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157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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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弟弟,不敢置信他是这样的人。


    “……老四,你是不是刚迎娶侧福晋飘了?你还记得你是哪一年生人吗?老黄瓜刷绿油漆,你?瑟上了是吧?”


    四爷胸口中了一箭,“哗哗哗”地流淌鲜血。但他输人不输阵。


    “我能刷的上来绿油漆,你的一脸褶子,刷绿油漆绿油漆刷刷掉。”


    太子:“!!!”


    “我脸上哪里有褶子!”太子气得口不择言,对弘暖怒吼;“拿过来镜子照照。有也是被你打出来的!”


    “哎。”弘暖响亮地答应一声,从门口跑进来,快速去暖阁里拿来一个小镜子给伯父照照。


    太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明就是意气风发青年一枚,当下对老四挑眉:“看看,我脸上还有肉,看看你,一把骨头。”


    四爷歪着头,叶桂上的药要他疼的皱眉,闻言脱口而出:“那镜子一定是我准备给皇太后送去的。照人都是十八岁!”


    “!!!”太子万万没有想到,老四是这样厚脸皮的人。哆嗦着嘴唇盯着他背后的乌黑大辫子,怒声道:“见天儿就知道折腾这些,皇太后稀罕你一个镜子!你有本事,要汗阿玛改了玉蝶,我就服气你。”


    四爷能抬头了,弘暖体贴地弯腰给阿玛举着小镜子照照,他瞅着镜子里脸上脖子上抹药膏的自己,再瞅瞅太子鬓边的几根白发,笑了。


    “改玉蝶算什么本事?”改到皇额涅的名下,他也只是胤?。“当年我们老汗王老祖宗,给大明朝的国书里自称‘佟佳氏努尔哈赤’,也觉得堂堂正正。”


    “太子殿下着相了。”四爷悠哉哉地斜视他一眼,满意且开心地看着他气得恨声跺脚,嚷嚷着:“祖宗们的话你也乱说!”更是笑得一脸灿烂。


    弘晖领着紧跟着赶来的弘皙进来,快速瞄一眼阿玛嘴上的伤,动作利索地给伯父和阿玛打千儿行礼:“给阿玛/太子伯父,四叔/阿玛请安。”


    “嗯。弘皙坐下来,一起用膳。”


    弘皙看着阿玛手背上的伤,见苏培盛拿上来一副碗筷摆好,再次行礼:“侄儿谢四叔。”


    “太子伯父,包子好吃吗?弘皙哥哥来尝尝我要厨房新调配出来的包子味道。”弘晖眉眼弯弯地笑,走到桌边拿起来另一个汤勺,给他阿玛盛豆汁儿。


    太子冷哼一声,虽然他认为弘晖和他讨厌的阿玛一样讨厌,但他还是端着伯父的架子,淡淡地点点头:“青椒腐竹包子,全素馅儿,夏天吃,清新独特。弘晖用心了。”


    弘晖一听更高兴了:“阿玛也说清淡可口。太子伯父吃得好,侄儿叫人抄了方子来。”


    太子顿时嫉妒老四了,凭什么老四就有这样孝顺的儿子!四爷刚和叶桂说话,此刻在两个儿子的伺候下用早膳,嘴巴还是不方便,吃的也慢,听到这里淡淡地看一眼太子:“要叶桂给看看手。”


    太子一瞪眼:“急得什么?”


    “一只手也能吃。”四爷盯着太子流血的右手上的伤口,给叶桂一个眼色,叶桂大着胆子上前,举着棉签给他做清净,太子不得不用左手用饭,左手举着一根筷子,筷子插着一个包子,很是不方便,更是气哼哼的:“都怪你!你把东西给我!”


    四爷瞧着他眼底深处的担忧和恐惧,心里一软,眼角余光看见门框上有绢花的红影子,根据高度笑道:“小荔枝进来。”


    “阿玛!阿玛!”小荔枝迫不及待地跑出来,一头跑进阿玛的怀里,心疼地看看阿玛脸上的伤,二伯手上的伤口,更心疼阿玛,对着阿玛糯糯地唤道:“阿玛,小荔枝给阿玛呼呼啊。”


    她顾着腮帮子给阿玛呼呼呼,又跑去给二伯呼呼呼手,眼睛里雾气朦胧的,看着要哭出来。


    太子一看,放下包子,笨笨地哄着:“不疼。乖。不哭。”


    小荔枝还是心疼,更有疑惑:“伯父,不疼吗?为什么和阿玛打架?”


    太子心头一梗,干巴巴的回答:“真不疼。”


    四爷招手:“小荔枝来。”


    小荔枝立即朝阿玛跑,眼睛还是阿玛的嘴角。四爷拢着闺女在怀里,捏捏她的小脸蛋儿,哄着道:“你几个哥哥在家里有没有打架?”


    小荔枝眨巴乌黑的大眼睛,扭头看看两个哥哥,又看看门框的地方,哥哥姐姐们都在那,哥哥姐姐说不能告诉阿玛呀。小荔枝是诚实的好孩子呀。小荔枝对着阿玛重重点小脑袋:“打架。阿玛不在家的时候,经常打架。哥哥姐姐们说,不能告诉阿玛,小荔枝答应了。阿玛,你不要说哦。”头上高高梳起来的小揪揪、别着的杜鹃绢花一起一晃一晃。


    四爷差点没忍住喷笑出来,瞄一眼低头装乖的孩子们,端着亲阿玛的范儿:“这就是了。兄弟姐妹们打架正常。昨儿你和你五姐姐争一朵花儿,是不是吵架?”


