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第168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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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康熙对调查结果不予评价,看似认同。张伯行变成虚假弹劾,牟钦元大胜。张伯行解任之后,牟钦元、张鹏翮等仍以他诬陷良民,挟私报复,要求斩首。刑部和大理寺讨论同意这一建议,而康熙却免了张伯行的罪,调他到京城来,在南书房任职,兼代理仓场侍郎,并充当顺天乡试的正考官。张伯行去京城,满朝堂又是一个明争暗斗的场面。既然四爷出来了京城,也不愿去凑热闹,本想再摘几枝桂花,却已经无花可摘。遂没精打采地转回。
漫步花间慢吞吞地走着,忽看到弘昱迎面而来,看见了他忙过来行礼,四爷含笑应着,他走了却又转身走回,站到四爷身前。弘昱再次行礼,低声糯糯道:“四叔……”
四爷纳闷。他说:“侄儿陪着四叔走一走?”“好。”说完,举步就行,弘昱小步跟上,微微落后一步随着四叔。四爷走了一会,停在一棵大马六甲树下,树干足要四五人方能合抱。前马六甲国王现在的马六甲亲王正一只手搭在树干上,绕着树干无意地绕着圈子,四爷默默地看着他走着,随着他转着。
过了好一会,他忽然笑起来,站定,侧靠着树干用半生的大清官话问:“四爷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我经常听说当年四爷在边境打仗是多么精彩。”想起当年之事,何等畅快淋漓,四爷带笑回道:“你也可以。”弘昱诧异地看着四叔,四爷凝视着马六甲亲王,笑说:“精彩,不光是打仗才有的。”马六甲亲王点点头道:“大清文风鼎盛!不过……”他上下打量了四爷一下道:“你的庄王伯父可不是你。”四爷一笑未语。
他道:“当年恨得要死,可如今想来,倒真是命运。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和四爷在马六甲的地面上说话。我已经知道,大皇帝当年要出兵南海,和西班牙打架占据马六甲,是因为四爷想要吃南海的海鲜水果。”四爷笑道:“当年是爷太顽皮了。”他笑摇摇头:“我也不比你好,我应该去和大清求救。”四爷道:“我应该和你道歉。”他道:“好了!我们都是各自为了家国,说不上谁对谁错,立场不同而已。”
提起家国,不禁轻叹了口气,他也叹了口气,两人看着对方,都无奈地苦笑起来。他静默了一会道:“明面上好似我们当地占上风,其实朝廷水师才是占了上风的那个。大清水师什么都没做,只要在海上巡逻,西洋各国凡事都不敢冒头,我们怎么能不怕?但凡我们有的,什么好东西绝不会落下进贡朝廷。”四爷叹道:“大清有什么可怕的?朝廷对这里目前不还是什么也不管吗?”
他轻叹道:“我们怕也不怕。大哥自小聪慧不凡,健谈,行事不让西洋人和大清人,因此极得父亲疼宠。父亲议论朝事时,经常抱他在膝头,让他旁听。且大哥确不令父亲失望,时有惊人之语。后来大哥登基,一心要振作家国实行了很多政策,还派人去大清进贡,当年的马六甲国王绝不只是个虚名。”他看向四爷道:“四爷没有见过我大哥,如果见过了就会知道,如今的马六甲贵族们面对他,都是秀气好看有余,实用大气不足!”
马六甲亲王是标准的东南亚长相,大约三四十岁,比普通东南亚肤色更白净保养得好,毛发旺盛粗黑有健康活力感,从眉毛、睫毛到头发都是浓密,野生感很强。鼻子扁、嘴唇厚,搭配上眉眼距离近,眼眶骨发达,眼窝深,眉眼立体度很高,聚焦又强势,给钝和憨的气质里注入贵气,一身华丽鲜艳的回族白袍,显得整个人明亮几分。
弘昱看着他,目光里透着警惕和防备。他察觉到了。
四爷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毛,他道:“你别不信。我大哥在第一批西洋人攻打马六甲的时候,英勇奋战。即使我们没有火器。我大哥即使失败了,也是不屈服的,碾转三十年发誓要保持,一直到他病逝。”四爷叹服道:“你这一说,我是信的。”
他骄傲得意之色忽逝,沮丧地道:“可那有什么用?葡萄牙人来了,西班牙人来了,荷兰人来了,英吉利人也来了,……每一次我们都激烈的战斗,每一次,西洋军队占领马六甲城后,都下达抢掠命令,并屠城,抢掠持续一整天,劫掠珍宝数以万计。……我们没有火器,越来越贫穷,再英勇也是没有用的。可我们还是不屈服!”
