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159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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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躁性,办了几件不出色的事,还得你两个体谅。”


    四爷听了兀自沉吟,胤祥在旁说道:“太子殿下,休怪我性子粗鲁。你既说到这里,我也就真提出来了,你那次在毓庆宫和四哥之间,就是有些过分!”


    四爷忙摆手道:“老十,你又没在跟前,那日是我先不是,顶得太子殿下下不了台。”


    太子站起身来,背着手看了看外头,说道:“雨真的停了……岂止是毓庆宫那次?赈济苏北的事我也驳了老四。还有摊丁入亩,我虽然背后尽力给办了,但当面驳了,……我心烦除了拿你们出气,还能有谁体谅?难道能把老八叫来训一顿?”他脸上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容,“你们心里理解我,我很感激。”


    这话说得动情,不知哪一句触了心事,太子涨红了脸,眼睛里竟蓄满了泪水,胤祥低下了头,四爷强撑着眼皮要睁开,可那上下眼皮好似牛郎织女闹见面。许久,胤祥因为太子感情外露的动容褪去,脸上青白交错变换不停。


    ??他已经反应过来,四哥处理了册子那这样重要的事情,太子回宫后就来一个深夜召见是来摘果子的。还要四哥不和他争,由着他和汗阿玛汇报。明明驳斥了四哥那么多差事,逼着四哥用亲王权利从山东调粮食去苏北,还要这样来道德绑架四哥!


    心里堵得慌,更恨得慌。胤祥咬着牙,说道:“太子殿下最是知道四哥,四哥如今就挂心江南的摊丁入亩。江南的情况,太子殿下也知道,汗阿玛几次免赋税,都无济于事。因为土地大都在大家富户手里,人家压根就不交税,免税不免税不关心。普通老百姓做佃户,或者守着几亩薄田,反而要交重重税赋!”


    “十弟说的我都知道。只是,我这个太子当得窝囊啊!”太子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偌大的北京城,即使是贫民百姓,都有个安乐窝,皇太子的家在何处?金碧辉煌的毓庆宫,不过是个招牌罢了??摊丁入亩的事情我一定要噶礼尽心操办,有多大力量出多大力量。铲除朝中杂秽,排挤八爷党,被人非议,我也不怕。这是为汗阿玛前躯!不管百官怎么想我,我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四爷实在忍不住要打哈欠了。胤祥听着他对汗阿玛的抱怨,对做皇太子的抱怨,装腔作势的抢功劳,身上忽然泛上一股莫名的无力感,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个人的沉默中,四爷一睁眼,正容说道:“太子殿下,臣弟愚笨,其他的不懂。只但凡有于宗庙社稷有利,于国计民生有益的,臣弟都勉力去做。据臣弟的愚见,皇太子和偌大的大清、偌大的北京原为一体,万不可存了私意,反给小人可乘之机。”


    “好好!我听你的还不成么?”太子无奈说道,“熊赐履病了在养病还天天念叨,王剡老师也这么说,我知道你们的心。江苏粮库没有按照计划准备粮食,造成大灾。其他地方那?四弟催催户部,把各地方粮库赶着整修好,包括西征路上要用到的,霉烂了我要追究!”


    四爷领着十弟相跟退出,直到东华门外才站住脚。呼吸了一下清冽寒冷的雨后空气,胤祥觉得清爽了不少,一边下台阶,说道:“他一伸手……他是君嘛,什么功劳都是他的。难为了他深夜召见这番心思!还要四哥给他筹备西征粮草!就知道汗阿玛要他的人带兵出征?!一个屏风,换走我多少心血!”


    浓浓夜色被一场大雨稀薄,空气寒冷也格外新鲜。四爷踏着雨后湿漉漉的鹅卵石宫道,一边走一边说道:“一场秋雨一场寒,马上天气就凉爽了。你呀,气的什么?西征粮草本来就该是户部准备。至于老刘这件事,不久就传遍朝野,谁能心里没谱儿?”


    “我知道!”胤祥如梦初醒,佩服地看了一眼四哥,却又脖子一梗地说道:“我明白了!??但我还是不舒坦。四哥坐轿回去吧,我去内务府借匹马,我骑马回去散散心!”


    四爷:“……”


    真真是年轻气盛。


    汗阿玛明天就回来了,辰时正。四爷回府后,邬思道文觉性音等人都睡了,从被窝里唤来高斌和饽饽一番,苏培盛王之鼎等人忙着掌灯下帷,为四爷脱靴脱衣服服侍着洗漱沐浴。脑袋挨着床铺顷刻间,四爷已沉沉入睡,下人们蹑脚儿退出,天已快亮了。


    苏培盛最后走,给四爷掖被子,关好窗户,留一盏灯在窗边桌上。四爷抱着被子呼呼大睡,争取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可是老天爷今天好似就是不给他好睡。


    饽饽闷头闷脑地从外头回来,知道都累到了极点睡的沉了,心里实在难受得紧,一身风雨推门进来书房,枯坐地守在摇曳不定的孤灯前,听着外头微微的风声,心像浸在冰水里一样,浑身都在瑟缩。她本是索额图精心培养的密探之一,跟着四爷这么多年,也是见多了生死密事,今晚奉了四爷命令去看顾十爷府上,见到以前相好的姐妹下手要杀掉胤祥,她陷入了极度的矛盾和痛苦之中。


    对于是非正义,家国天下是非对错等等,她原本都怀着一种冷漠的仇恨,这无所谓什么朝代。在家破人亡的那一日,她和姐姐两个人被送进春兰楼。可是姐姐为了她虚以为蛇,什么脏活累活儿都抢着做,各种卑微讨好看管教训她们的人,护着她长大,小心翼翼地守着姐妹两个的清白之身,甚至因为在春兰楼不能裹脚而几次痛哭。终于等到十爷去春兰楼,看中了姐姐,可是姐姐因为十爷是侠义之人不忍心做间谍,强行拒绝遭遇毒打。自己不得已站出来跟着十爷回来,哪知道遇到好色的太子横插进来,义气的四福晋出面,要给自己和姐姐赎身。她发现机会,认为四爷是能帮助自己杀了仇人的人,用自己最珍贵的贞洁和他交易,他没有答应,却是实际要索额图一系倒下了,仇人也都死了。她亲眼在刑部大牢里看着仇人的尸体,在宣武门口的菜市口看着一个个仇人的人头掉在地上,尸首两处,跑到爹娘兄弟的坟墓前痛哭一场,从此忠心耿耿地给四爷做事。


