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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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桑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假死的三天迅速消耗了她的身体,她看上去比之前更加弱不禁风,娇怜动人。
她也看着镜子里的虞旷。
哦,现在是奚旷了。
那个名叫虞旷的少年,已经被她亲手扼杀在了三年之前。
他肤色深了,轮廓硬了,褪去了雨后柳枝般的新鲜与清淡,长成了一颗遒劲的凌云高木。
他在用一种探究的、哂笑的目光看着她。
“殿下。”她垂下脑袋,轻声道,“快晌午了,我能用饭么?”
“可以。”他松开她的下巴,却又把双手撑在圆木椅架上,用一种近似拥抱的姿势环住了坐在梳妆台前的她,“你几天未进食,想吃什么?”
如月带着几个婆子悄悄地进来,假装透明人从他们身后走过,去往浴房收拾。
奚旷纹丝不动。
“都可以。”她有点不适应这样亲密的距离,略微往后仰了仰,“殿下,我的头发还湿着呢,别弄脏了您的衣裳。”
“无妨。”他索性伸手将她绞发的布巾拆下来丢到一旁,拿起桌上的木梳,缓缓梳过她的头发。
“殿下,这……”她想站起来,却被奚旷摁了回去。
“怎么,本王亲自伺候你,还不满意?”他说。
桑湄笑了笑,手指却在衣袖之下攥紧:“殿下,我只是个侍妾而已,这不合规矩。”
夫妻画眉梳头,那是闺房情趣。但夫主为侍妾做这些,那就是昏了头了。
“哦?”他动作一顿,“你还记得规矩?本王当你全忘干净了呢。”
“也不是事事都忘了的,否则我岂不是连说话都不会说了……”
“本王看你也不会说话。”他轻飘飘地道,“从早上到现在,你对本王,自称过一句妾身吗?这就是你记得的规矩?”
桑湄一怔。
她确实没注意这件事儿。从没给人当过侍妾,自然想不起来还要改口。
“我原先是会自称妾身的么?”桑湄望着他,“殿下可不要诓我。我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念起这两个字,却觉得十分生疏。”
一股郁气猛地自心底窜起。奚旷皱眉发笑,这狡猾的女人,真会把问题原封不动地丢给他。
“殿下出征在外,却还记得要带上我,想必我也曾颇受殿下青眼,有许多规矩都不必遵守。”她说,“但我不知道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自从醒来,殿下虽有些生活上的关照,但言语间、行动上却无不夹枪带棒。还请殿下明示,我到底是惹怒了殿下哪里?”
奚旷想,她很聪明。
尽管是在装失忆,却没有故作天真。人的五感是不会因为记忆消失而消失的,反而会因为产生的不安全感,而对周围的环境变化更加敏锐。而人的性格也不会因为失忆而突变,她本就不是柔顺懦弱的人,察觉了不对,自然也敢与他叫板。
若不是他足够了解她,还真要被她骗了过去。
“卿卿怎么会这样想?”他和颜悦色道,“或许是本王近期忙于琐事,心里有些不快,话说重了,卿卿别放在心上。”
桑湄问:“那么我叫什么名字呢?我听到殿下和如月叫我桑姬,我是姓桑吗?”
“卿卿这般多疑,本王说什么你也不会信的。”他笑道,“用过了午食,就让大夫来给你看看罢。等你想起来事情了,才知道本王究竟有没有诓骗你。”
他停止了梳发的动作,却没有放下梳子,而是用圆钝的梳齿,轻轻在她的咽喉处刮了刮。
梳齿在细细地拨动回弹,她仰着头,脖颈纤细修长,一只手便可拧断。
她只觉麻痒,身子一颤,一把握住他的手:“……殿下。”
如月和婆子们恰好收拾完浴桶浴具出来,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地从后方路过。
但桑湄知道,她们其实都会偷偷地用余光瞄过来。
北炎军南下,当然不可能还带着伺候的仆从。是以现在还能行走宫中的下人,都是没逃走的、身家清白的南邬皇宫杂役。
譬如如月。
像她这样的小宫女,本就是干惯了粗活,在哪做差事不是做。何况南邬皇室一言难尽,北炎军又不屠俘虏,虽有些唇亡齿寒的悲伤,但到底人还活着,也不愁吃穿,那便没什么可抱怨的了,好好过下去才是正理。
真要论起来,两百年前两国还是一朝,大家还是一个祖宗呢,还讲究什么?
不过,她们虽不敢对北炎军怀有多大的敌意,但终究也会有些许芥蒂,看到南邬公主和北炎王爷待在一起,能忍得住才是有鬼。
桑湄知道自己现在是何种情态。
刚出浴的亡国公主,湿发披散,握着敌国王爷的手不肯放……
他故意的。
“怎么,这会儿知道害羞了?”他终于搁下了梳子,改用粗糙的指腹摩挲她细腻的面颊。
桑湄低声道:“我是殿下的侍妾,有什么可害羞的。”
她想让“清鸾公主”这个名号,干干净净地死去,也算是了却了母后一生的心愿,没辜负南邬百姓淳朴的信任。
可奚旷不允许。
他要把“清鸾公主”,从云端摘下来,扔进泥里,掰开来,给世人瞧上一瞧,这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玉阙明珠,只是一颗腐烂潮湿的腥海鱼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