    小荔枝歪头想了想,圆圆的胖脸上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转,蓦然眼睛一亮,扑到阿玛的怀里:“阿玛,小荔枝知道了。阿玛,伯父和阿玛争什么?是不是东珠串儿?阿玛的东珠串儿都散开了,额涅在给串那,额涅要小荔枝偷偷来看看哦,阿玛不要和额涅说哦。”


    “好~~~”四爷望着怀里的闺女,眉眼带着笑儿,纯然的一片明朗和慈爱:“阿玛保守秘密,保证不说。阿玛和你二伯用饭,小荔枝去告诉你额涅,今晚上阿玛请客,请所有的伯父叔父们堂哥们。再问问你额涅,要不要请你的伯母婶母、堂姐妹们。好不好?”


    “好!”小荔枝欢呼地跳起来,“阿玛,二伯母也来吗?大姐姐说二伯母的三姐姐不开心,来玩一玩就开心了哦。”


    “来!”四爷给太子一个眼神。


    太子听到三闺女不开心,心里一阵难过。本来不想要她们出来的,此刻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瞅着小荔枝期待的大眼睛,太子硬是挤出来一抹笑吟吟:“都来。一起开开心心地玩。”


    “哇!谢谢太子伯父。”小荔枝跑向阿玛,蹦跳着:“阿玛,小荔枝好高兴。阿玛,小荔枝去告诉额涅,要厨房去买酒买菜。”


    “乖,去吧。”


    “阿玛亲亲。”


    “阿玛来亲亲。”


    父女两个亲亲啾啾面颊,小荔枝欢快的小身影朝外跑,咚咚咚的,一听就不是她一个。


    弘晖和弘皙的目光对上,一起“开心”地笑着。弘暖瞄一眼大哥和弘皙哥哥无声的对峙,接过来小厮送上来的托盘,将一盘虾饺和一小碟调料小心地放在桌子上,继续照顾阿玛用膳。


    全程叶桂都没有说一句话。皇子皇孙们安静用饭,不远处传来阵阵悠扬的笛声。他收拾药箱的间隙偶尔抬头看一眼,太子殿下经历一场废太子和圈禁,还是看起来保养得宜好似二十青年的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却是眼睛里的风霜遮掩不住了。不像他最讨厌的四弟,不管在战场上、官场上怎么样,那都是万事不留心,心大的很,即使苦夏瘦了下来,也是风流冷峻小少年的模样儿。


    他在心里无声地叹息。


    争斗到这个份儿上,就好像太医给人把脉治病一样,比拼的不光是医术,更是那份稳住耐心的心性。可能对于四爷来说,龙椅、一把东珠串儿,真就是小孩子争的一朵绢花。


    正院里,四福晋和太子家的三格格对坐茶几边,正在串四爷的东珠串儿,小荔枝随着哥哥姐姐们进来:“给额涅请安,给三姐姐请安。”


    “快起来,都去看你们阿玛和太子伯父了吗?”四福晋瞧着三格格还是有点忐忑的不安,因为坐月子胖呼呼的圆脸上慈爱地笑着,停下手里的动作,拢过来小荔枝:“你阿玛说了什么?”


    “都去看过了。额涅。”小糯米含笑应着,瞅着桌子上的绣筐,和妹妹一起帮助三格格理线团。“阿玛说了好多。额涅。”小荔枝开心地亲亲额涅一口,“阿玛说,阿玛和你二伯用饭,……”她小小的胖孩子口齿清晰地转述他阿玛的话,一字不落,语气停顿都惟妙惟肖的,一屋子的人听得乐不可支。


    “好~~小荔枝真棒。我们呀,今天好好乐呵乐呵。”四福晋听着孩子们的欢呼声,又说:“你们阿玛说,过两天,领着你们都去庄子上玩耍。今年去木兰,五岁以上的,都去。”


    “嗷!”孩子们开心地笑着,一蹦三尺高。三格格脸上也有了舒展的笑模样。


    康熙这次出门带着孙子孙女们游玩,四爷府上因为四福晋坐月子,孩子们要照顾母亲和弟弟妹妹们,没有跟去。毓庆宫里,因为太子的脾气犯了,拦着孩子们都没去。其余兄弟们家里剩下的孩子们,都是不到十岁的不能照顾自己的,最是爱玩的年纪却不能跟去,正满心羡慕跟去的哥哥姐姐那。


    四福晋决定这次好生操办,要留守的孩子们好好开心开心。四爷和太子在书房说话儿,弘皙领着三格格离开。四爷府上的孩子们去读书的读书,去练武的练武,小糯米、小米粒年长的闺女留下来跟着学习操办家务,很快,管家写好帖子挨家开始发送。


    因为又还有其他府的帖子送来,四福晋要出门一趟,便还要年侧福晋看着几个年幼的孩子开蒙读书。


    等一个时辰后四福晋回来,发现孩子们都各自读书做事有条有理,年侧福晋本身学问高,脾气也好,这些日子孩子们和她处的挺好,倒不像是年额涅,而是年老师的样子,无声一笑。


    回来正院去里间看看三个吃奶的奶娃娃,瞧着他们蜷着小身体睡的小猪崽一般,长的和一般孩子胖乎健康,心里也是欢喜而雀跃的。日色明丽,要嬷嬷们抱着孩子们去院子里走走醒醒,侍妾格格们前来请安,坐着喝茶说话,听丫鬟春华进来:“年侧福晋来了。”


    四福晋与格格们相顾愕然,愣愣片刻,才想起来“年侧福晋来了”,是真的。年侧福晋嫁进来这些日子,除了每日的请安用膳外,还是第一次主动找来。


    不过一个恍惚,却见一个盛装丽人扶着侍女的手翩然而进,那丽人穿着莲青锦上添花金线掐丝的旗袍,逆光而来,一时看不清什么样子,而身边搀扶的侍女,是年侧福晋的大丫鬟冬梅和春梅。