    望着煌煌闪烁的烛光,饽饽又想到方才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的云彩。也是一枝蜡烛,不过细些,忽悠忽悠的光影里,云彩葱白有福气的手紧紧拉着她的胳膊,声气微弱但又十分清晰:


    “月娥,我做不到,我下不了手……我娘……去年去世了,叮嘱我找到舅舅,劝说他成家过日子……月娥……舅舅十岁卖身为奴仆,给了我娘好日子,我娘……我……对不起我娘……对不起舅舅……对不起被舅舅迫害的人命……我对不起十爷……对不起桑陌……我一死……就好了……月娥……你好好的活着,当日的姐妹们,还活着的,不多了……”


    ……烛花一爆,饽饽又仿佛见到云彩那张清秀的团脸。云彩的选择再简单不过:不报仇,对不起母亲和舅舅老刘。报仇,对不起十爷和未婚夫茶房点心厨子桑陌。她们这样的命运,能从根本上脱离过去吗?云彩绝望了,她母亲去世了,要她所有的苦衷都无处诉说了,所有的选择都没有了。舅舅进了大牢,是四爷和十爷亲手送进去的。她怎么能背负这样的良心债自己嫁人过好日子那?更何况,还有老刘外头的心腹们联系她:事情做完,你立即逃出十阿哥府,外头昼夜都安置着接应你的人……


    “水……水……”


    躺在床上的四爷翻了个身,喃喃道:“苏培盛……水来……”饽饽慌乱地起身,颤声答应道:“就来……”就水壶里倒了半杯凉开水,又兑了点外头火炉上的铜壶中的开水,倚在四爷身边喂了两口,四爷咂了咂嘴又酣然入梦。饽饽从袖中掏出手帕轻轻地给他擦拭嘴角的水迹,呆呆地看着四爷。


    云彩站在十爷床边的时候,手持雪白的匕首对着十爷的脖子,是什么心情那?直接下手,一百个十阿哥也顿时了账!可她迟疑了,她那双曾经杀人不眨眼的手,颤抖了。她听到十爷睡梦中叫水,她凑近了十爷,看着照顾了十年的主子,还是收起来匕首,回身给倒一杯水,喂着十爷喝下去,然后那……她如何还能再下得去手?


    十年了,从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变成即将嫁人的新娘子,她对十爷,是不是如同自己对四爷这样,是主子、是亲人?自己对四爷……饽饽白皙细腻的面颊微红,低头痴痴地看着四爷睡着的样子,眉宇间一丝丝疲惫,睡得很沉,面上有醉酒和熬夜的轻微潮红,几根头发落在眉间,她伸手想理一理,终究是停在半空中。云彩最后一句放不下自己:“月娥,不要去够月亮,月娥……你姐姐,很好。”


    月娥,曾经他父亲给取的名字,说她长得像月里嫦娥。好久没有人这样称呼自己了,即使是姐姐,也叫自己饽饽,好似强行表示自己新生了一样。姐姐回去老家出家做尼姑给父母家人四爷祈福了,过的很好。姐姐几次劝说她嫁人吧,她总是不答应。


    眼前又是那一幕,自己在雪地里脱去了衣服,四爷明明身体有了反应,却是强忍着,告诉自己,他原本就有置索额图倒台的计划。饽饽捂住胸口,一瞬间又是千头万绪涌来:这个四爷惫懒木头,有时也训斥自己几句,但更多时是温和大度……从十五岁自己就跟着他,他从来没有拿自己当奴仆下人,高兴时还把自己当成家人一般地开玩笑打趣儿……她陡地发现,自己其实早就爱上了这位英气勃勃的青年皇阿哥,只是心被什么东西禁锢着、压抑着,自己不敢承认罢了。饽饽端着茶碗踟蹰着,徘徊着,高大的帷幕上时时掠过她颀长的倩影。突然午门口传过声沉闷的大炮,暮鼓晨钟陆续响起,窗缝里袭进一股湿气朦胧的凉风,饽饽不禁浑身一颤。


    饽饽放下茶碗,回来,看着床上的男人,精致尊贵,标准的庭五眼和清晰的五官轮廓,关外人才有的深陷的眼窝和高而挺直的鼻梁,俊的模糊了性别年纪的得天独厚的男人。


    最是狠心无情的男人。


    “这是命,这是天意……”饽饽眼中闪着鬼火一样的光,眼前好似看到云彩趁着众人不注意,掣起匕首,惨笑着对准自己心窝扎了进去。肋间骨骼轻微地响了一声,像一株刚刚被砍倒的小树,胸前流着殷红的汁液,颤颤地抖动了几下,整个世界的恩怨情仇都消失在冥冥之中……


    十爷一边走出关押的屋子,交代的话没说完,脸上的笑容像凝固了似的,转身死死盯着倒在地下的云彩。犹恐是梦,揉了揉眼,跨前一步抓起云彩脉息……


    四爷……十爷对云彩终究是有情义,你对我那?我若是伤了,我若是……若是……你会和十爷一样痛哭吗?


    四爷刚迷糊一会儿眼睛,饽饽将他唤醒了。


    “爷!爷!”


    “……说……”四爷真睁不开眼睛了,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喊着要睡觉,要睡觉!


    “爷!”饽饽也心疼爷,可事情严重。“爷,十爷回去府里,怕太晚了打扰十福晋,也是睡在前头书房。可是十爷刚睡下,就有人要行刺十爷!”


