毕竟之前八叔确实有功劳,孝顺体贴。玛法也不会原谅八叔,因为圣旨已经发下去了,处罚已经完成了。八叔的名声备受打击是一定的。


    半晌后,弘昱道:“十四叔劝说阿玛,说现在的情况,越是去求情,越是要玛法震怒,只能等机会!”


    胤?直接嗤笑出声。


    胤俄黑着脸,同样的讥讽之色。


    四爷静思了会,望着弟弟们道:“你们都给胤?写信了吗?”


    胤?苦笑地擦擦眼角的泪:“想写,不知道写什么好,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胤?有一句话说对了,这个时候,越是给胤?求情,也是要康熙知道胤?党羽多大,越是震怒。


    这是一个无解的局。


    设局的人摸准了康熙的心思,一举要胤?再也无缘皇位。


    门口响起来敲门声,四爷吩咐:“进来。”


    苏培盛领着两个小太监抬着膳桌进来,八大碗很快摆上来,碗筷也摆好。


    四爷道:“先用晚饭。我刚给胤?写信,已经寄送出去。吃完饭你们也写信,多少劝说他一些。”


    原来四哥/四叔/阿玛已经给写信寄送出去了!


    弘晖道:“儿子也写信吗?儿子还担心八婶婶和堂弟堂妹们。”


    “写信。都写信。再将你们这两天准备的礼物,一起给北京的家人寄送回去。”


    “哎。”弘晖响亮的答应着。这要他的心情好了一些。八叔被罚,玛法罚的,他什么也不能做。那是疼爱他的玛法,关心他的八叔,他希望他们都好好的。


    北京城,腊月里节日多,出门应酬的八福晋偶尔遇到胤?,不甘心地质问胤?:“鹰怎么会奄奄一息呢?送出时肯定还是好的,那只能是路上动的手脚。可派的人都是跟在爷身边多年的人,究竟什么人安排了这样的人在爷身边,让这些狼心狗肺的奴才私下动这么大的手脚?”


    胤?闻言,脸色铁青,不敢置信地盯了八福晋半晌,气得指着八福晋,手轻颤,半晌后吼道:“你也怀疑我?!”说完,怒吼而去。


    八福晋的心哀恸万分,究竟是不是他做的?如今的十四弟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早非当年冲动爱玩的十四阿哥。自家爷彻底垮掉对他极其有利,原来的八爷党必定会再推一人出来,肯定非他莫属??面对皇位的巨大诱惑,他这般算计兄弟们也不是不可能。


    其实事已至此,他再追究还有何意?相关的人都已自尽,不可能有人证物证。可是她不甘心,她想弄明白,想看看这个宫廷究竟能对自家爷和自己残忍到何等地步?


    甚至她宁可这件事情是四哥做的,自从十三弟被关押的事情后,她也恼恨自家爷。四哥那么疼十三弟,他和自家爷有恨有仇,四哥如此做,只能说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她也服气甘心了。


    可她知道,四哥是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的。


    不管从下手机会,还是最后获利,都是老十四最有嫌疑。当然,三哥这“隐形太子”也有嫌疑。大哥、废太子、十三弟,自家爷、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怎么都能残忍至此?


    胤?遭此一举,大受打击,很快病倒。腊月的各大节日里,八福晋盛装出现,替胤?向康熙和众位娘娘请安。厚重的胭脂根本无法遮掩面色苍白,往日合身的礼服变得肥大,却是举止得体,大方明艳,要长辈们都对她怜惜不已。八福晋挺直了腰杆子,高高地仰着头,又让所有幸灾乐祸、悲悯同情的目光全部收敛;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宗室格格?八福晋。


    八福晋在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回来府邸,见到了病重在家的八爷。


    难得的,八爷没有躲在书房里一个人,而是躺在书房院子里,安静地欣赏天上的月牙儿。


    八福晋默默地上前,小声问:“爷?”声音里透着无法掩饰的惊喜。


    八爷一回头,看见她一身大礼服,满身的疲惫,眼窝深处灯火一般燃烧的骄傲,唯有苦笑。


    两辈子,都是福晋在关键时刻撑起来这个家。


    “马六甲来信了。”八爷淡淡的一声解释。“四哥的话,要爷顿悟。以往是爷大错特错,还要福晋和孩子们跟着担忧受累,是爷的不是。”


    八福晋捂着嘴,无助地呜咽着:“爷,我和孩子们吃点苦没有关系。可是府里,……我已经将大部分奴才打发出去了,你看看,还有那些不能留下的。”


    八爷笑得清雅如玉,黑沉沉的夜色里面色惨白惨白的,映照着院子里灯笼的光亮,好似天上的月牙儿泛着寒光。


    “福晋看着办就是了,这不是关键。爷以后多注意着,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爷?”


