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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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他晃了晃,身体好像不听使唤了一样,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跌坐在了一地酒坛碎片之中。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在那一刻他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耳畔嗡鸣一片,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些人靠近,嘴里大喊着什么。
他费力地眨了眨眼睛,伸手一抹,摸到了一手血。
过了这么久的太平日子,已经快要忘记鲜血的气味了。
他抬起头来,眯眼盯着对方。明明形容狼狈,未发一言,那目光却又阴又冷,看得男人情不自禁地呆了一下。呆过之后,又大怒道:“你什么意思,不服?老子今天非要打死你不可——”
他一拳挥在了奚旷脸上。
一击闷声,奚旷头偏向一边,他腮帮子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周围人手忙脚乱地去拉架:“有话好好说!别动手!王老酒,你这样是要出人命的!”
王老酒还死死拽着奚旷的领子,唾沫星子都要喷到他脸上:“外地来的小杂种,你再敢——放开老子!”
王老酒虽是个闲汉,身材却是一等一的高大健壮,此刻喝了酒,更是蛮力狂乱,众人几乎要拉不住他。
奚旷的领子被他死死扯住,被迫从地上被提起,直视着对方因酒意而通红的眼眶。
奚旷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店主待他不薄,他不该给店主招惹麻烦。倘若因斗殴之类的事情进衙门一游,被查出逃犯的身份,那更是得不偿失。
他双拳紧握,指尖掐入掌心。冰凉的酒水还在顺着他的脸颊滴滴答答地流淌,流入他的唇角,渗入他掺着血沫的齿缝。
王老酒见他并不反抗,不由激动道:“看到没有!这小杂种就是心虚!看老子不打死你——”
“住手!”一声清叱,让这混乱的局面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所有人扭头望去,只见并不宽阔的道路中央、众人身后,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看样子,是被围观的人群挡住了去路。
那马车乍一看并不多起眼,至多是涂面的漆料成色光鲜一些。但细看之下,那马车窗沿用来遮光的却不是普通的绢布,而是泛着浅浅鳞光的双层纱丝。而前面拉车的马匹,油光水滑,正不耐烦地喷着响鼻,前蹄踢踏间,光听声音,也知那马蹄铁价格不菲。
身着素衣的侍女沉着脸,从马车上提裙而下。
“公主出行,岂容尔等在此放肆!”侍女厉声喝道。
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哗啦啦跪了一地。就连王老酒,此刻也清醒了几分,忙不迭地把自己藏进了人群里。
奚旷的领子被松开,他踉跄了一下,低着头,也缓缓跪了下去。
“秋穗。”马车里传来一个隐约的女声,“怎么回事?”
秋穗回身行了一礼:“回公主,有人沿街斗殴,挡住了去路。”
“可有人受伤?”
秋穗回头瞥了一眼,道:“有。”
车厢内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片刻,几声铃铛轻撞,如鳞如雾般的车帘被挑起。
然而并没有人敢抬头。
“本宫来到撷阳,已近一年,难得出一回门,却遇到这种事。”清鸾公主轻轻摇头,眼含怜悯,“秋穗,去瞧瞧。”
秋穗上前,扫视一圈,随手点了一个邻居问道:“他二人为何动手?”
公主悲天悯人,心怀百姓,那邻居不敢隐瞒,忙把所见所闻讲了一遍,末了还评价道:“依草民愚见,这间铺子开了多年,大家都熟得很,不会卖假酒的,王老酒怕是喝多了,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
“你叫虞旷?”秋穗的声音从奚旷头顶传来,“伤得可重?附近可有医馆?”
奚旷垂着头道:“承蒙公主关照,草民并无大碍。”
那头上伤口虽然看着鲜血淋漓,但既然人还清醒,跪得也挺端正,想来确实没什么大事。公主府不是官府,没有帮人断案的爱好,秋穗问明白了,便回去同公主复命。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公主府的马车却先动了起来。
不过只近了些许距离,公主的声音便不再那样缥缈无踪,落在耳畔,仿若清玉入泉:“分明血流披面,又岂能无碍?秋穗,替他擦擦脸。”
此言一出,许多百姓都忍不住额角青筋一跳。
清鸾公主身边的大侍女,竟要纡尊降贵为一个小小贱民擦脸?公主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有一颗慈悲善心。
一时之间,竟觉得奚旷被王老酒砸这么一下也不亏。
而被砸了也不亏的奚旷,闻言情不自禁地愣了愣,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从正在取帕子的秋穗身上滑过,最后停在了一丈外的马车之上。
午后的太阳愈发盛了,光晕照得他眼前一阵阵发花,看不清车厢内那南邬最尊贵的公主模样,唯见半幅衣袖轻飘飘地搭在窗沿上,白得耀眼,而那衣袖之上,纤细的手腕与微曲的五指,正拂开浅色的纱帘,宛如粼粼湖光中一朵含苞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