    四爷刷地睁开眼睛,冰冷宛若天山的万年积雪。


    饽饽被吓了一跳,忙道:“没事没事十爷没事。”


    四爷松了一口气,只是那清冷的眼神还是落在饽饽身上,透着无法言说的压迫力。


    饽饽被看的脸上一红,双手窘迫地绞着黑色夜行衣的衣襟,娇滴滴的声音自樱桃小嘴里漫出:“是之前索额图派去的一个间谍。一个丫鬟叫云彩的。做了这么多年丫鬟老老实实的,十福晋都给安排嫁人了,她……她面对十爷,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总是下不去手的,要行刺十爷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窗台上的一个花盆,正好被其他间谍听到了动静,就是八爷派去的唱曲儿的眉姐儿,两个人打了起来,我听到她们争执的动静,就抢先动了手,迷晕了捆起来……可是那云彩,十爷说留她一命,她还是自杀了,十爷很是伤心。说,说云彩,伺候了他有十年了,在宫里头就跟着他了。”


    仿佛一根细针在太阳穴上狠狠扎了一下,激得四爷心口跟着疼。一边苏培盛进来讨巧一笑,略尖尖的声音自发胖的脸上快速地出来:“爷,十爷派人来说,原来老刘的一个姐姐嫁给旗人包衣家庭,云彩是老刘的亲外甥女。说都处理好了。还说您不要担心,赶紧多睡一会儿。”


    四爷的目光倏然一放松,扫过苏培盛和饽饽担忧的面容,转瞬已换了澹澹的笑意,向饽饽道:“爷睡一会儿,你们也睡一会儿。”


    苏培盛忙行礼应着。饽饽略略欠身,随礼道:“多谢爷关心。”


    四爷看看他们,点点头:“饽饽做得很好。”表情变为肃穆,目光有关心:“节哀。”


    他的语气里有一丝困倦的嘶哑,在这样的夜色显得特别慵懒和迷人。这一句“饽饽做得很好,节哀。”简直如天籁之音一般,叫饽饽激动又兴奋更是难过委屈伤心都涌上心头。然而再情绪激荡,却也要克制。


    饽饽眼睛一酸,忍着半夜的眼泪簌簌下来,流淌出美丽的杏眼:“……多谢爷关心。”嘴唇蠕动,想要扑进去他怀里痛哭一场,终究是再次福身行礼:“我去休息。”


    饽饽哭着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苏培盛瞧着爷闭眼养神,看看墙上自鸣钟上的时间,距离起床只有半个小时了。遂试探道:“爷,饽饽姑娘……年纪大了。前些日子,福晋提起来大琴和大鼓的婚事,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两位大师都是和尚,邬先生不娶妻。高斌已经娶妻,粘杆处的护卫们都要安排婚事,饽饽姑娘……”


    四爷半睁眼睛,静静道:“有话就说。”


    苏培盛思及刚刚在外间听到爷唤水,亲眼看着饽饽姑娘照顾爷的背影儿,背影儿都这样柔情痴情,为难地低头:“爷,奴才不敢说。”


    四爷抿一抿唇极力维持着平静:“什么话这么重?”


    心中的澎湃汹涌得难以遏制,苏培盛知道爷还在思考十爷遇刺的事情,忙给他盖好被子,道:“爷,您还是快睡一会儿。到时间了,奴才唤您。”


    四爷一眨眼。


    闭眼迷糊了一会儿,好似就是一闭眼,苏培盛就好似魔鬼催魂儿一般地唤醒了他。


    四爷困成浆糊的脑袋指挥不了身体,任由苏培盛和王之鼎等人折腾自己,方才迈出书房大殿,脚下一个踉跄,情绪激荡一直没睡的饽饽正好看见,急忙上前一步扶住道:“爷还好吧?”


    迷糊地点头,总以为能克制自己恢复上辈子的日常作息习惯,总以为自己能打起来精神如常,总以为自己能如同上辈子一样做到完美,然而真就走路睡着了。


    饽饽的手微凉如枝梢的露水,低低婉声道:“办差是一回事,身体是一回事。爷,您要照顾好自己。”


    四爷微微颔首:“是我应该安排在白天回来。”


    饽饽的叹息如透明的蝉翼不易察觉:“爷的心事我多少明白,只是……”


    四爷机械地回答:“你们都照顾好自己,爷也是。”


    饽饽郑重点了点头,道:“是,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她停一停,“爷没有睡好,今天还是坐轿子出门。您在轿子里眯一会儿眼睛,也好有精神见皇上那。”


    四爷默默点头,转眼见一片落叶从枝头坠落在空中打漂儿,似心底无声的一句叹惋千回百转。


    *


    大红织金高丽棉的披风软软凉凉地披在身上,薄的感觉不到重量。八月十五依旧暖和的好天气,四爷心里反倒生了凉意。勾栏曲折的长廊蜿蜒无绝,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一般。


    廊下绿蜡桐叶舒卷喜人,疏斜的玫瑰花枝横逸旁出,落在青砖地上烙下一地层叠蜿蜒曲折的影子,远处重重花影无尽无遮,一个眼错,几乎以为是老父亲在朝自己走来。


    四爷亦是感叹,难道他和老父亲相思入骨?竟到了这样的地步?


    有龙涎香的气息暗暗涌到鼻尖,醇厚而熟悉,康熙老迈的声音有些稀疏而清淡,似沾染了清晨露水的潮湿:“老四呀,朕光看着你困成这模样都揪心不已。”


    畅春园澹宁居里响起来一阵闷笑声。


    四爷接过来李德全送上来的热毛巾擦擦脸,嬉笑道:“汗阿玛,儿子昨儿一夜,睡了半个时辰不到。儿子谢谢汗阿玛关心。”四爷停一停,打量周围环境,端坐上首的康熙,围坐上首的李光地马齐等亲信重臣们,微微惊讶:“原来已经到了畅春园了。”


    康熙缓缓摇头,到底是瞧着他困倦的模样又气又心疼地笑:“是呀畅春园,朕没有把你卖了。”


    又是一阵闷笑声。侧首,廊外一簇玫瑰花开得繁花堆锦,在初秋的清冷的早上格外灼灼地惊艳。四爷将毛巾给李德全,眼里含着一缕几乎看不出的笑意:“儿子谢汗阿玛。儿子本来要请假的,以为汗阿玛要问话。”


    胤祥耐不住,轻轻道:“四哥,汗阿玛不问话。你去讨源书屋睡一会儿。”


    康熙的笑容里有一丝质疑和嘲讽:“朕不问话,谁说的?”面容一变,瞧着混账老四,康熙很是气恼道:“你们惹出来这么大的事情,只有太子一个人和朕细细地说,都缩头了?”