    四福晋心头大喜,几乎还不敢相信会是她来了,却听得年侧福晋俯身道道:“给福晋请安。”


    莲青锦上添花金线掐丝的旗袍缓缓下拜,露出年侧福晋雪白姣好的脖颈来。


    年侧福晋比去年四福晋第一次见面,略略丰满了一些,梳着如意小两把髻,其间缀着几点零星的精致六叶宫花,横簪一支累丝金芙蓉步摇,压襟上珍珠与翡翠的璎珞交缠坠下,看上去简洁而不失大方。一身清雅的夏天缂丝旗袍里,织进银丝金线的鸟衔瑞花旋云纹;配以碧色缎织暗花攒心玫瑰披肩,每一瓣玫瑰花都勾了细巧的星星点点银边。虽是家常服色,却益发衬得她婉约清丽,气度翩然。


    四福晋瞧着喜不自禁,却又莫名地眼中一酸,亲近地拉着年侧福晋的手,口中道:“快来坐。中午的大太阳,应该打个伞。”


    话还未说完,年侧福晋的手已经一把牢牢扶住她,眼中羞涩不安坚持不一而足:“一直想和福晋、妹妹们说说话儿,今天才来,很是愧疚。”


    她的话甫一出口,四福晋情不自禁地感慨万千,两个人相对无言,只细细打量着彼此的眼睛表情。


    众人互相请安行礼,重新落座。年侧福晋微微低着头,姿态优雅端庄,众人本就因为她嫁进来后的独来独往心情不一,此刻都等着她说话。好一会儿,她慢慢抬头,轻声道:“邬先生、江先生给孩子上正经课程,我就过来了。”顿了顿,好似是解释地补充:“孩子们上学都认真,很好。”


    这话很是温柔安静,颇有为人师者的神圣责任感。在座的侍妾格格们还没说话,她身后站着的两个大丫鬟额头上已经惊得忙拉她的衣襟:你是侧福晋,不是老师。


    年侧福晋因为丫鬟的动作,众人的表情,不由地紧张起来,手里攥紧了手帕,只强撑着仪态。


    这模样要四福晋看着不由地心里一软。四福晋乍然见了年侧福晋主动交往,已经喜不自胜,见到她这模样,不禁“噗嗤”一笑:“孩子们顽皮,倒是难得服妹妹的管。妹妹来的正好,我们正在商议今晚上请客的事情,妹妹来一起看看。”


    “……好。”年侧福晋答应着,却是明显的心不在焉。发觉众人看过来的视线,轻轻抿了抿唇。


    她担心四爷打架的事情,更心疼四爷受了伤流了血,可她又不好直接去书房看看,左思右想过来正院听听消息,发觉四福晋和妹妹们好似都不在意一样,在商议晚上请客,不由地秀眉紧蹙。


    众位格格都是过来人,安能不知道她的心情?完颜格格捂着嘴,使劲要自己不笑出来声音。陈格格保持体贴温婉的微笑。其格忽闪大眼睛,疑惑地问:“你是不是担心爷?”耳边的蝴蝶翡翠流苏钗一晃一晃,艳丽大方。


    年侧福晋微微红了脸,手里攥着的手帕拧成了麻花。


    众位格格不错眼睛地看着她:曾经她们也是这样啊,可惜自家爷是根实心木头。


    年侧福晋感受到她们“怜惜”的目光,更紧张了。加上初嫁人的羞涩,红晕蔓延到耳朵,端的是风流婉转、光彩耀目。


    她虽然是关内人秀气的骨架,祖上也是山东辽东一代的北方人。看着是大家闺秀的散朗颇有文人的林下之风,但脸上利索的骨骼线条搭配丰润的面颊,透着几分娇憨忠贞不渝。一双丹凤眼清妆柳眉轻描,绰约如许,说不出的生动与典雅。体态纤?合度,肌肤细腻,面似桃花带露,指若春葱凝聚,万缕青丝乌云一般。


    四福晋看了两眼,一手捂着胸口,心里头不知道什么滋味儿:难道我和爷真是老夫老妻了?我曾经也是这样害羞地惦记爷的呀。可随即四福晋又伤心了,她和爷,好像都没有柔情蜜意过。也不对,曾经她是单方面的柔情蜜意过。


    “别担心。叶桂去给爷看伤了。”四福晋干巴巴的一句,迎上年侧福晋担忧的眼神,鼓起勇气看向四福晋的一眼,颤动的长睫毛好似蝴蝶的翅膀,惹人怜爱。四福晋顿时心肝儿扑通扑通跳,恨不得抓住爷的胳膊肉来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狠狠地拧一把。


    “福晋……我也,担心爷。”一道小小的声音响起,四福晋差点以为是自己说话了。面上一惊,微微侧脸,和所有人一起看向声音来源。


    原来是新进来的耿格格,大约十六七岁,她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清秀的五官,一颦一笑都有着优雅的气质。真的特别像从画中走出一般,实在是太美了。一双妙目小鹿一般大而有神,轻柔目光从密密的眼睫后面探出来,让人油然生出一种怦然心动的怜惜。


    四福晋咳嗽一声,目光扫向在座的所有妹妹们。


    都脸红红地避开她的视线。


    好嘛,合计着,都是来打探消息的!


    其其格起身,拉着福晋的胳膊晃悠:“福晋,爷和太子殿下说话,会不会再打起来?”


    “想什么?”四福晋伸手指一指她脑门,转脸对耿格格,故意虎着脸道:“你担心什么?”


