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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滩血泥。

    半空中的青铜杯掉落到地上,在地上翻转,殷至扶住自己的眼睛,脸上浮现出隐忍的神情,下一刻,血雨卷风,殷至的身影消失在赵止眼前。

    一瞬之间,瓢泼大雨从空中降落,赵止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上便全都被淋湿,周身的树木被雨水拍打得垂拱弯腰。

    蓝色的光电攒动,自动化为一把透亮的骨节伞,挡在赵止身上。

    殷至回到殿内,用自己神力抵挡命途的镇压和召唤,这相当于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只会自损。

    他皱起眉眼,耳边不断响起天际的钟鸣声,并没有任何人伤他,但身上却不断涌出血来,鲜红的血如血雨,无时无刻地提醒他并不属于这个世间。

    殿内死寂,殿外大雨倾盆,墙上爬上枝蔓的影子,血色从殷至的双眼往下滴落,他捂住自己的双眼,漆黑的瞳仁里全是阴沉。

    耳边万物窸窣,都在呢喃他与灾祸同在的命运。上古有神,其名为殷至,司灾祸,万物厌之。

    殷至的眼前不断有虚无的光影变动,视野中,先是漫天覆盖的冰雪,而后冰雪被鬼火烧融,化为漫天血雨,最后又回归金色的寂静,许多人在说话,他们都在祈祷着心中的愿念,每道声音都如同割人的金色,刺得神祇满身都是婆娑。

    眼睛不再流血,但胸口处的玄裳又开始渗透血色,殷至的感官变得冰冷,甚至可以说是麻木,他不知道回归命途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这种厌倦伴随他经历万千年间,他宁愿做鬼境中无人见过的鬼世子,也不想回去成为万人敬畏的神祇。

    可现在,天地要祂归,万物要祂归。

    神识不定中,一抹石榴色收起伞,快步地踏入殿内,步子里都是急切。

    “世子大人!”这一叫,语气里竟然有哭意。

    殷至睁开眼睛,发现那个烦人的石榴小妖又跟来了,且惊讶而心疼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件易碎的陶瓷。

    赵止的手伸向殷至已经被血浸湿的玄裳,手在颤抖,“血,怎么都是血世子大人,你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

    殷至只是安静地看赵止,他看着赵止的眼神略带悲悯,像是在看一个非常容易被折断的花草。

    “布帛,这里有布帛。”赵止的语气焦急而仓促,她慌张地把布帛按在殷至的胸口,“世子大人,你为什么不处理伤口,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殷至散漫地看向赵止,仿佛流血的只是一个与他无关的人,甚至还有兴味提问,“你的家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殷至的眼神中饶有趣味。

    “这不重要,你的伤口最重要!”赵止急得连‘您’都不说了,不断地扯下布帛。

    “我也曾经有一些家人。”殷至慵懒地回忆起自己在人世间的转世,“他们有的是人,有的是鬼,长相各异,性情各异,我不大记得他们的长相了。”

    神祇历练,殷至在人世间不断转世,他保有记忆,遇到了那些萍水相逢的‘家人”。

    赵止并没有心思回应,只专注手下动作,于是殷至自顾自地往下说,“他们最后都死了,死得极惨。”

    一心给殷至包裹胸膛的赵止这才停下手上的动作。

    殷至看向赵止纤细的手腕,“毕竟常伴灾祸身旁,怎能不横祸。”

    “世子大人您不是灾祸,”赵止执拗地说,又开始用力地扯布帛,“您是鬼境之主,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希望。”

    赵止不断地在殷至的胸膛上裹布帛,血色却也不断地重新渗出,清理后又渗血,源源不断,赵止急得眼眶泛红。

    “没用的。”殷至像是在隔岸观火,“你放一会儿,它自己就会好了。”

    赵止心疼地看向殷至,睫毛上沾上零碎的泪水,“世子大人,你疼吗?”

    “疼是什么?”殷至漆黑的瞳孔倒映赵止的身影。

    “疼就是”赵止认真地回答起来,“让你难受,让你觉得不舒服,或者让你不能喘息的感觉。”

    殷至的嘴角略微浮现慵懒的微笑,“略微。”光看表面,他完全没有任何不适,甚至连独处时的隐忍神色都不再。

    一句略微把少女吓得够呛,“哪里疼,胸口疼吗?”她的问题不断问出,“有多疼,怎么疼,是不是挖心的哪种疼?”

    少女恨不得以身代之。

    鬼世子的关注点很怪,“我没被挖过心,不知道,你这么问,难道你被挖过心?”

    赵止眼中的急切有片刻的停滞,确实,在神罚的虚境中,她被已为神祇的殷至挖过心。

    少女眼睛一转,眼神又变得明亮,“对了,我这次回来给世子你带了礼物,正好能缓解你现在的疼痛。”

    石榴酒从乾坤袋中被拿出,一掀开酒坛,石榴的味道便如同熏香一样钻向殿内的四处。

    “石榴酒能镇痛。”赵止找出一方青瓷杯倒酒,红色的石榴酒如同琉璃一样跳入杯中,赵止用手心拖住青瓷杯,举向殷至。

    指节分明的手握住杯身,殷至把青瓷杯放到嘴边,凝神地闻了闻,其中的甜味确实让他放松了些许。

    石榴酒固然美味,但因他是神祇,即使还未复苏,人间的一切饮食对殷至来说都味如嚼蜡,于是酒水入喉,并没有比白水多上任何风味。

    就着石榴酒的甜气,殷至饮着没味道的酒浆,虽然没味道,但痛意确实在酒水的镇压下退潮,取而代之涌上来的是石榴酒的后劲。

    殷至不会醉,他只觉得还算放松,神识愈发清醒。

    他手握青瓷杯,深墨色的双眼看向赵止,“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难道你也把我当成你的家人了?”

    “世子大人比起家人,”赵止认真地回答,“更是信仰。”

    殷至眉眼疏离,显然不相信这话,“你会亲吻你的信仰?”

    听闻此话,赵止的双颊飞快地爬上红,她眼神一阵闪躲,“当时我只是想让世子大人你知道什么叫做心动,并没有其他意思,我景仰你,便忍不住就想要亲近你。”

    “过来些。”殷至开口。

    赵止露出笑,非常欣喜而乖巧地凑到殷至身边,殷至比她高很多,她抬头仰视殷至,脸上还是红红的。

    殷至伸出手,指节分明的手抚过赵止系有石榴坠的乌发,而后又摸向她的脸,从下巴抚摸到嘴唇。

    赵止不知道殷至在干什么,只是静静地眯起眼睛,她觉得被抚过的地方有些痒。

    指节分明的手突然摁住她的嘴唇,殷至开口,“你喜欢我?”

    赵止的嘴唇被殷至的手指摁着,不能出声,于是她眨了眨自己透亮的双眼,仿佛在说“当然”。

    殷至看着赵止如画的眉眼,觉得他们两个理解的应该不是同一个“喜欢”,他的指腹按在赵止的嘴唇上,轻缓地摩梭,石榴的甜味蔓延到他的指尖。

    赵止的视线跟着殷至的手指动,她眨了眨眼睛,终于没忍住嘴上的痒,张开嘴,轻轻地咬住殷至的指尖,舌头蹭过殷至的指腹,温热得像刚被煮好的石榴酒。

    殷至也被这胆大的举动给怔到收回手指,少女仰起头看向他,眼神里都是敬慕和懵懂,“您的手指真好看,我想亲就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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