四爷道:“大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大清从来没有想过,要殖民马六甲。大清当马六甲是一家人。”
他重重叹口气说:“这才是让我大哥最恨的地方。他宁可大清和西洋国家一样。”他往四爷身边凑了凑低声说:“大哥本来是要联系大清前太子殿下和大皇子的,也曾要联系四皇子。从来没有想过联系出身低微的八皇子。可是除了八爷,三位爷都不搭理我们。”四爷了然地点点头,先子以母贵,儿子建功立业后,才有可能母以子贵。除非只有一个儿子怎么都是宝。
他低声说:“我们想要靠拢朝廷,做朝廷的亲儿子。可是……”他忽然惊觉收了声,四爷微微一笑道:“明白。”他点头道:“做大清的亲儿子嫡系才不至于委屈了大哥和马六甲。可相较其他皇子的出身,八爷实在……”
他摇摇头说:“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大哥就忠心于八爷,临终遗言,也是要孩子们听八爷的话。还要我做亲王,不要他儿子做亲王。”
他默了会,脸上荡起几分笑意:“以前我不明白,如今才明白。他知道我重视出身,不赞同投靠八爷。他要他儿子投靠八爷,要我来投靠其他皇子爷。”
马六甲亲王侧头看着四爷缓缓道:“三百年前,马六甲是东南亚第一个对明朝进贡的皇帝,还亲自去了一趟北京城。永乐皇帝册封当时的马六甲国王,马六甲与明王朝建立同盟关系,以政治上的让步,换来马六甲一百年的和平与繁荣。与此同时,马六甲历代国王励精图治,特别是第四代国王穆扎法尔沙继承王位,拒绝向信奉印度教的暹罗继续纳贡,领着马六甲军队先后两次从海陆击败暹罗军队,他加强军队建设,扩充舰队,控制了马六甲的海岸,并派兵从西北攫取雪兰莪作为粮食基地,又控制了苏门答腊海岸的战略要冲,成为南海霸主。”
“在贸易上,当郑和大船队绝迹于亚洲海域之后,马六甲充分运用明王朝建立起的贸易网。穆扎法尔沙精心治理国家,利用地理位置,铸造统一的货币,马六甲迎来了它鼎盛的时代。每年吸引好几百艘船只顺着季风前来贸易,明朝人、印度人、阿拉伯人、欧洲人挤满了港口。从明朝来的樟脑、丝绸以及陶瓷,从印度来的织品,菲律宾蔗糖,摩鹿加群岛的檀香、丁香、豆蔻等香料,苏门答腊的金子以及胡椒,婆罗州的樟脑,帝汶的檀香,以及马来西亚西部所盛产的锡,统统汇集到马六甲,再转运到世界各地。可是,当马六甲一跃成为地方霸主之时,明朝出来严厉的海禁政策,不仅停止政府庞大船队出海的计划,而且严厉制裁私自到东南亚等地的贸易商人。当明帝国自动放弃海洋,放弃马六甲海峡的控制权之时,西方势力已经来到家门口,传统的伊si兰王国走向灭亡,我们都以为,华夏政权真正退出马六甲海峡了,大清来了。”
四爷听得半晌回不过神来,这些事情都是几百年前发生的,他知道马六甲也是有辉煌的,只是,老八插手马六甲多深了?马六甲亲王推了四爷一把:“四爷,您请说话。”四爷“哦”的一声,回过神来:“我想象马六甲曾经辉煌的样子。”马六甲点头笑说:“是呀!我们很难想象在欧洲,香料曾经多么珍贵,多么让人魂牵梦萦,甚至无数人为其失去生命。这使得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国人,荷兰人,法国人非常希望能够找到一条新的航线到达香料群岛。贪欲驱动的行动力有多大,只看他们的能力多大。盛极一时的马六甲……”
四爷轻轻道:“盛极一时的马六甲海峡,很快引起了西方新兴海权国家的觊觎,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相继来到马六甲。葡萄牙走在了向东方前进的前列。而马六甲是他们前进东亚这片土地最近的桥头堡。”
马六甲亲王笑道:“难怪八爷和大哥也老说四爷最是聪明,我读书不多,听着你好似和大哥当年说的话一摸一样。”四爷微摇了下头道:“我不过是随口重复了汗阿玛的一句话,拾取汗阿玛的牙慧。”
他垂目静默了半晌,轻叹道:“自从大清进入马六甲,一直是八爷和我们联系。我不认同八爷的身份的,但是,八爷当我们是心腹。四爷那?大哥临终拉着我的手,叮嘱说,如果四爷来马六甲,一定要保证四爷的安全。我知道很多人要杀四爷,但我不懂我大哥。”
四爷长叹口气,无话可说。两人静默了半晌,四爷道:“我能理解你大哥的心情,可他想差了。”他冷哼道:“想差?哪里想查差?难道没有人要杀四爷?小琉球的靖海侯都跟八爷一条心,四爷作为孤臣,孤王,哪里知道我们拼命保全付出多少?”
四爷又悯又气,道:“我作为孤臣,孤王,也是汗阿玛的儿子。我在这里蹭破一点油皮,汗阿玛的大军就会开过来,不会再如此仁慈!”他瞪着四爷,四爷回视着他,两人对视了一会,都无奈地笑。他扭头道:“兔子急了还咬人那。何况我们已经很克制了。四爷要在马六甲清查土地吗?还是要办学?四爷,您真要保重自己不要折腾,这里的贵族们和大清贵族们一样恨你。”
四爷轻叹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我做我想做的事情,即使这事情得罪马六甲所有贵族,也是不能退缩的。”
他道:“我明白了。我会避开四爷的。反正我不敢行刺四爷。”四爷好笑地看着他问:“哦?怎么你怕爷啊?”他笑白了四爷一眼,道:“四爷外号活阎王,人人知道。四爷装什么温和?”四爷“哈哈”笑起来。世事多变,谁能想到我们两个也有相对而笑的一天?