    八福晋迷茫地看着八爷。


    八爷只摇头,伸手握住她的手,一片冰冷,心疼道:“爷保证以后不要福晋跟着担心了。天冷,快回去后院洗漱沐浴。”


    “真的?”


    “真的。”


    夫妻两个泪眼相看,八福晋担心八爷,也挂心孩子们,不得不去后院洗漱沐浴。


    八爷安静地望着夜空。


    夜空很黑。


    也很亮。


    因为星星和月亮。


    八爷不敢告诉八福晋,不能告诉任何人,他没有送鹰儿给康熙,他压根就没有送任何礼物。


    但即使他不说,稍稍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此时处于竞争最优势的皇八子胤?不会傻到主动去“逆康熙的龙鳞”,自断继位可能。


    他病了,一是因为被打击的。两辈子,重生的人,居然栽倒在同样一件事情上,多么可笑。二是因为康熙对他的狠心。这辈子,他做了那么多孝顺的事情,立下那么功劳,还是查也不查直接下圣旨处罚他。


    这些天,他将所有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一遍,主要有三个怀疑对象,分别为:三哥胤祉、四哥胤?、十四弟胤?。


    三哥目前也是皇位之争的有效竞争者。意气风发的都有隐形太子的架势了。


    不问政务主持编修《律历渊源》一书,这不能说明三哥对于编书的侧重,对于皇位争夺的冷淡,但是能说明三哥是在用编书这一彪炳千秋的大事,来赢得康熙圣宠,以期获得夺嫡胜利。


    也就是说,书生皇子?三哥,“死鹰事件”这类阴险的暗里陷害,根本就不是胤祉的夺嫡之风,判定可能性不大。但是不排除可能性。


    老十四?他还没有被任命为大将军王,还没有成为“继位呼声最高”的皇子。这个时候康熙确实要利用他分化自己的势力,但自己这些日子仔细观察,他只是一个刚冒头的年轻皇子,康熙并没有真正的器重他。只要他稍稍有点理智就知道,他和自己尚不能相提并论,即使制造了“死鹰事件”,皇储位置也不会落到他的头上。


    没有作案动机,老十四的嫌疑就会被很大程度的清除,但还是有可能。


    四哥?四哥是有能力不在京城,也能这样算计自己的。但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绝对没有可能是四哥。


    他想不通自己到底栽倒在谁的手里,两辈子都想不通。


    所以他压抑抑郁的病了。


    一直到今天收到四哥的来信。


    “十个手指头有长短,但是,都是自己的手指头。”自己是汗阿玛的儿子,即使汗阿玛不疼爱他,也是儿子,还是要顾着。尽可以放心。


    “想想胤祥……”胤祥被关押,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他的算计,其实……,八爷苦笑,他才想通,其实是汗阿玛在做主。如同对自己一样,汗阿玛明知道自己冤枉,就是要打压。


    他们的汗阿玛,是皇帝,是父亲。


    有这个权利。


    也有这个能力。


    按照他老人家的心意办事。


    “到底是不一样了……”是啊,到底他这辈子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汗阿玛没有说那句“辛者库……所生……”,汗阿玛也没说那句“自此朕与胤?、父子之恩绝矣。……”


    “笨笨的小八心魔丛生,一心要证明什么那……”八爷的眼泪哗啦下来,瞬间变冷,冰冷地流淌在消瘦见骨头的面颊上。


    汗阿玛最是痛恨结党,他怎么会不知道那?可不结党,不拉拢大臣们,他还是八爷八贤王吗?上辈子儿时的苦难,要他很小他就知道,他只能靠他自己。他不能靠康熙,不能靠任何人。


    他从来没有被康熙宠爱过,他从来没有受过当康熙儿子的父子之情。就连迎娶福晋,一个名贵的宗室格格,人人都知道的外公家势力大,连他额涅都说汗阿玛终于看到自己了,他却知道,这也是康熙为了分化岳乐亲王留下的势力,对儿子们之间势力平衡的安排。如同托合齐一样,都是棋子。