    年羹尧带兵在山西拿人,生擒老刘,紧接着又一举查抄了老刘一手私建的密档。康熙刚听太子说了一个开头,已经赫然震怒。此刻康熙依旧是亲近和蔼地笑着,宛若街头溜鸟儿、跟着十阿哥胤俄的戏班子亮嗓子的四九城老头子们,却有老龙眼里透着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势:“马齐身体还没养好,李光地病了还在大夜里被拉去,要你们在北京好生读书练武办差,你们就是这样折腾大臣们?!说说吧,老刘的案子怎么样了?”


    “回汗阿玛话。”太子瞥一眼再次要睡着的老四,在椅中一躬身说道,“老刘依律问的大逆罪,为首犯,当为凌迟;他下面的人,目前抓住的,有四十人,连同刑部两个员外郎,腰斩、斩首不等,还有两个知情不举的,一个山西官儿,一个兵部五品官儿,赐自尽。”


    “结案了?”康熙似乎有点意外,回身取汤碗,手插在温热的奶汤里,烫的一缩方是回神,已是铁青了脸,冷冷说道:“一夜就结案了?”


    声音虽然不高,语气却很重。几个阿哥对望一眼,谁也没敢言声。魏珠上前,用毛巾给他擦着手指,端着奶汤碗退下,康熙立起身来,踱着步子道:“一个龟公出身的戏楼老板,没有人主使,他敢有这个胆子,密建册子要挟百官?既然斩草,为什么不除根?”


    …………


    “嗯?”


    “是儿臣的主意。”四爷见所有人都不说话,太子也不言声,搓把脸,站起身来从容说道,“请汗阿玛责罚,不但此事不曾株连,就连册子,也是儿臣自做主张,当众烧毁了。”


    康熙倏然止步,目光变得咄咄逼人:“嗯?!是老四?这么大的事不请朕的旨意,你专擅得过头了!”四爷“扑通”一声双膝跪下,只是垂头不语。胤祥瞄一眼康熙的脸色,“扑通”跟着四哥跪下,怒喊一声:“汗阿玛,儿子也在场,我们全票通过的!”


    刷刷刷,昨天夜里所有参与的皇子都起身跪了下来:“汗阿玛,儿子们都在。”


    康熙一拍御案,怒喝一声:“要老四回话!”此刻大殿外大殿内皇子大臣,侍卫太监足有上百的人,见康熙龙颜大怒,个个身体打颤。


    “儿子无话可答,”四爷盯视康熙良久,忽然垂下了眼睑,叩着头答道,喉头几乎要哽咽住:“儿子唯有此心可对汗阿玛。”天可怜见,四爷的眼泪是困出来的。但是康熙明知道他是困得,还是心疼了。


    “哦,说说,为什么?”康熙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心软,这小子要蹦?上天那。


    四爷沉吟片刻,极力清醒下来困倦的脑袋,朗声说道:“自本朝承天命,定鼎中原。汗阿玛当世明君,天降贤才无数。名将战法不一,巴海善于周旋,有耐力能持久;赵良栋善穿插,能奔袭;图海善对垒能攻坚;费扬古善战阵,能苦战;周培公机变多智远虑深谋,可谓是全才。更有穆占、赖塔、格斯泰等人人称大清赵子龙。朝堂名臣如于成龙郭?,贤相如陈廷敬、马齐、李光地。乾坤郎朗,大道畅行。当日吴桂等藩乱起,汗阿玛也曾在午门当众焚烧吴桂和百官往来书信,稳定群臣之心。为此,儿臣甘冒汗阿玛重怒,只查办首恶,焚毁了册子。汗阿玛要惩罚,儿子自应一身承担。”


    “嗯……”康熙看看太子,又看看老四,心里突然一动。到现在他才明白,刚刚太子舌灿莲花地说了那么多,合计着,这个案子压根就不是太子主办的,思考间,口气已经变得缓了下来,却道:“这与藩之乱不同。太平盛世,出来一件这样要人心惶惶的事情,自当严办!”


    四爷忙答道:“儿臣明白汗阿玛心意,要借此案振肃朝纲,查奸惩佞。但这几十年几百年上千年的官场积弊,不是一件案子就能理得顺。儿臣认为稳定第一,缓图整顿。如此,惶惶人心自定,君臣上下相安。小人辈也无隙可乘。”


    因早知老父亲必有这一问,四爷昨天白天和邬思道反复琢磨几遍腹稿,真个说得有节、有理,既含蓄不露,又明白无误,把太子生抢去的功劳夺得精光,还显着自己为国为民一片赤诚。还知道安慰老父亲:官场、人间有史以来就这样,人之常情,您老别多想别生气。


    太子听得又气又怕,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混账老四,却半句话茬也接不出来,胤?胤祉胤?胤?等人低头跪着,肚皮都笑破了,又是解气又有点兴奋还有点嫉妒遗憾,自己怎么就没有四哥/四弟的口才那?!


    就连胤祥,因为太子抢功劳愤怒不甘,因为云彩的自杀情绪激荡,此刻听四哥的回答,方是好受一点点:太子不是要抢吗?汗阿玛怒火上来,你就缩了?功劳是这么好抢的?!