在两人的笑声中,闻得鸟儿飞落于树上,唧唧啾啾地与笑声相和。笑了一会,他站直身子,向外行去,一回头,一面绕树而行,一面向四爷笑说:“其实,我没想到四爷会被流放来……”话音未落,弘晖的声音传来:“在这里!”四爷正要抬头随声望去,眼前一花,一道黑影直扑眼前,四爷条件反射扣住对方的腰快速揽着滚到一边,就听到马六甲亲王的惊叫声。忙定了定神,才发觉自己紧紧抱着的是居然是胤,两人面面相对。
四爷怔怔看着他,他也是一脸怔愣。彼此凝视了一会,又都蓦然反应过来,四爷急急地看向弘晖和刺客打起来的战场,他也猛地挣脱开来拥抱。
还是精神恍惚,无意识地打量四周。树干上钉着一只袖箭,箭尾的红缨还在迎风而动。马六甲亲王被九阿哥胤和弘昱侧搂着趴倒在地上,胤脸带惊恐扶他站起。远处站着弘暖领着几个侍卫,手握弓箭火铳,面色愤怒,紧绷神经。
马六甲亲王起身后,一面拍着衣服,一面怒声问:“怎么回事?”胤三分惊三分怕三分担忧,带着怨气瞪着还在打架的弘晖,强忍着怒道:“你阿玛都在,你小子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随侍的弘晖贴身太监张居翰跪行着上前,回道:“这个刺客,是主子前几天在街上救助的一个奴仆,主子以为他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爱惜,哪知道这人是刺客还要行刺主子。主子一直谨慎着哪知道还是上了当,忍不住火气就亲自动手了。请爷和九爷赎罪,他刚刚敢对爷动手,主子一定要亲手打杀了他的!”说着频频磕头。
四爷看着弘暖冷声斥道:“还不过来赔罪?”弘暖一个激灵,忙上前给马六甲亲王身前行礼,行礼告罪。四爷看着真诚道歉的弘暖,肃声道:“做事不周,出来差错,回去后自己领罪。”
马六甲亲王向八爷和九爷请安后说:“他很勇敢。刺客逃跑到这里,他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四爷道:“亲王虽然不计较,但该有的处罚和反省要有。”顿了顿,喝道:“还不快道谢。”弘暖忙向马六甲亲王道谢,再次行礼,站起来一溜烟地跑去大哥那边撩阵。
四爷又对地上跪着的张居翰道:“回去后找苏培盛领罚!”太监忙磕了头,站起躬身倒退着缓步离开。
胤静立于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思却全在别处。忽看到眼前一只手在晃,才回过神来。胤担忧地问:“八哥?”胤忙一笑道:“我很好。有点惊吓而已。”马六甲亲王笑说:“真真是没有想到今天会见到如此兄弟情意,八爷奋不顾身救四爷,四爷反应过来要保护八爷。”
胤诧异地看向马六甲亲王,马六甲亲王不好意思地瞪了他一眼道:“我和四爷亲近说话。这很正常。我最是佩服四爷八爷的兄弟义气。我最是敬重兄弟关系好的男儿郎。我今天很感动,我要去给大哥上香,告诉大哥。”胤震惊地看着他,这位不是最恨四哥的吗?四爷“噗”一声笑出来,马六甲亲王回过神来,脸色越发讪讪,挠了挠头道:“人都会变的!”说完向一旁的四爷匆匆行了个礼,“以前误会四爷,在此道歉。”胤痛快大笑:“我们兄弟当然是好的,四哥八哥最是有兄弟情意。”马六甲亲王看了八爷一眼,行礼慢步而去,可越走步子却越快,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弘晖一剑杀了刺客,刺客临终说了一句话,弘晖又抱着他嚎啕大哭,等他咽气了都不舍得松手。
四爷看着,八爷也看着,弘昱和弘暖有点慌。胤心疼弘晖,上前抱住弘晖,细声安慰着,八爷提步而去,四爷叫道:“八弟等等。”八爷听了脚步,人却没有转身。四爷绕到他身前,看着他问:“为什么?”他静默了好半晌,苦笑一下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袋现在还不能思考。”
四爷凝视着树干上的袖箭,心里酸酸楚楚、又喜又伤,觉得原来老八也是自己兄弟的。在那一刹那,他选择了挡在自己身前。一刹那,已经足够!
八爷冷冷道:“四哥不用多想。如果我脑袋能用,我一定不会这样做的。”四爷收回目光,笑笑地说:“你做了。我记住了。”他目光沉沉地看了弘晖和胤一会,从四爷身边快步走开。
四爷转身笑看着他的背影,待他身影消失不见后。走到树边,轻轻抚过袖箭上的红缨穗子,谢谢你!要爷终于看明白和相信了一些东西。
试着拔箭,入木很深,四爷运了内力,还是纹丝不动,又不能太用力气断了树木。要苏培盛去找来一把小刀,自己折腾半晌,终于把袖箭撬了出来。
四爷喜悦地收好袖箭在袖筒里,听着弘晖的哽咽声,弯腰随手从荷包里掏出来一张银票,递给苏培盛:“你们和侍卫们今天好生喝一杯。”转身看向弘晖的方向。
弘晖还在流泪哭着,脸憋的通红,蓦然他似乎承受不住一般,仰头对着蓝天白云大声地喊着:“啊他杀我和阿玛是他的任务,我杀他是应该。他告诉我机密当我是胖友,他死了我要哭”
“对对对……哭完了就好了。乖……”胤心疼地抱着细细地帮忙分析耐心哄着。弘晖又哭了。“哇”的一声,响彻马六甲的天地。
小孩子嘛,都这样,感情丰沛,一点事情就惊天动地,好似他哭了整个世界都哭了,他笑了整个世界都笑了。
四爷瞅着弘晖眼泪鼻涕的一脸,无声一乐。
流放队伍的马六甲生活,开始了。八爷正犹豫不舍哪天离开的时候,北京来信,良妃娘娘病了。
四爷正领着一群孩子在开发园子角落的荒地,打算种一些瓜果蔬菜,当地贵族们也都知道小琉球靖海侯的那块菜园子地,对于四爷来到马六甲的第一件,虽然很不乐意做农活,却只能积极跟风模仿。
换了粗布衣服拿着镰刀锄头挖地松土除草……这里是南方,秋天可以很好地种一茬白菜、菠菜、柑橘、石榴、葡萄……等季节性果蔬。当然,还有马六甲当地的蔬菜瓜果。
胤俄快步从远处走过来,瞧着四哥和孩子们一样汗流浃背的模样,乐得见牙不见眼,略一思索后冲四哥笑道:“四哥,我能这里开始戏曲吗?”