    “我……”耿格格泫然欲泣。“爷脸上受伤流血了那,我早上看见了。”一低头,眼泪真出来了。


    四福晋:“……”


    年侧福晋因为她的眼泪,也低了头,掩饰眼里的泪意。其他格格们一看,一起眼巴巴地看向四福晋。陈格格道:“福晋,我们找一个理由,去看看爷?”说着话,她脸上的安静娴雅不在,满是克制压抑的焦急和关切。


    好吧,好像就是她不关心自家爷们。四福晋无奈道:“我去看看。”


    “哎!”响亮的跟吼起来似的。


    “好生看看请客的细节。本来应该是三天前下帖子,今天特别情况,有点仓促。”


    “福晋都放心!”那语气,恨不得撵着四福晋走。


    四福晋心里酸水直冒,稳稳地一起身,脸上端着沉静雍容的表情,动作从容地搭着一个嬷嬷的手,迈开花盆底,留给众人一个高贵雅致的背影。


    后头一串目光盯着她,恨不得她飞过去,飞回来。


    四福晋恨得牙根痒痒,一时又更恼惹出来这一切自家的爷们。一时又羡慕她们,羡慕她们能直接表达出来醋意或者情意。


    她来到前头书房,见到苏培盛守在门口,听他请安:“福晋……”


    “爷那?”


    苏培盛哈着腰笑道:“和太子殿下在里头说话。”


    “没有别人?”


    “没有。”


    四福晋的心一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扇关上的雕花木门。


    直到此刻,她才有时间,去回忆自己见到自家爷嘴角流血的模样,清晨的太阳光真刺眼,落在他的身上,要她不敢去看第二眼。


    她摆了摆手,示意苏培盛让开,自己走上台阶,站在门口侧耳听着,听着里头的似乎是吵架拍桌子的动静,一颗心突突地跳着。


    苏培盛上来,着急地打着阻止的手势,小小声道:“福晋,爷说了,谁也不要进去。”


    “爷用饭怎么样?”早上的时候,当着三格格的面儿,四福晋也不好多问一声,此刻心里绞着地疼。


    苏培盛知道四福晋的担心,保证道:“福晋,爷早上用膳好着,比平时还好。吃着素馅包子也说好。”


    夏天里爷本来用饭就不好,嘴巴受了伤,估计更没有心情用膳。只是当着下人的面儿,四福晋的伤心只有一瞬快的好似苏培盛眼花。


    四福晋回去正院,严肃地告诉所有期盼焦急等候的妹妹们:“爷挺好,今早用膳比平日还好一点儿,说素馅包子挺好。”


    “阿弥陀佛!”齐刷刷的一声儿,宛若寺庙里的佛音焚唱。四福晋瞧着她们庆幸地打着佛礼,表情虔诚,无声一笑。


    年侧福晋小心翼翼地问:“福晋,……”众人的目光又落在四福晋的脸上,盯着她的嘴巴。


    四福晋郑重地从嘴巴里吐出一句:“爷和太子殿下喝茶说话那。谈笑风生的。”


    “阿弥陀佛!”又是齐刷刷的一声儿。四福晋又是大家主母标准的端庄一笑。


    另一头,昨晚上因为商议事情太晚,都留在四哥府上住下的胤祚胤祥也刚爬起来,哥俩正在前头书房用早膳,听到外头的动静正要去打听,就看见苏培盛小跑进来说太子来了,胤祥和六哥对视一眼,端着一碟小包子,径自从他八哥经常爬的梯子过来八哥府上,亲自来见胤?。


    “十三弟稀客!”胤?见他,知道夜猫进宅,无事不来,笑容满面迎进来偏殿,让座添碗筷,说道:“正好我们也在用膳,一大早的过来,还端着包子,有什么事情?”


    胤祥给八哥八嫂请安,疏阔的眉眼爽朗地笑着,一撩袍子坐下来,放下手里的一碟包子,说道:“四哥苦夏,弘晖和厨房的人研究出来的新馅儿包子,八哥八嫂尝一尝。”


    “哦~~”八福晋伸手拿一个包子用了一口,赞赏地眯眯眼:“果然清淡,夏天用正好。”低头看看馅料,开心地笑了:“这是辣椒和腐竹?倒是没想到可以包包子。弘晖有孝心。”


    胤?也拿一个包子尝尝,点点头:“四哥这几个夏天瘦的,宫里头长辈们担心,一个府邸的人担心。希望今年能好些。”


    “谁说不是那?”胤祥也忧心他四哥的身体,说着,觑着眼看了看胤?,又道:“听说八哥最近身体不利索?四哥前些日子送我一包他自己炒的莲心茉莉茶,最养胃安脾的,我用不着这样的药茶,明儿给你送过来。”


    胤?微笑着,一边听一边猜想老十三的来意,小厮王柱儿给十三爷盛一碗豆汁儿,他瞅着老十三吃嘛嘛香的样子,说道:“我这身体没什么要紧。但你知道,我在刑部处境难,不想见人,只装个幌子避门谢客罢了??但是四哥亲自炒的茶,我就笑纳了。”


    “!!!”胤祥有点后悔了,八哥这样厚脸皮!听着八嫂哈哈哈哈笑的得意声音:“你用不到,你四哥偏疼你,你还拿出来炫耀,傻不傻?今儿就要人送来,我正要养身体用得着。


    胤祥苦笑:“八嫂,我保证今天就给送来。”听着八嫂笑得越发大声儿,懊恼地呼噜一口豆汁儿,一抬头,同情地看着八哥道:“最近各个衙门都难。我刚和六哥说话,还想着,过罢年,我也得学八哥,闭门读书。”


    “哦?”胤?眉梢一挑,“你在户部不是挺好!”


    胤祥脸上的气恼格外真实的,喝着豆汁儿说道:“屠沂这个人你知道不?就是前年上年升上来的御史那个!”