    胤?没想到混账四哥还有这手准备,呆怔着,一言不发。


    大臣们暗暗叹服,活阎王的一张嘴巴,那真是死的都说成活的。关键他困成这样了,声音沙哑无力的,反而显得越发有魅力了!声音年轻地跟嫩芽儿似的,嫉妒!


    康熙感受到众人的情绪变化,正因为自家老四的嘴皮子没奈何之时,四爷又连连叩头,说道:“儿臣受命于汗阿玛,主理户工二部,和刑部没有关系。原也不知道这个案子,更不知道案情如此重大,因而事前不曾请旨。后来知道,太子殿下从中多有安排,运筹帷幄,默默地助儿臣。儿臣请罪之余,心下万分感念太子殿下厚德大义。”


    一篇慷慨文章至此结尾,人人都觉得天衣无缝。胤?琢磨,儿子弘昱将来能和四弟学到一点点,也是一辈子受用了。胤祉胤?胤?……不明白四哥干嘛要提太子的功劳,太子有什么功劳?抢东西第一个的功劳?他们这样想着不禁皱了皱眉头。胤祥知道四哥必须顾全太子的体面,毕竟是大清的皇太子,心里一时心疼四哥,钦佩四哥,更是不甘不忿,复杂的要他也说不清。


    胤?吃惊地盯着混账雍正不言语:想不到这辈子混账雍正竟奸诈如此!


    “马齐,”康熙喟然说道,“陈廷敬身体不舒坦,你去看看他。传令百官,明天大朝会。”


    “?!”马齐忙答道,又问:“在畅春园大朝吗?”


    “回皇宫太和大殿。”康熙咬着嘴唇说道,“畅春园还是清净点儿。”说罢便命儿子们都滚,他自己也起身去休息。


    当天,康熙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和亲信大臣们了解朝堂情况。下午太子妃和四福晋领着孩子们各宫请安,高高兴兴地欢闹了一场。


    四爷去给皇太后、皇贵妃、德妃等人请安,分别这么久话儿多,大半天的时候过去了还是依依不舍,又有长辈们心疼他一夜没睡,赶着他回来,他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就被弘晖照顾着,洗漱沐浴睡下了。


    胤?在刑部忙完,傍晚回来府里,在门口刚下轿子,就看见王柱儿急匆匆地朝自己小跑的身影:“爷,几位大臣都在等您那。”


    八爷刚要说话,胤?打马来了,慌张张的模样。胤?道:“急得什么?”


    “不是急。是心里不安,想和八哥聊聊。”


    “去准备九爷爱用的点心茶水。”胤?对王柱儿吩咐了一声,又转脸笑道:“正好,我也是。只是我以为你今天好好睡一觉,我们昨儿都没有睡好。”


    “是啊。只有四哥敢当着汗阿玛的面儿呼呼大睡。我刚去找四哥,弘晖说四哥现在已经睡下了,我没忍心打扰。”


    胤?一噎:你就忍心打扰你八哥!


    兄弟两个说着话进来府里书房,等候的大臣们请安,各自落座,胤?沉着脸,接过丫头递上来的红薯姜茶,喝了一口,奇怪道:“这不是四哥府上的姜汤?”


    胤?按着眉心,无奈道:“你八嫂用着好,又觉得成本低好熬制,如今也是府里的常备了。”


    揆叙惊讶道:“原来是四爷府上出来的。我就说,我在府上用了两回挺好,要福晋去和八福晋请方子,福晋说,她已经有了,四福晋给的。”


    众人顿时喷笑。要说四福晋的人缘儿,在四九城乃至整个大清,都是和四爷反着来的,那是真好。


    胤?对他四嫂,一直是敬重的。眼里有真心的笑意,道:“诸位来找我,我都明白,我们这个四爷啊……”


    揆叙将今天康熙回来的情形回忆一遍,一边琢磨,一边措词道:“原来我们以为四爷只是一个耿直孤臣,是我们无知小看了四爷。今天四爷的一番应对,真真是惊艳我等。我看太子殿下也是一脸的不自在,四爷当众把太子殿下卖了,还要落个太子殿下的感激!”


    胤?半闭着眼沉思着听完,胸中千言万语无法言说,翟然睁开眼睛笑道:“令人心头大快。四哥原是嘴巴上的伶俐人,不足为奇。”


    胤?听着他的不以为然,摇头道:“原来我以为四哥要告诉汗阿玛,是有点生气四哥不顾兄弟情意,一心要大义灭亲的。但是四哥做的整件事,都要我震惊,也是心服口服。”


    揆叙皱眉道:“这话很是。四爷的心术智谋不可小看,这一次把所有人,包括太子,都整得昏头转向,其志难以估量!”


    “是吗?”胤?还能不知道混账雍正的能力?这辈子虽然他是顺风顺水的,但也是早已对这个四哥惊觉警惕百倍,只是有些话即便对胤?也只能说分,更何况这样的场合?因笑道:


    “做大事无非夺嫡而已。四哥心胸智谋都好,我也都知道。却奈何四哥心术刻薄眦睚必报,以汗阿玛的仁厚,怎么会看得中?四哥打小儿就已经没有一日不生事,弄得下头人人自危,我猜,这也是汗阿玛给他一个差使,又一个差使,却不肯把兵权给他,也不给老十??就是瞧准了他那点刻薄。诸位要为这个担忧,当真是多虑了,枕头垫得高高的只管睡觉才是。”


    众人听了,琢磨一会儿,纷纷点头。只是表情不一。胤?很为他四哥抱打不平:“认真做事的人,反而最不招人待见,这人间呀……”


    众人一时都是沉默。


    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活着,为了自己和家族图谋利益的时候,出来一个目标远大,没有私心的人,可不是要讨厌吗?世界上原本有两样东西无法直视,一个是太阳,一个是人心,如今多了一样,四爷的眼睛。谁也不想面对四爷的眼睛承认自己私心重,自己不贤良。世人都这样灰不溜秋的,这样才是正常,四爷那样的风光霁月之人,才是不正常!但是,偏偏活阎王四爷又是有能力有手段你打压不下去,你还挺佩服的,你说这糟心不糟心。


    胤?一口气喝完红薯姜汤,放下碗,思考一会儿,叹息道:“以前吧,觉得四哥有点过分。可是,现在,也习惯了。只要乖一点儿,跟着四哥有肉吃。四哥在工部说,人活着,不光是吃饱穿暖,我们既然有能力,有权利,就做一点儿事情,留下一点痕迹。我如今,很有体会。别的不说,工部查出来的夏商周甲骨文,历史是总有我的名字了!嘿!四哥就是大方!”