四爷笑说:“你认为那?”说完,一手拎着锄头,转到另外一片地除草,那草很大很是茂盛,根不用看就很粗,四爷的锄头和草根比划半晌,才决定,换了镰刀先割下来上面的草叶子。
又去寻来一把铁锨,四爷一面挖着,一面问一直跟随而行的胤俄:“你不是要去发展戏曲?”他惊讶道:“四哥你答应了?我有点不敢。”
四爷道:“答应了。先画图建造一个大剧院。昆曲、徽州小调、秦腔……都可以。好的音乐是也没有语言地域障碍的。”指着一株降香黄檀问:“这里的紫檀黄檀是不是很多?”胤俄细看道:“确实是黄檀。很多。越南、老挝那一带更多。”四爷看了一会道:“王之鼎去查查,这些年朝廷砍伐紫檀、黄檀情况。当地维护树林情况。”
站在地头正着急转圈圈的王之鼎答应一声跑走了。四爷无奈笑说:“这些都是长得慢的树木,真不能一口气砍伐。现在海参崴的海参要被吃光无法繁衍了,东北江里的东珠、皮毛越来越稀少,北京几次大规模种树,堪堪维持住目前的风沙情况。南方的树木,不能犯这样的错误。”胤俄一笑未语,静静看了会,吩咐太监取来毛巾给四哥擦汗。
弘晖和弘暖一人抱着一捆杂草送到地边上,听到阿玛的话,对视一眼,弘晖道:“阿玛,您和十叔去说话,这里的活儿儿子们和妹妹们来做就成。”
四爷点点头,他的身体确实还是有点虚着,做点儿活计就满身满头的汗。四爷也没有勉强。放下铁锨又看着有一株不知名的野花开得好,小荔枝上看下看的,不舍得动手挖掉,便含笑道:“小荔枝,不舍得挖就不挖。等看看给移到其他地方。”
小荔枝一回头,欢喜地喊一声:“谢谢阿玛。”再一低头,胖手轻柔地抚摸野花紫色的花朵儿,满是爱惜:“不怕不怕哦。阿玛说不挖你了哦。”
一边小汤圆在撒种子,看到妹妹的举动咧着嘴巴大笑:“妹妹,花儿开的再好,也是妨碍种菜,到了明年春天要移到其他地方。”
小荔枝惊吓地看着姐姐,一把抱住花儿:“那要等明年春天的。”
一家兄弟姐妹宠溺地笑,小荔枝也笑。
兄弟两个出来地里,四爷看地头还有一束野花儿开得好,弘曦正在闷头挖啊挖花根,吩咐刚回来的王之鼎:“去找个瓶子插花。”
王之鼎一看,弘曦阿哥是懒得没有惜花之心的,忙答应着先拿剪刀去剪花枝。
等到四爷洗漱沐浴换了衣服,和十弟在书房里喝茶商量着,在什么地方建造大剧院,还是找一个已经有的戏园子买下来改建,一阵马鸣声响起,外头有人翻身下马,仓皇冲进来。
“四哥,十弟,我额涅病了。我要马上回去北京。”
四爷一惊。
胤俄更是震惊。
“四哥!”
胤又喊了一声,满是无助伤痛。
四爷轻轻一闭眼,再睁开眼睛,六目相对,俱是掩饰不住的凝重。人年纪大了生病很正常,可无端的,兄弟三个都有不妙的预感,这要他们都预感到,有大事要发生了。
胤身体一晃,双腿软软的站不稳,他哀戚地靠在门框上,双手抱头,泪水打湿了十指,流在指尖无声无息。
春去夏来,秋走冬临,时间流逝中,四爷安排胤俄继续做戏曲,引领南海文化发展;安排胤在这里建造作坊,打造作坊文化,孩子们也都各有差事做着,任由胤结交贵族们精英们,自己在马六甲彷若一切与己无关,什么都不知道,每日在马六甲城里逛着提笼子遛鸟儿休养身体和心情,听戏听曲的,所谈很少涉及国事,清心寡欲莫过于他。
可是很显然,他是躲不开的。
八爷紧急安排离开,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来见他,夜风习习,两个人躺在草地上,望着满天星斗,思绪纷杂。四爷自己从外至内的惫懒闲散,骨子里霸道得紧;八爷面上虽温和,可内里也是冷意彻骨,两人其实也是殊途同归,都是美男子,这时候要是有人在一边看着,多好的一副清风明月美男画儿。
四爷心中涩涩,苦笑起来。
从腰上解下来酒皮囊,坐起来打开鎏金梅花镶红宝石塞子,慢慢地用着,八爷应声回头,恰好看到从地上坐起,两人视线一碰,他目光一转。
四爷还没觉得什么,八爷倒是霎时觉得无限无奈,一冲动,跳起就喊了一嗓子,质问四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说我额涅她……”说着,心中酸痛,忽又觉得自己这是做什么?既然是仇人,何必还装作好兄弟?摇摇头,不再看混账四哥一眼,从他身边快步走开,走到马旁,马儿朝他打了个响鼻,用头蹭着,胤伸手抱住马脖子,头贴在它鬃毛上,眼前又是上辈子额涅被汗阿玛逼着绝望而亡的模样。
一人一马相拥良久,马儿不耐烦起来,试图挣脱他,他放开它,喃喃道:“你也不耐烦了吗?”身后一声低低的轻叹,他刹那全身僵如石柱,心中涌起丝丝喜悦,可又是丝丝凄苦。
缓缓转身看着他,四爷凝视着他,伸手替他把脸上未干的泪水抹去,他一时再也忍不住,绝望地看着四哥,哀求道:“四哥,你一定知道什么,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他喉头哽咽,终于将一句话说了出来。“是不是因为我,汗阿玛又要打击我额涅?”