    胤?夹一筷子小包子,心里琢磨将来他闺女这么孝顺自己,心里甜滋滋的,摇头道:“这人我听说过,原来是大哥的人,和三哥也有过往,我没见过面。怎么,有人也说他是‘八爷党’要打?”


    胤祥哂道:“八哥说哪里话?他上折子说,各地方的大寺庙各有田园,一僧主持一寺即想成为开山始祖,聚徒众成百成千。这些都是很大的浪费。更有噶礼在江南清查土地,也查出来不少寺庙藏污纳垢,那土地多的好比大财主,都不交税还受朝野供奉。我一核实,将屠沂的折子上奏,好嘛,说什么寺庙是方外之人,要尊重布拉布拉的一通,真把我气得无话可说!”


    “哦!”胤?双手捂着豆汁儿汤碗,沉吟道:“寺庙的土地事情,我也有耳闻。菩萨普度众生,人间的人却用菩萨的名义作恶,谁能想到那?这样的事情当控制就控制,怎么可以避重就轻了?太子爷是糊涂了。尤其噶礼正要立威的时候。”


    胤祥梗着脖子愤声说道:“正是这个话儿。不管他怎么说,我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江南舆论刮起来大风,我顶着。”


    胤?这才明白,是为了噶礼清查寺庙土地的事情,来府里当面和自己说话来了,因笑道:“噶礼不是我的门人。但他做的是为国为民的事情。我该帮忙就要帮忙。十三弟往后遇有这样的事情,尽自来和我说,也是成全兄弟的名声儿。”


    胤祥听着,顿时情绪好了起来,瞅着八哥嬉笑道:“八哥最好了……我就知道八哥一定仗义相助!”胤?也是一笑,说道:“这是大好事。也是给寺庙里的佛祖菩萨正名儿。哦??那个汤斌怎么回事?去世多年了也被提溜出来?”


    闻言,胤祥捏一块糖饼用着,挑眉笑道:“这事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汗阿玛在巡视的路上,训斥了几个铺张浪费的官儿士绅,提起来他的。说过去江苏巡抚汤斌,好辑书刊刻,这些书都见过。后来他做了几年巡抚,光自己节约了,一件实际的事情也没办,上奏要毁五圣祠,也只是风采一下而已。而过去他刊刻书中许多能办的事情,却一件也没办。”


    “是么?”胤?惊讶得几乎站起身来,四哥以前就说过汤斌这个人爱名声,理学大家,最后光显摆一个“理”字的虚名儿。不知怎么的,胤?莫名有点不安:“怎么没见诏谕,邸报上也没说呀!”


    胤祥无所谓地说道:“我是那天巧了,遇到李光地,见李光地写给太子爷的折子里写的。那汤斌是太子爷的老师,天下人都知道的清官。再说了,他自己清廉了,一件事没做,也是殊为难得了。”


    这话要胤?心安不少,迎着八福晋纳闷的眼神,缓一缓表情,沉吟着说道:“确乎如此。大凡事情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就要难得多。能坚持一辈子,哪怕是独善其身,已经是殊为难得!”


    兄弟两个用着早膳,说着话儿,八福晋听嬷嬷说闺女醒来了,忙起身去看,走了几步又回来:“十三弟的茶叶可别忘记了。”


    胤祥豪气地挥挥手:“八嫂放心。答应八哥我能赖账,答应八嫂了一定做到。”


    八福晋笑着走了,胤?正因为他这句话牙疼,又见他像是要辞行的模样放下筷子站起来沉思,又笑道:“庄子上进了十几对熊掌,我发好了一对。中午一起用着?正好八哥还有一坛子好酒。”


    胤祥在屋子里踱步兜圈,随意观玩着壁上的字画,笑道:“八哥好口福。不过和八哥说实话,我前儿刚吃了好几对。你知道四哥到了夏天更喜欢吃素。上个月年羹尧给四哥孝敬了几对熊掌,还有几斤狸唇,都进了我和老十四的肚子,老十四说他这个孝敬不如没有!我说这是他的心意!这不,前儿又说进京路上奉了毓庆宫的命令,拿了一个什么在逃的要犯,连你的门人叫老刘什么的也一刀杀了!四哥说他在山西也没有一个样子,四处撒野,气得写信训斥一顿。我说,这才是做事的样子,尽职尽守!”


    “老刘死了?!”胤?的脸色忽然变得异常苍白,突然又感到一种莫名的轻松,但老刘在山西屯着八十余万两养老银子,估计都落到这个年羹尧手里,他也不能无动于衷,想着,已是有点乱了方寸。


    胤祥心里暗笑,却似全然不理会,又道:“奉差办差,顺路嘛,很是应该。可是杀八哥的门人,连旗主都不禀一声,这不是办事的样子。四哥本来要亲自和你说一说,恰好太子也因为这件事去找他,他就要我来和八哥说一声。对了,八哥,今晚上四哥请客,你和八嫂,抱着小侄女,都去。”说罢抬脚便走。


    胤?送着他,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来不及理清乱成一团的头绪,踱着步子安慰:“这事我知道了。四哥多想了。老刘这人素来不是守规矩的人,我早脱了他的旗籍。就是年羹尧,转告四哥也犯不着生气,年轻气盛难免的,教训几句也就是了。……”一路送到书房门口方才住脚,大声说“十三弟有空再来!别忘了茶叶!”


    胤祥脚下一个踉跄。他这才是满意地笑了。


    看着胤祥做鬼脸,愤愤地走了,回头又吩咐门上侍候的家人:“去叫九爷十爷,还有揆叙、王鸿绪和阿灵阿,这会子就来!”