    众人:“……”


    有点嫉妒了,很嫉妒了,怎么办?


    混不吝的黑胖九爷也是青史留名了?!


    “甲骨文是什么?古董?”王鸿绪有了兴趣。“河南墓葬的事情我听说了,朝廷严守消息,还封锁了河南安阳好多地方。外头都闹哄哄的翻了天了,尤其古董市场??真发现了夏商周的墓葬群?”


    胤?乐了:“不能说也。不能说也。等墓葬清理出来,才能公告天下。”


    众人互看一眼,那眼神就变得分外火热了。


    “九爷,你手里有东西吗?”“九爷,您捡着能说的说一说。”“九爷……”


    胤?第一次受到如此礼遇,那飘的,红光满面的。偏他有着生意人本能,这些人越是追捧,他越是发觉自己手里几件东西的价值,紧紧地闭紧了嘴巴,实在被追问了急眼了,留下一句“八哥我先走了!”直接跑了。


    众人:“……”


    胤?笑一笑:“诸位别着急,会公开的。有好东西也会拿出来的。”


    众人能不着急吗?等朝廷拿出来的,那是第二手了。


    其中有一个爱好收藏的宗室贝勒景熙,八福晋的亲舅舅之一,直接问:“八爷,我能去下墓葬跟着考古吗?我去找皇上去。”说着话,和诸位告辞,起身也走了。


    胤?:“……”


    王鸿绪也心动,虽然苦于年纪大了不能下墓地了,但还是说道:“八爷,臣在诸位同僚中,金石考古小有研究,臣也想去看看。臣明儿去求皇上??是否需要去求四爷九爷?”翘着白胡子,昏花老眼眼巴巴地看着胤?。


    胤?:“……”


    皇家和满汉蒙二十四旗都各有联姻,赫舍里家原本地位不高,但当年索尼地位高,保驾康熙亲政有功劳,家族的儿女们和王公贵族都有联姻。佟国维的福晋?隆科多的母亲就是索额图的一个妹妹。


    而岳乐亲王儿女二十多个,外孙女孙女更多。揆叙的福晋耿氏和八福晋郭络罗氏,都是外孙女。而她们的几个舅舅玛尔珲、景熙等均是外公岳乐继福晋赫舍里氏所生,这位赫舍里氏是康熙初年首辅索尼的女儿、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的妹妹,太子胤?之母赫舍里皇后的亲姑姑。索额图是太子党的核心人物,他妹妹的儿子们却一股脑地支持了八爷胤?,佟国维也支持八爷胤?,几家人多年水火不容。


    而这些古董、书画、诗词爱好方面,则是全地球人都喜欢的。好比当年顾炎武等一个个坚定的反清文人,见到容若写的诗词,也是大为感动。


    “爷给你们问问。”八爷无奈地笑。


    揆叙摸着脑门感叹道:“可惜啊,四爷每年写的福字、扇子,皇上露出来的,越来越少了。”


    胤?:“……”


    听着众人言说混账四哥的字儿画儿的向往,胤?可不敢说他手里有几幅。


    目光巡视一圈,发现阿灵阿没有来。知道他这辈子本就和自己不大亲密,更有法喀和他没有闹翻,兄弟两个好着。而且他上辈子对四哥一直是佩服的,这辈子更是。八爷心思一转,思及法喀因为四哥搞摊丁入亩,还去毓庆宫劝说太子,去四哥喝酒,眼睛一眯,发觉自己对四哥的警惕心,其实大大不够。


    闲聊了几句,转为正题。揆叙问:“八爷,有关再一次出征的领兵之人,我们听说了,太子要选他的人。”


    八爷点点头,苦笑连连:“这也是我要说的事情之一。江南的摊丁入亩,我们该帮着还是要帮着。出征,打的先是粮草。国库如今没有银子。太子殿下,应该也是先准备出征路上的粮草储备。”


    “这样一分析,反而不担心了。”揆叙皱眉,表情格外复杂:“户部有四爷和十爷领着,都是做事的人。”


    八爷:“……”


    王鸿绪咳嗽一声,担忧道:“以前太子殿下压根没有想到出征的事情,怎么会突然想起来那?八爷,是不是太子殿下身边有能人?”


    八爷喉咙一梗。


    都是混账雍正办的好事!


    可他不能说。


    就更憋屈。


    揆叙略兴奋地提出来:“明天大朝会,我们要不要提出来太子和大臣们宴会喝酒的事情?”


    书房里顿时气氛一变化,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秘密商议一番,胤?将四哥要去南海,胤?、胤俄、胤祥都跟去的事情说了,众人难免又是一阵议论纷纷。揆叙烦恼且担忧;“四爷不参与这次西征,但是四爷管着粮草大事。四爷要去南海,关系到南海水师。当然,也有危险。”


    王鸿绪试探道:“八爷,太子殿下估计会拉拢四爷。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胤?也烦恼,只不露出来。宫里眼线说太子昨天回到宫里又找老四和老十去说话,估计为的就是粮草事情。


    待送走了所有人,胤?一个人坐在圈椅里,烦恼如同黑下来的天色一般,慢慢浓重起来,压得他起不来身。


    他这边的领兵人选且不说。这辈子年羹尧还是去了西部,估计马上要升职为四川巡抚了。在下一步就是上辈子卡住西征大军脖子的甘陕总督!而汗阿玛还是将年羹尧的妹妹指婚给了四哥!