心中委屈凄苦渐散,忽觉得事情已经坏到不能再坏,还能比上辈子还差吗?胤因为四哥的沉默,牙齿咬着嘴唇出血,愤恨道:“我知道你恨我。可上辈子你该做的报复都做了,如今你拉着九弟和十弟,对我额涅好着,我只求你一直这样对待他们。至于我,四哥你要杀要刮随便!”
说完,竟然心情大好,原来他也可以不怕混账雍正的,原来他也可以硬气的,不就是被圈禁而死吗?他受过,他还怕什么?他红着眼珠子死死地瞪着混账雍正,原来这才是他心底深处真正的想法。即使你还要这样对待我,但你要好生对待我的兄弟和额涅。
四爷又是一声轻叹,举着皮囊再次用了一口酒。
“小八,四哥知道自己的性情不大好,可是四哥还是希望,你这辈子能好生地帮着四哥。”即使你还是要争皇位,也要帮助我做事!至少不许在我决定你的生死命运之前自暴自弃!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大好,可我们只有这点儿兄弟情分可以拉扯了。
他凝视了混账四哥一会,无法相信这是混账雍正说得话,却又自嘲地笑,这可不就混账雍正会说的话?他永远是这样霸道任性,从汗阿玛到废太子,从大哥到年幼弟弟,哪一个不是天天在和他妥协?可他还不满足。要争皇位也要帮他,将来争皇位失败了,还是要帮他,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忠心臣弟,和十三弟一样跟着他废寝忘食!
八爷冷冷一笑,忽然觉得,他重生算什么改变命运?他若真要改变命运,他不需要重生的记忆,只要他的人生里没有混账四哥这个人就好了!
“四哥,你果然是四哥!就是不知道,汗阿玛知道不知道你要皇位的心思?”
四爷凝视他一眼,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汗阿玛不知道?”说完转身,不远处苏培盛抱着披风跑来,动作麻利地给他披上。
混账雍正这身体,如今可真是瓷娃娃一样了。
八爷一时脑袋里又是上辈子刚登基的雍正,别人做皇帝是大权在握的享受,他是被万斤重担压着的奋斗。
思及刚刚混账四哥的话,汗阿玛知道四哥要做皇帝的心思?汗阿玛知道,所以才两辈子这样打压四哥?胤直觉这个思路大不对。就凭康熙对混账四哥两辈子的疼爱,知道了他想做皇帝,只会拿更多的疼爱哄着:“胤啊,当皇帝累,尤其你这个眼里不容沙子的脾气,乖,我们不做皇帝啊……”
耳边传来一句:“这次良妃娘娘病重,是自然生病。但是小八,这只是一个开始。你回到京城,才是真正面对汗阿玛。”
四爷留下一句话,慢吞吞地抬脚离去。八爷不想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看着他背影,心里透出一丝甜。
捡起地上的披风,牵着马,随在他身边,他一直未曾转头,只慢悠悠地喝着酒,那速度慢的好似乌龟爬。八爷很自然地也跟着慢下来,他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习惯了跟着他的步子速度,跟着他走在一起,永远是配合他的步伐。
“四哥,我和你讲一个故事。曾经有一个老人,儿子多,他疑心每一个儿子只想要继承他的财产,不孝顺他。于是就有一个儿子做得很好,一心要他放心。他说什么做什么,做什么都只做事不贪权不敛财不结交人抱团儿,对每一个兄弟都不偏不厚的好着。有一夏天,他带着这个儿子去郊外避暑,听说留在家里的一个儿子病了,故意说:‘你要不要去看看?你八弟生病了。’于是他就打马回来,看望弟弟。和弟弟还没说两句话,老父亲的信件来了,说:‘果然是只惦记兄弟,不惦记老父亲。’于是他又打马跑回去,安慰老父亲。”
四爷不由地微微一笑。
这个记忆他没有,但他听着,知道说的是他。
上辈子这个时期的他。
兄弟之间的关系都还是挺好的,他每天在父子兄弟之间的小心眼中跑来跑去,一心要做好一个,后世人口中的端茶大师。
可是到最后,老父亲和兄弟们都远离了他,甚至反目成仇。
只有胤祥。
他从来没有费心结交过。
胤祥从一个小团子懵懵懂懂地跟着自己,一直到彼此白发苍苍。
四爷知道,胤祥是不需要他做什么的。胤祥是他的好兄弟。胤祥一定不会离开他。
可是,他抗不过命运。
死神带走了胤祥。
这次汗阿玛要出手打压老八,到底会怎么对待胤祥那?老八如果倒下了,病重了,京城里头,就数着胤祥的势力最高了。到那个时候,胤祥即使不被圈禁,也不好留在京城了。
夜幕深深浓稠,四爷醉醺醺地洗漱沐浴完毕,躺在床上,听着隐隐的海上的波涛上,大船行走的汽笛声,转头透过窗户望着夜空中的月牙儿和繁星。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胤祥也在看着月牙儿和繁星。
四爷微笑闭眼,很快进入梦想。
送胤的船队离开马六甲的时候,临登船,曾经有过一个短暂的交谈。胤探头,贴着他的耳朵问:“当年那枚‘体元主人’的印章,是十四弟刻的吗?”