    廉郡王府,前头书房,胤?和众人说话,胤?端坐上首,正色道:“御史屠沂的弹劾,噶礼清查江南寺庙土地的事,我们要帮忙吆喝着。太子爷反对,我们就要出面。更有最重要的一条,这是为国为民的大事。”


    王鸿绪皱眉:“我这要和诸位说一说。摊丁入亩这件事,千古未有。更万万想不到,噶礼会听四爷的话办事。如今江南闹哄哄的,顾家、李家、钱家、文家……都在断尾求生,全力配合。苏州的徐乾学家族要闹,被噶礼拿住了杀鸡儆猴,他们家……也是自己不修,这么多年祸害乡里,滥权胡为,松江的那明朝徐阶的徐家、新兴的黄家,都是闻风而动,各方奔走。……噶礼是两江总督,调水师大军堵在海上,任何人想要出海都不成。”


    “出海?”阿灵阿惊讶,放下茶杯,不可思议道:“他们还要因为这件事,转移资产去海外?”


    胤俄嚷嚷:“人为财死,什么事情都不稀奇。那土地他们要是能带走,也会挖挖打包打包卷走了。”


    “不是,我没听懂。”胤?更惊讶。“噶礼是清查土地。他们转移资产做什么?”


    王鸿绪表情暗淡,苦笑道:“诸位想不到……其实,也好理解。噶礼清查土地,我打个比方,平时他们交税的土地,是五千亩,可清查出来的,是一万亩,要不要有个说法儿?噶礼本来就是傲气的人,在他治下出来这样的事情,一朝拿住了把柄,岂能容忍?罚款是必然的,这样有名望的士绅家族被闹出来这样丢人的事,能咽下气吗?两方闹起来,……”他脸上的笑容更苦,苦得好似千斤黄连堵心。


    “这样的事情,哪家里没有?乡里的举子一人中举,一个家族的人都将土地挂在他名下,都不交税,平时哪有谁去管名下多少亩土地?不瞒诸位,这情况我家里也有。我家里那不成器的二子,前段时间还收了商人的银子,我还了回去,这是我知道,还有我不知道的的那?”


    王鸿绪耷拉着老脸,越说心里越是堵得慌。在座的人反应过来,他也是松江人,属于江苏省,正好在清查的范围。


    “王先生不用担心。”王鸿绪因为去年太子闹的一场,最终在工部尚书职位上被免职,目前充《诗经传说汇纂》及《省方盛典》总裁官,是以称呼先生。胤?抚着剃得青青的头思量半晌,实在想不出安慰王鸿绪的话,便道:“江南是试点。可能下一步就是全国。当然,这下一步,可能是许多年。都说不定。也可能,试点失败那。”


    这话一出,王鸿绪眼睛一亮,随即暗淡无光。四爷要做的事情,哪有不成的那?他抱有一丝丝侥幸看一眼在座的人,都和他一样的表情,遂强笑道:


    “八爷不用担心。我家里没有多少家产,也没有多少幺蛾子,该怎么清查怎么清查,我已经嘱咐家人了,查不出来瞒报的土地,认罚。……一家人都是喝长江水长大的,哪里也不去。我也是朝廷的官儿??这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


    八爷轻叹一声:“这也是我要说的一件事,我已经吩咐了名下的庄子开始清查。你们名下的,也都看看。”


    压抑的沉默。


    看别人的不法收入恨得牙痒痒,一腔正义。看自己的不法收入,人往往只有窃喜。胤俄揉着眼睛烦恼道:“查吧。正好查查庄子上有没有贪污的,庄头欺负庄户的。”


    又是一阵沉默。


    胤?和众人商议完毕,送走亲近的大臣们,胤俄因为大剧院有事,也走了。


    书房里只有他和胤?两个人,咬耳朵商议:“老刘死了,东西不知道有没有告诉其他人。这几天,我们密切关注老地方,我刚派了人日夜不眨眼地守着。四哥今天请客,可能为的就是这件事,太子在四哥府上,我们更要去。”


    胤?第一反应:“太子是不是找四哥麻烦?”


    “你说那?我要是敢,我也去找四哥了。”胤?说着话,眼珠子都红了,混账雍正一出手就是必杀!他没有告诉胤?,老刘是年羹尧杀的。只暗示道:“除了我们、太子,还有能力派人杀了老刘的,就是四哥!老六很可能告诉四哥什么了。”


    胤?盯着胤?。哪知道胤?摸着下巴,一点不担心的样子,沉思片刻,只说:“四哥到底要做什么?东西落到太子手里,我担心。但东西落到四哥手里,我不担心。相反……”胤?同情地看着八哥:“四哥知道了,很可能生气。”


    胤?瞳孔一缩。


    混账雍正的脾气,很有可能将他们都训斥一顿。不光是训斥!


    可他总是不甘心,胤?,好似,对四哥,很是听话和崇拜?胤?心里酸酸苦苦,刀尖刺心尖的疼着痛着,故意问:“你就不想想,可能是四哥知道了,抢过来要自己用那?”