    胤?知道,这个指婚代表的意义,年家在汉军旗中势力很大,联姻很广。年希尧年羹尧都是能干的??汗阿玛已经认定了四哥,或者说,至少说,已经在考虑四哥做继承人了。


    胤?心里烦乱无比。


    他做不来毁了年侧福晋的事情,他就是想做也没有机会做到。年遐龄虽然退休了,也是康熙信重的老臣。年侧福晋今年十八岁了,早在上上次就应该参加选秀,胤?猜测,很可能是汗阿玛嘱咐年遐龄拖延到这一次选秀,汗阿玛和上辈子一样早有准备,特意指给混账四哥的。


    而他拉拢年羹尧,上辈子都失败了,这辈子,有希望吗?


    心里烦躁,人在屋子里无助迷茫地转圈圈,本来想去找胤?说说知心话,思及胤?对四哥的佩服,在四哥的工部做事尽心尽力,更是心里头复杂难言,正对着书房里六公主回礼的一副中秋篝火唐卡出神,见家人带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迤逦过来,一醒神,问道:“来了?”


    那家人忙回道:“来了,这就是李丽娘。”


    李丽娘已经进来。她的容貌并不十分出色,头上戴着昭君套,粉蓝五彩褙子下一溜水泻石榴花白色百褶长裙,瓜子脸儿笑晕双靥,微有几颗雀斑,最醒目的是一双水杏眼水灵灵颇为生动,戏班子里养出来的含情脉脉的目光楚楚动人,……款款进来蹲了个万福,娇声说道:“八爷,您叫奴婢?”


    “都说四哥府是铁门栓,针插不入,水泼不进。”胤?笑道,“你看,你这不是进去了!”胤?上下打量着丽娘,真有几分日绵绵静日玉生香的娴雅,心里更有把握,盯着她的眼睛,问道:“高斌养你做外室,可是真的?”


    李丽娘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说道:“他出钱在驴打滚胡同买了一处宅子,我就住在那里。”胤?点点头,笑道:“大将难过美人关,何况一个小小的高斌?你长得这么可人意儿,定必能办好爷的差使!”


    丽娘双手绞着手帕,越发羞得满面通红,低声说道:“丽娘只是一个戏子……八爷待丽娘恩重如山,父亲哥哥如今都过得好了,丽娘拼着性命报了八爷,就是叫丽娘这会子死,也不带犹豫的。”


    “做什么叫你死?”胤?“噗嗤”一笑,“你后福正长呢!你家人我都安排,暂时忍一忍,慢慢自然抬举。高斌年轻有为,长得英俊,我要你拉住他,也是撮合你的亲事。至于给你的差事嘛,只是以防万一,并不要害四哥。你不可错会了意。”


    李丽娘闻言放松下来,嫣然一笑,说道:“高斌能耐不大。四爷府是个分寸极严的,高斌受四爷重用几分,但并不是第一个受重用的。前儿晚间还和我唠叨,说年羹尧的妹妹做了侧福晋,越发受四爷信重,他家里若也有一个妹妹进四爷府上才好。我听着直笑,说你的妹妹不也是参加选秀吗?你和四爷求一求,没有机会?”


    胤?还是头一回听到四哥府上这些琐事,又新鲜又好奇,因笑道:“高斌怎么说?”丽娘脸一红,忸怩地说道:“他说……四爷从来不管府里进人的事情,还说他和四爷一样都是忠诚好男人,说‘有你我就知足了,不再找了……’”


    “……挺好。”胤?托着下巴沉思道,“还有什么话,要紧不要紧,我们听听。”四哥是真好男人。但天底下大部分男人情浓的时候的一句“有你我就知足了”过后就忘,胤?最是明白。


    李丽娘仰着脸想想,说道:“别的没什么了。他很少和我说起来这些事情。说四爷跟前的一个大琴的小厮,和四福晋的小丫头叫什么来着好上了,想求娶。还说四爷养小主子们的法子好,府上的四阿哥和五阿哥有一天晚上贪玩功课没做,四爷不许熬夜必须按时休息,第二天老师检查功课打手心,两位小阿哥以后都记住教训了,其他的小主子们也都乖了……”


    “……”这可真是刁钻法子。四哥不打不骂不训斥一句,坏人都老师做了,侄子侄女们都知道错儿了!


    胤?强忍着喷笑的胸臆,说道:“很好。多打听着。”


    等李丽娘离开,胤?觉得,光是听一听四哥府上的趣事儿,养着这么一个间谍也是值得了。


    他这样想着,不由地心情大好。去了后院,抱抱闺女,瞧着刚能爬的闺女四处爬爬爬的顽皮模样,听着福晋和嬷嬷们忙前忙后地照顾的动静,猛地想起李丽娘说的,教养孩子们的法子,眼睛一眯:将来他闺女要是不乖,他能舍得动手打手心吗?不能啊!但是,该管要管啊!


    四哥的法子好!


    应该多和四哥讨教讨教。


    第二日大朝会,休养了一天一夜的人都早早摸黑起来。雍亲王府,四福晋早早地起来,今儿她要领着孩子们进宫请安进学:八月十五,无逸斋是没有假期休息的!


    担心四爷还没睡饱,特意早起来嘱咐刚起床的四爷:“爷坐轿子出门,今儿起来的早时间多着,天儿还没亮那,爷您先用早膳。”


    四爷高兴地答应着:“福晋,中秋快乐。”


    四福晋正要下台阶,差点一脚踩空,回头?一眼四爷,无奈道:“爷,中秋节团圆节?为什么说快乐?”