四爷唯有沉默。
估计大部分兄弟和朝臣都以为,是胤做的。
胤见他不说话,又问:“当年我送给汗阿玛的两只活鹰,变成了两只死鹰那?也是老十四?”
四爷还是沉默。
胤就一直这样歪头等着他。
一直到所有人都在催促登船了,四爷瞧着他一动不动身体僵硬,拍拍他的肩膀,无奈道:“小八果然还是太笨。活着是自己去感受活着的幸福和辛苦,无聊和平庸;幸存,不过是旁人的评价罢了。四哥告诉你,你要记住,生命是属于你自己的感受,不属于任何别人的看法。而四哥检验一个人的标准,就是看他把时间放在了哪儿,别自欺欺人,也别试图欺瞒四哥。乖。上船吧。”
胤傻傻地看着他四哥,木头一般,同手同脚的领着众人上了船。
胤离开了,四爷的流放队伍,日子都还是照旧。
北京城里头传来消息,朝堂上局势的变化渐趋明朗。除了一直受康熙信赖的三爷胤祉仍旧参予定夺朝事,胤越来越受康熙器重,朝臣们也从开始的观望态度,慢慢开始附和十四阿哥。康熙心里究竟怎么想,四爷猜得透也猜不透,也不愿猜,依旧是一副普通人游逛南海吃喝玩乐的模样。
八月秋风起的时候,康熙出塞行围,留十四阿哥在京城协理朝事,诚亲王胤祉,十五、十五、十六、十七阿哥伴驾。年幼的十五、十六、十七阿哥,以及他们再下面的小皇子们,对角逐皇位并无兴趣,也无这个能力。三爷虽对皇位有心,可一直存观望态度。
等康熙一回来,冬至节的太和殿大朝会,工部隆重拿出来他们的最新研究成功,康熙大喜过望,命令六部九卿科道衙门全力配合地方,八大港口全部整改,一时天下轰动。
这件事,对沿海格局影响太大、太大、太大……太大。
可是即使沿海各大家族进京以死相争,也无法改变现实。
工部出来造船新技术了,康熙要用,除了沿海以外的各个地域官员士绅富豪们都要用。用了他,现在的港口都不适合了,要造更大的港口。那么宏伟的大港口,除了举国之力,一个家族,一个省份,都无力建造出来了。
知识的力量,科学的力量,第一次在华夏人面前,赤白白地展示了他改天换地的巨大威力。
天下人都没有任何防备。
或者说准备。
大清人都懵了。
临近国家,西洋国家,也都懵了。
胤一回来,良妃娘娘病好了,他很是高兴。可他很快就感受到老父亲的态度变化,处于康熙的无端强力精神压制下,他的行事谨慎低调很多,也越发地孝顺,处处模仿上辈子四哥的一举一动,总算是要康熙的脸色好一点儿。而胤不再是跟着胤后头的弟弟了,而是自立山头的办差皇子了,门下聚集了不少人。胤只微微一笑,日常和胤对彼此一如待其他兄弟,无半丝异样,冲动热情的依旧冲动热情,和煦如春风的依旧和煦如春风。一时看去,竟然是和乐融融,全无纷争。要所有等着看他们打起来的人,瞪大了眼珠子。
可他们不光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办差做事也很有默契一样。不说别人,康熙都表示,朕很震惊了!
可是胤和胤有苦说不出来。
他们四哥离开京城了,可工部还是四哥的。工部拿出来这份成果,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办到的,估计是他们四哥多年的计划之一。你敢不给办吗?不光官员们不敢不办好,两个弟弟面对朝野上下对此事的激烈情绪,也只能拿出来吃奶的本事,硬着头皮尽心尽力地帮着给办好了。
“四哥检验一个人的标准,就是看他把时间放在了哪儿,……”胤又一次做噩梦,再一次梦到这句话,挣扎着醒过来,一头一脸的细汗,后背的亵衣都湿透了。
八福晋被他惊吓过来,吓得脸发白地看着他:“爷,你到底怎么了?”
八爷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苦涩道:“给爷端杯茶。”
八福晋被他的模样惊得,忘记了摇铃铛呼唤下人,掀开被子下床,自己去给他倒了一杯茶端上来。
半坐起来“咕咚”一口气喝了,八爷颓败地倒在床上,双眼空茫茫的没有焦距。
他不能说,他被四哥一句话吓的。
他的人生时间大都花在人际交往上了呀。混账雍正那个蚂蚁里榨油的,估计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恨不得他不吃不喝24小时拼命办差干活。
他不知道怎么的,还真不敢再“浪费时间”了。
可他平心而论,他的人际交往也是必须的!皇子们如果都像四哥一样不会拉拢人,只会使唤的官员们叫苦连天,大清的官员们估计早起兵造反了!
