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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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穗岁惩罚的宣判已经让村民们等了太久,因此村长找她谈完后第二日,穗岁就被押到了仙使居所前。

    仙使的小院不大,但是一尘不染,院中铺满了和那条圣路一样的卵石和珍珠。

    戒律台则在院子外头,一座碎石垒砌架高的台子上放着刑具二三,木架一束,全都落满浮土,边缘还因海边潮湿的空气泛出些许青黄色来。

    一看便知,村里很久没有启用过这些东西惩戒任何人了。

    穗岁苦笑地自嘲,也是,除了她这种不知好歹的外乡人,这渔村男女老少全都用规矩把自己捆得死死的,哪里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想必仙使这些年还从未见过刑罚规训人的场景吧。

    穗岁忽然有些不忍心。

    她在孽海受过各种各样的刑罚,也见过别人在那样严苛的对待下露出怎样丧失一切尊严的模样,最知道那场面是多么污秽和可怖。

    她不在意自己为做错的事情付出什么代价,尽管在她自己看来并未做错什么,但是穗岁突然在想,仙使会愿意看着别人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受苦吗?

    穗岁心中陡然晃颤了一下。

    她明明根本不了解仙使的为人,却会因为那张极其相似的脸,不由自主地代入禾山的性情。

    这样不对。

    鞭子在她背后重重地落了下来。

    穗岁清晰地听见一旁围观的村民中有年纪轻些的发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而年龄长些的此时还有闲心警示身旁之人,要以此为戒,冒犯仙人、心怀不敬合该是这样的下场。仙使是他们的一切,他们不会允许任何人对他不诚,因为那关乎着所有人的命运。

    在那一次次鞭子扬起,划破空气甩在地上的声音里,穗岁把这些人议论的话语听得格外清晰,觉得它们比鞭子抽打在她背后皮开肉绽的声音都要响亮。

    禾山把她送回人间的时候,有想到人间是这样的光景吗?

    有想过她这样一个没有愿力的人,在人间能独自活得下去吗?

    如果知道了,他会不会后悔自己行事太过莽撞,应该想想办法,多陪她走一段路呢。

    可是穗岁突然又想起,禾山在离开之前告诉她,他其实从来都是活不成的。那又是什么意思?一个神族到底是犯了什么罪才会堕入孽海,又有什么人能赋予神族之人“从来都活不成”的命运?

    穗岁的脑子被这些喧扰的声音与心头一个接着一个不合时宜冒出来的迷惑搅成一团乱麻,但好处是成功把她从背后伤口处的疼痛分散出去。

    村民们在戒鞭上洒了辣椒水,每次挥鞭所带来的痛感,并不比孽海里施了咒的法器造成的轻多少。

    鬓边有几道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到地上,那些嘈杂的声音稍许小了些,穗岁微微偏头,看到上了些年纪方才还在高谈阔论的村民,也慢慢扭过头,避开直视戒律台上的目光。

    想来是她背后的伤口有些惨不忍睹了。

    这里的民风还是比她故乡那里的纯善一些。有没有得到仙使的庇护,与随之而来对人性的约束,到底是不同的。

    她还有一半鞭刑没有挨完。

    施刑者更换了一个中年男子上来,穗岁深吸一口气,打算继续承受接下来的十鞭。

    可仙使居所的门,突然开了。

    是李嫂最先发现仙使身影的。她和李芙作为村民不得不来观刑,可就算李嫂对穗岁之前的举动十分不满,却仍然不忍心亲眼看着朝夕相处半月的她这般受苦。

    所以李嫂站在人群的最外沿,从穗岁开始受刑后眼神就四处飘走,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她发现仙使走出屋子后,推了推李芙,示意她放下遮着眼睛的手去看。

    李芙心领神会地喊了一声:“仙使大人!”

    然后成功把所有人,包括行刑者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眼看着行刑者和台下所有人都跪下身向仙使行礼,穗岁将紧咬在牙间的一口血沫咽下,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抱歉,手被束住了,不能行礼。”

    她因受鞭而跪在地上,衣衫不整,跪姿无力,没有半分仪态可言,但穗岁就是觉得,她此刻比前些日子更敢抬头去直视仙使的眼睛。

    找什么只想受了罚后换一个与仙使道歉的机会这么堂而皇之的借口呢?

    她只想给自己隐晦的心思寻一个出口,再去见一见与禾山相似的脸罢了。

    可是这事情的发展好像与她想的不一样了。

    仙使并没有让村民们起来,他先在屋内扫了众人一眼,然后慢慢地自院子里走出来,停在了卵石小路的边缘:“可以了。”

    行刑者抬头:“什……什么?”

    “不用罚了。这个人,留在我院里吧。”他对村长道,“请您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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