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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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的人选显然干系到两人在朝中的争斗。长公主的意思是让他假意投靠丞相姬旬,而实则效命于她,这样她会保证他能获得如今燕都人人抢破头的帝师之位。这于他,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愿为长公主效命。”
回到公主府之后,乐璎路过花园,便闻得梅林之中传来泠泠琴声。
那琴声深沉幽远,从梅树瘦骨嶙峋的枝桠间穿透过来,让人觉得一霎风烟寂冷,丛林之间,白梅花无风自落。
乐璎踏着落梅花影,步入林间,只见早上未撤的席案之上,正横陈着一把古琴,此刻一双骨相清晰纤长、指节如玉的手正按在七弦之上,琴弦跳跃,乐声倾泻而出。
不知为何,她素来不慕此风雅,此刻也能听出琴声悲怆,自有一股抑郁不甘、自幽自怜之意。弹琴人背对着她,她分明看不清他此刻表情,却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他此刻应该很是落寞难过。
她忽然想起白瑜所说的话:“唉,你虽是赵姬所出,却也长在王后膝下,本该为卫国嫡长子。我本以为以你之才,回到卫国,定能继承王位,想不到竟然是沦落在燕都为质,我真为你不值……”
她又想起师歆所言:“你若是听过他弹琴,便知道那样的人本来就该生在云端,一生洁白无垢,不该为任何人所轻贱践踏……”
她见过了他惯于人前显露的云淡风轻,此刻,忽然很想知道,他是否有怨。怨恨被自己的父王出卖,沦落至此不堪的命运。这时,琴声忽而幽咽凄怜起来,忽尔嘲哳一声,琴弦竟然断了。
弦落,风止,有落花坠于琴案之上,晕开淡淡浅红。
卫遐似乎沉寂于方才抑郁悲怜的心境之中,他茫然看着手上被琴弦割出的伤口,任鲜血不断流出。
乐璎暗地里叹息一声,想来他也是不甘的,不然不过是去见一下白瑜,说了一些卫国旧事,便让他如此失态。她上前一步,取出帕子,为他拭去掌中鲜血。又另取了一段白绢,撕成长带,为他包扎。
这时,卫遐好似才意识到现场竟然还有第二个人,还是尊贵的大燕长公主,匆忙后退一步:“卫遐可以自理,不敢劳烦长公主。”
他接过白绢,便想自己包扎伤口,可是单手毕竟不便,竟是半天也未能成功,很快伤口便又有鲜血渗出,将白绢染红。
乐璎无奈叹息:“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倒也不必逞强。”她还是将白绢接过,将他的伤口重新包扎。燕国长公主身份何等尊贵,竟然会帮一个微贱的质子亲自包扎伤口,若是从前,她自己都不会相信。可是刚才听了一段琴,竟让她对他生出不忍之心。算了,怎么说卫遐能有今日遭遇,自己怎么说也得负一小半责任,就当给予他的小小补偿算了。
包扎伤口之后,卫遐便又恢复了之前恭谨从容的态度,施礼道:“卫遐一时失态,惊扰了长公主,甚是抱歉……”
乐璎望着他,幽幽一叹:“卫遐,你恨我吗?”
卫遐有些恍惚:“恨?”
乐璎道:“我今日跟着你去了福居楼,听到了你和白瑜的谈话。”
卫遐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他唇角勾起一丝极凉薄的哂笑:“所以公主今日这是可怜我吗?明明我也曾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却被家国所弃,成为燕都城最人人都可以轻之贱之的质子。而长公主你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所以你觉得我该恨你——”
卫遐摇摇头道:“可是我并不恨长公主。如今天下礼乐崩坏,哪家诸侯没有蚕食周边小国,长公主所做的事情大家都想做,都在做。只不过,长公主做得格外出色,比大家领先一步而已。假如如今我是卫王,如今在卫都为质的会是燕国那位公子王孙也说不定……所以,我并不恨长公主,相反,我对长公主十分的仰慕与欣赏。因为,你所做的,也是我卫遐想做却没有机会做的……”
“天下间人人以为长公主是暴君,可在我心中,公主是七国中唯一的清醒之人。”
他一双狭长的眼睛淡淡瞥了过来,瞳仁中不见以往的温驯和顺,而是透出一股近乎于锐利的光芒,如剑刃开锋,耀眼刺目。
看着他的眼神,乐璎忽然觉得,这也许是当今七国中最凶恶的一头猛虎,却在阴差阳错之下被自己圈养在了燕都。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此人绝对是她此生的最大敌人。
好在,冥冥之中的天意,让他落在了自己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