八爷一抹脸,顾不上手上身上的汗黏腻难受,只觉得他真是被雍正影响严重了,他都能这样安慰自己了。差点忘记他人际交往的目的是皇位了!
八福晋拿着一个毛巾给他擦汗,口中关切着:“要不哪天去庙里拜拜?爷是不是被什么惊了魂魄?”
“不用去庙里拜拜。爷知道在哪里惊了魂魄。明儿就去拜拜。”
“爷你知道?”八福晋惊讶不已,瞪大了一双凤目。
“知道~~多谢福晋。快睡吧,明儿早起进宫。”八爷搂着福晋躺好,给盖好被子。
“哎,四嫂不在京城,九弟妹和十弟妹也不在京城,十三弟妹不能出来,我总觉得没趣儿。”八福晋临睡前还在嘟囔。
听得八爷愣神,瞬间眼睛睁开了,也不困了。
是啊。他写信给四哥求饶,表示他一定忠心办差是要的。如果他再次在汗阿玛面前给十三弟求情,那才是真正的“拜拜”!
八爷心情小激动,小心翼翼地给福晋掖好被子,双眼在夜色里亮的好似蜡烛光。
可算能睡一个好觉了!
第二天就进宫,和康熙表述对十三弟的关心之情。
哪知道康熙还真答应了。
慈爱地笑着看着他的表情,好似在专门等着他来求情一样。
“既然老八这样说了,那就,放出来胤祥吧。事情都查明白了,慎刑司的事情和他无关,磨一磨脾气,也就是了。”康熙歪在炕上,姿势悠闲地翻看一本书,说这句话的时候,跟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八爷条件反射地跪下来磕头谢恩,“扑通”一声跪在金砖上,脑袋还是发木的。
“儿子替十三弟感谢汗阿玛宽容仁慈。汗阿玛,……儿子去宣旨……”八爷本能地要讨这个人情,告诉胤祥,这是我给你求情的,你可要和你四哥好生说说我的人情。
康熙却笑道:“这点事情,要李德全去就是了。李德全,你去和你们十三爷讨个赏赐。老八你来琢磨琢磨,要胤祥办什么差事好?嗯,港口整改,就怕官员们遇到地方权贵无能为力。这样,就要胤祥出去看看吧。奉旨出京,钦差大臣。”
八爷的脑袋一团浆糊了。
汗阿玛您是重视十三弟还是不重视啊。
听着李德全惊吓到脚步错乱的模样,他简直不敢置信地看着康熙:一放出来就是这么大的差事!您老人家到底还是宠爱胤祥还是怎么样啊!
“汗阿玛,十三弟,是不是太年轻了?”八爷跪着不动,咽下一口唾沫,试探地问。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等着回答。
“那就,要老大跟着吧。老大这些年读书习武,性情稳重很多,要他跟着胤祥出京一趟。”
八爷:“……”
拿出来两辈子的定力,一口老血硬生生地咽下去,没有当着康熙的面儿吐出来,也没有晕过去。
康熙好似没有看见他脸色苍白的鬼一样,继续愉快地翻看书本。
“这套《数理精蕴》编写的挺好,胤,你有空也看看。”
“儿臣遵命。”
八爷又夜夜失眠了。
康熙的态度如此不可捉摸!
死鹰的事情悬在他的头顶上,要他寝食难安。如果连老十四也不是,到底是谁要害自己那?
一个细雨纷纷的上午,胤祥和胤领着大队人马离开京城了。
兄弟们亲友们都去相送。
胤祥长身玉立,平静挥手道:“都回去吧。下着雨那。”
胤气度沉稳,豪爽地挥手道:“都回去。多谢你们相送了。”
兄弟两个做马车离开了,浩浩荡荡的官道上,依旧是细雨纷纷,只有送行的人的哭声要人断魂失魄。
胤站在路边,满心复杂。打小儿老十三就是他的敌人,他希望打压下去胤祥,他也知道不能打压下去胤祥。到底是兄弟。如今胤祥出来了,一出来就是这么大的差事,连大哥都开始重新办差了。身为老十四,十四……十四……
胤遥遥地望着远去的队伍,更不知道,胤祥都离开京城了,谁还有能力这么害自己了。只有老十四!