    四哥一句要南海,汗阿玛就去打南海。四哥要八宝豆腐里多一点海鲜,汗阿玛就能派水师运送海鲜进京。四哥要吃荔枝,太子就要人运送荔枝进京。


    那是四哥的汗阿玛,是四哥的太子二哥。


    四哥孝顺,对废太子好,因为汗阿玛真心疼四哥,是因为废太子哪怕上辈子和四哥闹成那样,最终也是拿四哥当兄弟。


    四哥依靠汗阿玛的宠爱什么也不做,绝对不结党,因为他有底气。他可以相信,只要他做一个好儿子,汗阿玛终究会给予他想要的一切,包括皇位。


    可自己那?


    自己压根做不到对康熙这样的信任。


    自己做不到不结党。


    即使这辈子重生,生活不一样了,没有被欺负过,他也做不到。


    心魔吗?


    八爷双手捂着脸,无声地哭泣。


    “小八,不要去查奴仆们的事情,不需要遣散奴仆们……做好你自己,你首先是汗阿玛的儿子,再是八皇子,争皇位的八贤王。”


    八爷无助地哭着。


    他出生在承乾宫皇贵妃的面前,被养在惠妃的面前,他母家没有势力无力保护他,他身边的太监奴仆们,有多少是别人早早安排好的?枉自他自信收拢人心的手段。


    不要去查,做好自己,做好汗阿玛的儿子。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是汗阿玛。


    多么讽刺。


    八爷两辈子只想和康熙证明,你看看我多么优秀,你不疼爱我是你的错误!却想不到,是康熙一直在保护他,给予他一切风光!如果他不是康熙的儿子,谁会看他一眼?连算计他都懒得费功夫。


    八爷的哭声越来越大。


    响在夜色里,宛若鬼哭狼嚎,要谁听得都?得慌。


    一声声“汗阿玛……”肝肠寸断。


    八福晋不放心地领着两个孩子来看看他,因为他的哭声跟着一起哭。


    皇宫里,康熙刚洗漱完,一个暗卫进来,康熙挥退了其他人,那暗卫跪下来道:“皇上,八爷今天收到四爷的信件,态度大变。说他会好起来,还告诉八福晋不要再管奴仆们的事情。刚一个人在哭,喊着皇上。”


    康熙点点头,挥手要他退下。


    老八打小儿心思重,自己精力顾不上也不知道怎么教导,太医说多哭哭,就要他任由老四天天欺负多哭哭,哪知道到如今这么大的人了,还是心思重,蠢笨的要人没眼看。


    还好老四念着兄弟情意,一直拉扯着。


    康熙放了心,躺到床上,很快睡过去。


    身在马六甲的四爷收到信件,得知老八出门了,身体渐渐好起来,望着海峡上的落日余晖,无声一笑。


    老父亲也肯定知道老八不会这么傻,以至于送死鹰,那只能是嫁祸;谁嫁祸呢?肯定是有能力之人嫁祸。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查肯定能查出来;因此,想嫁祸,也要熟悉自己老父亲的脾性啊。大哥要杀太子,被圈禁;三哥告发大哥,被放弃。老父亲对这种兄弟相残之举非常痛恨;因此,只要嫁祸了,被康熙知道那指定失去夺嫡机会了。这一定是知道老父亲根本无心要胤?做继承人,急需一个理由打压胤?的人。谁能这么熟悉老父亲的性情那?


    大哥?


    二哥?


    老八自觉做八贤王的他很有能力,他还没意识到,他这两个最不被他看在眼里的哥哥的能力,远不止他认识到的。


    就连宫里的皇贵妃、惠妃等人,也都有可能是当年收买陈福和王柱儿的人。


    老八更不会想到,即使他收到自己的信件,看懂了一部分,他也想不到,这是老父亲在保护他。


    上辈子,是。这辈子,还是。如同圈禁大哥的保护,圈禁二哥的保护,打压自己的保护……


    四爷折叠信件,放在袖筒里,无奈地摇头。人都说雷霆雨露都是恩,真正能悟透的,有几人?