    “团圆节祝福福晋快乐,福晋今天开开心心的。”


    “……”


    很显然四爷昨晚上睡得非常好,声音清朗宛若金玉之声,如清泉入口,如流水击石,如微风拂叶,如指绕青丝。自家的木头爷们撩人不自觉!四福晋脸上微红,瞅着周围丫鬟小厮们的窃笑声,白一眼自家爷:“谢谢爷。爷今天也快乐。”说完两手捂着发热的耳朵赶紧走了,有点逃跑的架势。


    四爷:“……”


    四爷一个早上,不停地听府里的人见面就请安:“中秋团圆,祝你快乐。”无声地笑。


    陆续起床的孩子们跟着他打拳读书,听孩子们嫩嫩的小嗓子喊着:“今天吃月饼快快乐乐嗷!”乐呵呵地笑。


    大过节的加大朝会,晚上还有宫里宴会,一家人都正式打扮好,一起用了早膳,四福晋嘱咐奶娃娃们好生跟着年侧福晋和嬷嬷丫鬟们,四爷和四福晋一起做马车领着一大家子进宫,这个时候,东方才是露出来鱼肚白,天色蒙蒙亮。


    进来宫里,孩子们好似鱼儿进了大海,他们的认知里,在宫里头比在府里头轻松多了,阿玛和额涅都不管,打架闹事也不打屁股反而护着的,都身上轻了十多斤担子快乐地蹦跳着,凡是能跑能走的,过了金水桥不去无逸斋,反而跟着大哥弘晖一路飞奔太和大殿,口中呼喊着:“玛法,中秋团圆!中秋快乐!”


    康熙也刚过来,跟着前头挑着灯笼的小太监,听着孙子孙女们的动静,一大早板着的老龙脸不禁松快下来,摇头失笑:“这些皮孩子们。专门来吓唬朕那。”远远的听着孩子们的声音越来越大,距离越来越近,到了保和殿门口康熙瞅着还有孙女们的身影,口中欢呼着“玛法!中秋团圆!中秋快乐!”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加大。


    “中秋团圆!中秋快乐!哎吆吆,玛法看看呀,玛法的胖孙子胖孙女,今儿真好看。”


    “玛法,想玛法呀!”孩子们围着玛法,抱胳膊的抱胳膊,抱不到胳膊抱大腿。其中小荔枝一脚摔倒,脑袋摔在玛法的小腿上,双手直接抱住玛法的靴子。


    小糯米笑着扶起来胖妹妹。康熙乐呵呵地弯身给胖孙女整理衣服配饰绢花,龙脸上哭笑不得:“大过节的,小荔枝给玛法行如此大礼,哎呀呀,玛法可高兴了。”


    小荔枝忽闪大眼睛,身上不疼,也不害怕,圆脸上甜甜地笑着,吧唧一口亲在玛法的脑门上。


    “玛法今天也是真好看呀。玛法想小荔枝呀?”


    “想~~玛法昨儿一夜,都在想我们的小荔枝。玛法算一算,个月没见了。”


    “不是呀玛法。玛法春天走的,现在是秋天了。四个月了。”小荔枝嘟着嘴巴:“昨儿要和玛法说话,玛法忙呀。”


    “玛法昨儿刚回来,事情有点多。今晚上玛法请客,好好玩乐好不好?”


    “好嗷!”


    孩子们兴奋地欢呼。康熙看一圈,奇怪地问:“你们大哥那?”


    弘曦踮脚拉着玛法的腰上的玉佩,懒懒地道:“玛法,刚有一个老头大臣要掉河里,大哥去救他呀。玛法,额涅说这次去木兰,满五岁都能去,玛法,你给弘曦改一改年龄,到五岁呀。”


    康熙:“……”


    等康熙反应过来,小孙子如此机灵的顽皮,豪迈大笑。听着几个不到五岁的孙子孙女一起拉着他的衣服喊着:“玛法,改一改弘昕的。”“玛法,还有小荔枝的。”“玛法……”


    “好好好~~”康熙心情大好,什么都答应。“玛法不改年龄,特批满一岁就能跟去,好不好?”


    “好嗷!”


    孩子们这次是兴奋加激动了,蹦着跳着嗷嗷叫着。太和大殿门口看过来的大臣们,康熙身边的太监侍卫们都笑呵呵的。什么你说早朝时间过去了?早朝时间是什么?皇上时间才是标准。


    四爷在太和大殿门口大广场上,和兄弟们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们彼此寒暄着,都笑话刚弘晖救的大臣。


    刚金水桥边上一个打盹儿的官员被喊声惊得醒神,误以为早朝已经开始了,人一惊慌脚上没有注意,身体一歪,就朝河里倒。


    弘晖眼疾手快地飞过去给扶住了,瞧着是户部尚书张鹏翮,拉着他离开岸边儿,胖脸嬉笑:“张大人,你醒困了吗?”


    张鹏翮那一下真吓到了,毕竟年纪大了,摔一跤再受寒,那可真是大罪了,感激地作揖行礼:“弘晖阿哥,老臣醒困了。”


    “嘿嘿。中秋团圆!中秋快乐哦!”十岁的大孩子弘晖,有模有样地拍拍他的肩膀。他个头高,张鹏翮年纪大了弓着腰,伸胳膊正好勾到。尤其那张越长越和他阿玛相似的胖脸,表情也是类似的惫懒温和地矜持着。


    张鹏翮牙疼。周围的大臣们互相寒暄说话行礼的,瞧这一幕,都闷声儿笑。胤祥走到四哥身边笑道:“四哥,若出门,孩子们都跟着?”


    “跟着。要他们见识见识世界之大。小花生、弘暾跟着,弘?能跟着也跟着,要不送进宫给宣母妃和敏母妃养着。”四爷眼里含笑,望着弘晖和一群老头说话的模样。


    胤祥微微惊讶:“四个小一点儿的侄子侄女那?福晋说,还有两位小嫂子有孕了,都跟着?”


    四爷一抬眼,发觉太阳出来一角了,眯眼望着晨光烂漫、老父亲和孩子们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走在早晨初生的太阳下,嘴角愉悦地上挑:“跟着。这次出门,本来就是游玩的。”


    胤祥:“……”


    “好吧好吧,跟着。福晋昨天晚上嘀咕一夜,说舍不得弘?。只是,汗阿玛……”能答应吗?


    胤祥转脸瞥向一侧人群里的太子,另一侧人群里的老八,眸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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