    哪知道胤?给他一个大大的大白眼。


    “四哥送给汗阿玛,很有可能。”


    胤?一听,开始害怕了。


    脸都白了。


    汗阿玛要是知道了……哥俩惶恐不安地对视一眼,胤?也怕了。


    “八……八哥……我们去找四哥问问。”胤?一想想汗阿玛知道了,说话都结巴了,抬腿就走。


    “你别急别急。太子在四哥府上那。”胤?说着不着急,其实走的比胤?还快,脑门上的冷汗淋淋而下。


    八福晋收到四嫂的帖子,抱着吐奶的闺女来找胤?,就看到他们两个逃命一样的背影,一眨眼就跑没了,很是纳闷。


    兄弟们陆续齐聚在四哥府上,从老大到老十四,都来了。宫里的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也来了。什么也不知道的皇子们,也因为这奇怪的请客疑虑重重。


    无忧无虑的孩子们在园子里打闹嬉笑闹成一团,弘晖和弘时……小糯米、小米粒……拿出小主人的姿势热情招呼着。


    四福晋在后院招待福晋们,年侧福晋照顾年幼的孩子们,小老师一样地领着他们玩耍做游戏。


    一个府邸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太子和四爷长谈了一天,中午午休用饭都没有出来,胤?胤?等等焦急却又不得不装作没有事情的样子,那煎熬的,别提了。


    等太子打开那两扇门,眼睛因为太阳光不适应地眯眯着,书房偏殿等候的众兄弟下人们都上前行礼:“给太子殿下请安。”


    “起来。”太子端着身份矜持着。他是一贯不和他们闹腾的。虽然四爷也不习惯和他们闹腾,可他们都习惯来找他们四弟/四哥,却是习惯对太子敬而远之。


    太子也不屑于和他们喝酒。


    “孤还有事,先走一步。”抬脚就走了。


    四爷歪在门边上,瞅着瞪大眼睛的兄弟们,开心地笑着,懒洋洋的,颇有岁月静好的味道,只有嘴角的黄色药膏显露几分和太子的争斗。


    “都去喝酒,今天兄弟们都尽情地玩乐。”四爷说道,看向大哥和三哥:“大哥、三哥,今天你们一定要多喝两杯。”


    胤?朗声道:“拿出来你的好酒!”


    “苏培盛!”四爷唤一声,“去拿酒。先拿二十坛出来。”


    济济攘攘在银安殿摆了四桌席面,夏天里热,外间的冰盆一盆一盆的,已经是傍晚,还是热,窗?都打开了,既轩敞又好赏夕阳,击鼓传花投壶猜拳,渐渐的,都放开了,尽情地闹着,真就是四爷兴致起来,找来兄弟们聚一聚喝酒。


    都喝醉了。


    皇子们喝醉了。


    太子妃和福晋们也喝醉了。


    玩乐一天的孩子们有模有样地照顾父母长辈回家,弘晖领着弟弟们照顾阿玛、小糯米领着妹妹们照顾额涅,年侧福晋领着侍妾格格们打扫酒席。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打着哈欠带着笑儿。夜幕深深,打更的更夫吆喝着:“天干物燥??”这是开心的一天。


    胤?第二天中午迷糊醒来,迷糊睁开眼睛,将昨天的事情转悠一遍,猛地睁开眼睛。


    胤?直接飞奔前来找他。


    “八哥,八哥,你说四哥要做什么?四哥不会真告诉汗阿玛吧?”胤?吓坏了,“要不我们去和汗阿玛自首吧。八哥。”


    “别慌!别慌!我问问。”胤?拿出来两辈子的定力,鞋子都没穿跑下床,唤进来心腹小厮去老地方打听,然后就是哥俩在屋子里不停地转圈,转圈。喝茶,喝茶!一直到小厮回来,一身汗地回答:“东西稳妥,没有可疑人出现。”哥俩一屁股跌坐椅子上,后背全是冷汗。


    胤?摊着四肢,一脸绝望和恐惧:“八哥,我要受不住了。”


    “受不住也要受着。忍住。忍住。对了,你要去工部,你记得,见到四哥装一装,实在不行就避开。”胤?也是六神无主,他不敢相信,汗阿玛知道后的后果。就凭汗阿玛对索额图的痛恨,会怎么对待他们?


    “万一四哥没有告诉汗阿玛,我们去自首,岂不是更傻?”八爷安慰自己,也是安慰胤?。袖子呼噜一把脑门的汗,喘着粗气道:“你想一想,四哥一贯是孝顺汗阿玛的,照顾兄弟们的。告诉汗阿玛,汗阿玛生气,伤身体。我们也遭殃。四哥那天请客,是不是就是告诉我们,不要担心?”


    胤?吸着鼻子看着八哥,都要哭出来了。他是真的后悔了。他干嘛要贪心太子之位?干嘛要搅合进来这些?他该和十弟一样只打擦边球啊?


    他刚要说话,门上响起来敲门声,王柱儿进来行礼:“九爷,工部有人找您。”


    胤?猛地跳起来。


    “什么事?”四哥来找自己了?胤?没看见他的脸色,王柱儿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说道:“说是河南安阳一个新建作坊挖出来几件古董,应该是一个夏商周的陵墓,很重要。四爷要您去看看。”


    胤?狠狠地松一口气。


    “八哥,我先走了。我要出去好几天了,你盯着,有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胤?走了,胤?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书房,第一次发现,宽敞也是一个缺点。他受不住这份空荡,正要去后院抱抱闺女压压惊,王柱儿又来了:“爷,刑部有人找您。”


    “什么事情?”


    “有关于江南,两江押送来几名犯人。”


    胤?一听,大约明白是噶礼在两江拿的人。接过来凉帽戴好,迈开大步去了刑部。


    两江的情况不断发展,噶礼动作不断,牵扯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六部九卿科道,所有人都有涉及。毕竟官官联姻、同年、同乡的盘根交错。


    陈廷敬受不住压力请辞。


    李光地病了。


    胤?一边忙着刑部的事情,一边盯着头上悬着的铡刀,日夜不安。可他一直没有等到四哥的动作,老地方的东西也是安稳。可他更害怕了。他搬到书房去住,夜里几次做噩梦惊醒,都是一身的冷汗湿透了亵衣亵裤。


    这样的情况下,他只能尽全力地帮着四哥吆喝着,稳住江南情势。


    而他发现,太子也是。


    胤?胤?私底下嘀咕,胤?侥幸地问:“是不是四哥要威胁我们帮忙噶礼的摊丁入亩?”