    ??在推举新太子中,胤?展露锋芒,康熙知道胤?的能力,他的贤先不说,以他现在的情形肯定是众矢之的。就算康熙要他做皇位继承人,康熙为了暂时保护他,也要借此机会,将胤?的锋芒敛去。


    那如果胤?不是继承人那?这样被无情打压到尘埃里,将来新君登基,不管以后谁是新帝都不会再打压他,直接形成兄弟相残的局面。


    老八上辈子不懂,后面帮助老十四继续争皇位。


    这辈子好一点儿,却还是不懂。


    知道是汗阿玛一直照顾他,保护他,不会对他真正无情,有点儿愧疚,也就成了。四爷对蠢笨的小八要求不高。


    至于死鹰有可能是老父亲自导自演的事件?


    四爷眯眼,抬手遮挡在额头,举目眺望着似乎是舍不得完全坠入云彩里奋力挣扎的太阳一角。


    这一刻,四爷恍然也明白了,有些事情,可能注定不会有答案。


    如同一废太子时候的那枚“体元主人”的印章。


    真相是什么?你信什么,就是什么。


    康熙五十四年的正月二十九日,康熙再次宣诏,停止皇八子的俸银、俸米。胤?大婚后日子有点紧巴,但四爷替他讨来的五十万两银子钱生钱,钱银颇为宽裕,不愁日常生活开支。可关键是此事向朝廷众臣传达的信息。


    事情过去两月有余,康熙在完全冷静的情况下宣诏,明明白白告诉大家他绝不会宽恕皇八子,无异是给心存观望和追随皇八子的朝臣们一个明确警告。


    康熙五十四年开年,经过康熙允许,俄国修士及神职人员七人到达北京,主持在北京东正教徒的宗教活动。两国开始加深交流。


    四爷在印度和法兰西、英吉利谈判不成,大清水师出兵印度洋,赶走英吉利海军。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南海被四爷严重打压,为了开展东方海外贸易,要与南海和广州海关订立协定,四爷拒绝,声称东印度公司不是国家无权签订协议。


    准格尔的策妄阿拉布坦派兵抢掠哈密。康熙命富宁安去西陲,富宁安治军有方,不仅提出了新的粮草运输措施,而且还提出了可行的屯田措施,策妄阿拉布坦眼见挑衅不成,自动兵退。沙俄攻打喀尔喀一直打不开缺口,转而攻打准格尔,试探在准格尔建立据点,策妄阿拉布坦一气之下和沙俄大战,打败了沙俄。


    山西巡抚苏克济疏劾太原知府赵凤诏贪赃三十余万两,奏请革职拿问。赵凤诏是赵申乔的独子,赵申乔就是那位上书请求再次复立太子,太子的铁杆之一。


    蒙古吴喇忒、阿霸垓、蒿齐忒等部大雪,牲畜倒毙,部民饥困。康熙谕示理藩院派遣善骑司官三员分别出关救灾,朝廷快速发送牲畜、牛羊、米面帐篷被子等等救灾物资。


    一样样国家大事展开,争斗还在继续。但至此,眼见二废太子后,不死心的京师文武百官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第三次册封太子,胤?呼声最高的情况彻底转变。官场真正恢复了平静。四爷人在马六甲,领着户部工部。胤?死心塌地去宗人府整顿旗务。胤祥、胤?为了港口改建四处奔波,胤?被圈禁,胤?、胤俄跟在四爷在马六甲……所有皇阿哥们都老老实实。


    岁月流逝,光阴似箭,弹指之间已是康熙五十七年,阿拉布坦遣将率兵大举攻略青海,杀死拉藏汗,占领拉萨城。凶信传到北京,康熙赫然震怒,即命傅尔丹为振武将军,祁德里为协理将军,出阿尔泰山,会合富宁安大军,另遣西安将军额鲁特督兵入藏平叛,着四川提督年羹尧驻节西安守护中原门户。


    四爷下朝后,特意等着问胤?:“你打算怎么做?”


    “……”胤?品味捉摸着四哥的话,似虚又实,似实,又无可捉摸,恬淡得泉里刚打上来的水一样,不由叹息一声,没有吱声,只望着朦胧雨雾中的春景呆呆出神。


    上辈子的他,为了要老十四有机会领兵,断了部分傅尔丹、祁德里的粮草供应,间接导致傅尔丹和祁德里急功冒进,十万大军大溃败。


    这辈子,他还要这样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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