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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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哭喊恳求中放声大笑,你觉得好吗?”禾山又问:“那杀了她们,你高兴吗?”
这话穗岁却答不出来。
不仅答不上来,她紧握的拳头也就此松开,脸上一片茫然。
将她折磨到生不如死的人都遭到报应,这难道不是她一直期待的、只要心中想到就会觉得畅快无比的好事吗?可是扪心自问,穗岁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她每日被那碎石落碟的声音惊醒过来的时候,心中都会舒一口气,因为她终于从无尽的梦魇中挣脱了出来。动手之前的每一天,她都战战兢兢地做着准备。
如果说禾山是她的浮木,那穗岁并不是在这孽海中残喘,而是被心中的惶恐和疑惧压得无法脱身。
而在她下手以后,穗岁却被一种她完全不曾想到的情感笼罩着。她心中自觉愆尤深重,连手上挠心剜骨的痛都看作她赎罪的一部分,可同时她只要一想到自己手中已经沾上了鲜血,体内就无端涌上一股燥热的暖流,令她心绪不宁,时刻蚕食着她的意志。
那不是惶恐。穗岁回想起她过往的点点滴滴,把它与自己初次被关入母亲的屋子里,借着微弱的烛光看见满墙书册时的心情紧密地联想到一起。
那是匿伏着的兴奋。
穗岁的思绪在警诫自己,情感在饱受折磨,可是她体内属于鲛魔的那一部分却因杀意和腥膻的血气在翻涌沸腾。
每一天她都活在滔天的恐惧之中,任由躯体和精神以截然不同的方式折磨着她,如何能高兴呢。
穗岁这些日子里都不敢去仔细思考这些,直到禾山开口,她的魂魄就随着这轻轻的一问被抛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中,被卷得不知所踪,再也回不过神。
禾山见她眼神逐渐空洞,眼眶与耳朵慢慢涨得通红,四肢打着寒颤,就伸手将一道灵力打入穗岁的识海。
借着这样的外力,她才终于冷静下来。
然后穗岁脱力地坐回凳上,喃喃道:“我该怎么办。”她怕她终将变得残暴凶戾,从前的一切压抑都是徒劳。
她害怕会慢慢失去本性,做不到把禾山送出孽海,更会在无意识的时候因她内心深处的占有欲而伤害到他。
“穗岁,你在难过。”禾山撑着石桌,俯身到视线与穗岁水平的位置,认真地看着她,“自苦者,无人比他更有资格责问自己。”
他的话语像是从云隙漏出的光,让穗岁凝滞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我认识的穗岁聪慧、坚强、敏锐,在黑暗中不忘坚守怜悯,她永远都不会成为真正的鲛魔。穗岁,不要害怕。”
“那如果我是神族中人,此番所为,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置?”穗岁嘴唇微颤,轻声说。
“如果你是神族……我不会让你被围困到这一步。”禾山笑了笑,“在第一次有人欺辱你的时候,他就会受到该有的惩罚。”
穗岁闻言面露哀色:“真好啊,可惜了。”
可惜了,神的庇护到不了她身上。穗岁没把后一句话说出来,禾山却听明白了。
沉默片刻,禾山问出了一个他困惑许久的问题:“穗岁,你本不需要这样着急地行动,是为了我吗?”
像是怕这句话表达得还不够清楚,禾山补充道:“我如今这样……值得吗?”
禾山本来以为以穗岁的机敏程度,她心中自会计较得失,所以他一直安静地旁观,等着她慢慢想通。却没料到穗岁最终还是莽撞地迈出不可回头的一步,还付出了这样惨痛的代价。
从前他在九重天上,什么都有,什么都能做,可是人人都畏惧他,生怕他一不小心无法自持,就酿成大错。
所有人都希望他多做些什么,所有人也都害怕他做错什么。他把一切做到极致,却都没从众神对他复杂的感情里,获得一点不需要理由的包容和偏袒。
而他如今什么都没有,穗岁却不求回报地为他做了这么多。
禾山想讨个理由。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冷静下来以后那亢奋燃起的红还没来得及从穗岁脸上褪个干净,就“唰”得一下变成了令人心疼的苍白。
这一回,穗岁再也说不出“因为你长得不错”这样的话来把事情轻轻翻过。
就在这一瞬间,穗岁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她对禾山,有男女之情的喜欢。
禾山站直身体,向后退了两步,将一只手背到身后。
这是他习惯的站姿。穗岁总觉得禾山身量修长,却看起来单薄消瘦,但只要他这样一站,就能生出让人不敢质疑的气势。
“抱歉。”穗岁起身,往宫门外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