    胤?点头又摇头:“很有可能,……”雍正的心思他也猜不透,只能和胤?说:“我们最近都乖一点,四哥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胤?是真服气他四哥了。


    拿住一个大把柄,要太子和他八哥都出力干活儿。


    可他也只能更卖力地干活儿。


    康熙还没有回来,炎热的夏天里,四爷领着一家人在庄子上避暑,看似什么也不操心。


    一直到这一天夜晚,四爷要休息了,门房来报,胤祚来找他。


    胤祚身体弱不好骑马,坐马车来的。


    四爷穿衣服,迎着他进来书房,兄弟两个落座,胤祉直言:“四哥,江南的事情发展,你知道吗?”


    “大约知道一点。”四爷歪在榻上,人困的眼睛睁不开,模糊问道:“什么事情?”


    胤祚思虑片刻,道:“四哥,有太子和八哥出手,目前还能稳住。但我担心,事情闹大了。是有人要事情闹大。我思考了这些日子,认为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八哥的人。可能是官员们。江南文坛的人你知道,他们一贯是拿笔当刀的,最是擅长掀起来舆论。而且,其中还有佟国维的门人。”


    四爷猛地睁开眼睛,好似睡醒的狮子。他的容色在烛光下分外凝重:“佟国维、马齐、陈廷敬、李光地……都一样。这样的事情,得罪了全天下的利益既得者,……不奇怪。”


    胤祚神色冷清且理智:“四哥,江南内部的局势,噶礼还能控住。但是江南外头,我在担心。目前是汗阿玛在管控江南挨着的其他省份。但是海洋上,两江都有港口,更有挨着的山东省浙江省港口,洋人众多、还有日本人、朝鲜人……”他的眼睛盯着摇曳的烛火,眼里好似有火焰在燃烧。“四哥,涉及到大清以外的势力,我们不能再光看着了。”


    四爷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心下不禁漫起一点惶恐,原本是一点,但是随着胤祚脸上那种坚定而决绝的笑意越来越深,他的惶恐也一点一点扩散地大了,四爷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胤祚,你要做什么……”


    胤祚的手很凉,四爷的手是温暖的,却温暖不了他的手。四爷恍惚记起从前在永和宫,他答应给第一次喊“哥子”的胤祚,刻一份独一无二的印章,那白玉的印章就是这样的冷,拿一会儿冷意沁到手上,偏胤祚喜欢经常拿着玩,于是他又用暖玉刻了一套印章给他把玩。


    胤祚嘴角漫起一点心酸的笑意:“四哥有大志向。我能做的,就是这样。四哥,我很高兴。”此刻,胤祚已经后海了,之前他就不应该来找四哥说春兰楼的事情,他应该自己办了,将册子拿来自己用。当然,现在四哥暂时拿来威胁太子和老八,也是发挥大用处了。


    四爷因为他的模样,身上一个激灵,几乎不敢置信。背心的冷汗涔涔冒出来,他听到自己大声道:“胤祚,四哥不许你去为我做这样的事。你听我说,四哥需要你做其他的事情,我们谁都不做这样的事!”


    胤祚在黄花梨雕花玫瑰椅里的身影那样单薄,他淡淡道:“四哥,这也是我自己的志向。我也有抱负。四哥,你知道我。”


    四爷知道这个弟弟,宁可不要寿命,也要做事的。几乎想也不想,严词拒绝:“胤祚,我希望你们健健康康的,四哥做所有的一切,都希望你们平安健康的,……”他说不下去,喉咙里堵着棉花,心里更是难受,只得道:“你听四哥的话,乖乖的,什么也不要担心。”


    胤祚缓缓拨开四哥的手,神色已经如常般镇定。兄弟两个四目相对,四爷看着他的眼睛,这双和自己长得一样的眼睛,因为主人的瘦弱显得不够明亮,此刻充满了坚毅。


    月色透过薄薄的窗纸映在胤祚脸上,他的容色白得几乎如透明一般,好似要融化为月色。他缓缓站起身子,轻轻拂一拂裙上的灰尘,转身向外走去。


    四爷一把拉住:“你去哪里?”


    胤祚转身微微一笑:“噶礼在江南开始清查土地了,有人要逃出大清,逃到日本海外。日本海外也有人趁机联系他们。噶礼命人封了两江的海面,事关大清和外藩的生意,我要看着。我来和四哥说一声,要四哥有准备。”


    四爷清楚他这“看看”意味着什么,眉心紧皱道:“胤祚,四哥很感动。但是,你不能这样费神。四哥一直不敢不照顾好自己,一直劝说老十七要保养身体,给四哥干活一百年,你也要做到。”


    胤祚只是一味浅浅的笑:“有些事,总要有对的人去做。四哥。”他强忍着泪意拉开四哥的手,轻轻道:“四哥说要保养身体,弟弟谨记。弟弟不费神,就是下命令的事情。”


    他再不理会四哥的阻拦,慢慢走到屋外。月色如惨白的一张圆脸,幽幽四散着幽暗惨淡的光芒。屋外殿宇重重如无数鬼魅怪异地耸着的肩,让人心下凄惶不已。


    四爷第一次发现,胤祚精致秀气的面容下有那么深刻的忧伤与哀戚。他缓缓离去,一步步走得极稳当,明亮月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又细又长。那么漆黑的影子,牢牢刻在了四爷心上。


    当哥子的要照顾好弟弟。四爷轻轻地一闭眼,再睁开,遥遥地一指点了他的睡穴,抱着进来自己床上躺着,给脱去靴子和外衣,自己躺到床上裹着被子闭眼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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