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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见他手里抓着卷《扬州画舫录》——那是初下扬州时在盐商江鹤亭的堂会上初试啼声,一举倾倒众人,更得赠这卷千金难求的稀世珍本。

    我见他算是缓过这一阵来,才松口气,摆开灯具亲自烧了个上好的烟泡,自己吸了一口,再凑过去,匀匀地喷在他面上。他眉头松泛开来,解脱似地呻吟了半声。雾气氤氲间他的容颜如远在苍茫虚空之处,看不真切却记得刻骨。我摩挲着他的脸,近得几乎呼吸相闻,他享受又渴求似地贴上我的脸,双眼迷蒙恍惚,宛如镜花水月。我看得心中微微一动,又徐徐给了他半口,便不肯再多了——怕他瘾头太大,我从不让他直接抽,都是在他疼痛难耐的时候烧了烟土自己先吸了,再过给他——我不在乎自己上不上瘾,横竖我和他,烂也是烂在一块的。

    好半晌过後,师父回了神,那面容便又如结了霜一般。我也习惯了,收拾烟具就准备出去让他好好歇息。他忽然起身,将手里一直紧抓不放的《扬州画舫录》在未烬的烟灯上炬了,一把火腾地窜起,师父扬手,那书纸如一叶叶枯死的黑蝶,翩翩落地。

    「师父!」我惊了,那是他的荣光记忆峥嵘岁月!师父抬头望向我,缓缓地说:「银官儿,你也瘦多了……」我多久没听见他与我这般说话,忙抑下鼻酸,强笑:「师父说哪里的话。是徒儿孟浪,总惹师父生气……」

    他摇头,疲惫至极,我忙把他扶进自己怀里,便听他徐声道:「争强好胜了一辈子,还看不开这个事实——我已经不能再唱了,就是没那件事,我也知道,我唱不了几年了——心是残的人是废的,如何唱戏?……银官儿,咱们……回四川好不好?」

    ——回那片生我生你,却从未养过你我的巴山蜀水。

    我点点头,听他缓言续道:「……你若不爱唱戏,咱们就闭门谢客,种亩薄田……哦,还得给你讨门媳妇儿——」

    没有止住他的话头,虽然明知道这辈子都无心无力去娶妻生子後继香灯,我只是抱紧了他:「好,师父说什麽,银官儿都照做。」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都在打理房屋地契买卖,与故旧亲朋告辞话别,本是定了初一吉时启程,怕师父路上闪失,我特特请春和堂的那个大夫开些路上吃的汤药,迟了半日。待下午我回来见到那曾经无比熟悉的公府车驾,险些将那汤药尽洒一地。

    「谁来了?」我不敢相信地问小厮。

    他不无惊羡地道:「和中堂府里八百里加急来送帖子,说是请魏老板北上,为太上皇再唱一折堂会呢!」

    我大步流星地推开他进去,我的师父转过身来,面上现出了久违的红润。他说:「他还记得我,他请我去圆明园唱堂会!」

    我走上前,握住他的双肩:「你唱不了,师父。你的嗓子已经再也唱不了戏了。」

    他固执地摇摇头:「我近来保养得好多了,再努力练练,还是能唱的。」

    「师父!和珅他千山万水怎会只请你北上去唱一出戏?!你若非要赴约,我替你登台!你能唱的,我陈银官都能唱!」

    师父静静地望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不明的悲哀:「你既知道,便更该明白,这戏,只有我能唱,天下,再无可代之人。」

    我噎住。

    於是一锤定音,无可转圜。

    进京的路上,我看着师父呕心沥血地编本排戏,字字血泪地重新开嗓,每唱一折便汗湿重衣,我每每见到他的神情,就有一种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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