朝野上下面对如此局势个个震惊心思心情各异中,人在南海的四爷收到消息,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跳进海里游了一个筋疲力尽。
*
去年恩科,顺天乡试发生重大舞弊案。乡试中第一名查为仁之父,天津盐商查日昌,请人为其子代笔,贿买书办,传递文章,事发后脱逃被获,处斩监候。代作文章的邵坡,革去举人,杖徒。失察的御史常春、李弘文罚俸一年。
中式的周启,本系原任步兵统领“托合齐”家下人周三之子,请人代笔,串通誊录吏役通同作弊。事发后,周三又贿嘱司狱弄死首告伊子的邵文卿,希图灭口。周三、周启俱立斩。说合通贿的谈汝龙、高岳,受赃书吏何亮公、钱灿如绞监候。代周启作文的王廷诠杖徒。失察的誊录所、受卷所官、监察御史、提调官等均革职。
这里头牵扯着朝堂争斗,官商彼此算计,康熙也明白。可科举舞弊日益严重,也是事实。
康熙五十三年来临,康熙为严格科场制度,同意御史倪满条奏四款:举子入闱,俱穿折缝衣服、单层鞋袜,只携篮筐、小凳、食物、笔砚,其余物件不许带入,以防夹私;添设稽察官员,举子押进号舍后,不许私从栅栏外出;为防弊窦,天晚不准收卷,即行封门;由顺天府添造,贡院土围墙改成砖砌。九卿等又增议四款:为避免传递夹带,将贡院围墙筑高,窝铺席棚不许挨墙搭盖……。
各项规定,严格的要天下真正的读书人莫不叫苦连天。
没办法,天下的律法礼法规矩等等等,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
当然,也确实是有一定效果的。天下人都知道了,康熙老佛爷对科举真实性的重视。也要真正的读书人生出来一丝丝更多高中几率的希望。
当然,这再一次要天下一部分读书人宁可去考博学鸿儒科,再次引发朝堂保守派和改革派几场大战,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整治港口,关心科举,康熙还决定向大江南北推广新稻种。他把一石御稻种发给苏州织造李煦,命其推广,并试种双季连作。康熙渴望水稻能一年两熟,特意祭祀天坛祈求老天爷:紫芒半顷绿阴阴,最爱先时御稻深。若使炎方多广布,可能两次见秧针。
他在丰泽园种有实验田。还有无逸斋的田地,这么多年,可算是培养出来这么一把可以两熟稻种。康熙心中充满了实验成功的喜悦,派卖价去苏州进行指导。第一年试验,御稻种在南方深受欢迎,大获成功!第一季亩产与其它稻种相当,第二季亩产则有大幅度的提高。
于是秋天收获后,康熙不仅在南方推广新稻种,也支持直隶、天津、承德逐步推广。想当然的,这是必然成功的,大清人群情激荡。吃饱,是他们的人生第一追求,瞬间他们就忘记了港口的事情了。
康熙很满意。
四爷写信来:要关照地力。土地和人一样,需要保养的。不能一味地索取。两熟的稻子,这样高产,几年之后,地力可还有?
四爷担心的是,如果地力不足了,或者地方官们一味地追求土地高产了,刺激的老百姓各种想办法高产,将来不就是和后世一样,地里都是化肥激素,老百姓人人天天顿顿吃着化学药物?
康熙收到信件,龙手拍打信件,鼻子里冷哼一声,人气哼哼地起身出去散步。
打小儿老四种地就和他不一样的追求,如今再一次明确父子两个不同的治国理念。可到底康熙也是明白事情的,到了南书房后特意吩咐张廷玉下旨,大体意思:“亩产多少,和地方官政绩无关。关键,土地要保养好,粮食种好,人人吃得饱后更有追求吃得好……”
南书房,赫舍里家的嵩祝到底是因为二废太子的影响下去了。病好了的张玉书再次被提拔上来。办差大学士温达张玉书萧永藻,名誉大学士李光地王。张廷玉作为康熙新近信重的臣子,地位特殊,才思敏捷,康熙一说完,他提笔泼墨,转瞬间写好一份圣旨。康熙看了,很是满意。
坐在一边书桌上处理具体政务,曾经跟着四爷做事的温达凑趣地笑着问:“这一定是四爷的主意。”
康熙放下圣旨在桌上,自己在上首宝座上坐下来翘着二郎腿晃着脚,摸着胡子嫌弃地摇头:“你看看,圣旨一下去,估计都知道是他的主意。他呀,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远在南海也闲不住。”
萧永藻不得不佩服四爷了,合上手里的折子,摘下老花眼镜,接过来侍从官手里的毛巾擦擦昏花老眼:“皇上,四爷考虑的周全。地力是关键。一旦破坏地力,再要恢复,就难了。良田也变成荒田。”
康熙摇头,他是想大清人口多,人人吃饱,这样人口更多,人多,人才多,才是国家最大的财富。
可是老四天天念着,大清人才够多了,多的天天斗鸡眼了。人也够多了,多的都要树木花草没有生存之地了。偏偏光多数量了,两千年来质量上没有一点长进。
“其实呀,我们细细琢磨,太阳底下的历朝历代,哪有新鲜事清?人,再过了两千年也是人,都一样,就这样儿。”康熙一点不认为老四能成功。“也就你们四爷天天念着这个念着那个。”
张玉书苦笑道:“皇上,四爷和皇上很像,最是大仁义。别的老臣不知道,大力办学后,孩子们哪怕稍稍读书识字,也是比以前灵气好多了。”
“嘿!可别说办学这件事了。国库里刚有点银子,又要办学花光了。幸亏青海老实一点,准格尔也没有大动静。否则啊,朕就把老四卖了换银子。”康熙颇为生气。李德全端上茶点,他喝茶的动作也是生气的。
张廷玉乐呵呵的,恭敬地劝说道:“皇上,四爷就知道这一点,所以先打了日本那。如今可不是吓得四周边境都老实了。”
“不提他了不提他了,打小儿就顽皮,还不让人说他顽皮。”康熙很是埋汰自家的老四。“人在南海,使唤的一个个脚不沾地,独独他一个天天琴棋书画一杯清茶半本闲书。还显摆说他长胖了,更俊了。有这么厚脸皮的小子吗?”
真有,四爷!
在场的大臣们会意地笑着。
很高兴四爷使唤的是南海官员士绅,不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