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沈林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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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见微脑子里“嗡”地一声,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当说些什么,可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他慢慢蹲下身,捡起那条手臂。

    动作很轻。

    沈见微一言不发地走到林木面前,按照刚才看到的方法,一点一点地帮他接上断肢。

    后者一脸做错事的样子,目光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沈见微。

    大喜大悲,很容易让大脑停摆,开启自我保护机制。

    再加上沈见微这段时间本就心力交瘁,身体早已到极限。

    最后一个关节咬合的瞬间,整个世界都黑了下去。

    ……

    林木急得次哇乱叫,揉着头发绕躺地上的沈见微打转。

    他试图寻求帮助,问顾千:“这种时候是不是该给他上点咒?”

    “这种时候应该给他上点滴。”顾千严谨地反驳这个医生,并且招呼傻狗过来背人去诊所。

    路上林木一直絮絮叨叨:“我就说他身体不行,有胃病还饮食不规律,看看吧,那黑眼圈都能砸死人,这人就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啊对啦,他对沙氟沙星3号过敏啊……”

    两个小时后。

    沈见微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没有做梦。

    确认了好几遍,林木真的站在那里,此刻正笨手笨脚地想要倒水,却砸了杯子。

    沈见微就那么看着他。

    看了很久很久,一眨不眨。

    林木被盯得不自在,但又不敢说话,站在几步外搓手。

    顾千抱着手坐旁边看这俩人表演默剧。

    季留云则是捧住胸口,翘首以待重逢场景。

    “林木,你这……”沈见微终于开口。

    林木耳朵动了动,眼神闪躲却又强装镇定,“我,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向来以能忍自安且彬彬有礼闻名的沈见微说,“你这个傻逼。”

    季留云:?

    顾千:“……”

    “你过来。”沈见微坐起来。

    林木成了原地扎根的焉茄子,扒在床尾死活不愿挪动,闷声说:“我不,你在发火,我害怕。”

    “你害怕。”沈见微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稳,可开口时仍然哽咽颤抖,“你现在知道怕了?”

    “你替我挡刀的时候,为什么不怕!”

    *

    沈见微和林木,是一个太过俗套的故事,他们自小就认识,一起长大。

    故事发生在一个职工小院。

    每一个这样的家属小院里,会有一户最不幸的家庭。

    标配是一个酗酒的爹,隐忍不发的妈,还有一个好像生来就该挨打的孩子。

    林家是另一个幸福的极端,林木从小乖巧白净,又被林山和江春柳女士教育得好。

    一张嘴能说会道,遇人就讲好听话,又爱热闹,成天跟个小陀螺似的到处晃悠,大家也都喜欢他。

    小院里哪家的门林木都去窜过,唯独只有一户人家,这家的门黑黢黢的,偶尔路过能听见哭喊叫骂声,像是有人在里面拍电视剧,成天闹挺。

    那是工厂里锅炉沈师傅的家,天高地大一男人,走哪身上都飘着酒味,生了张屠夫脸,回家就打老婆,之后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警笛吵嚷一晚上,红□□光闪得刺眼,一群人闹嚷着送出去辆蓝布盖着的推车。

    一小道影子慢慢地缀在后面,也没跟着上车,就静静地蹲在单元门口。

    林木认得那小孩,是沈师傅家的孩子。

    他跟他爹一样,凶得很,谁都不愿意跟他玩,说不了两句就打人,下死手。

    林木也不乐意搭理他。

    彼时,他正和爹妈一起凑在单元门里望着警车离开。

    铁门网里看出去,那道影子太过单薄,就缩在那,好似来阵风都能吹散了。

    林木不解,喃喃说:“他干什么不回家去,蹲那干嘛。”

    他听见妈妈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造孽啊。”

    林木仰头问:“什么呀?”

    江春柳看着自己天真的儿子,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摸了摸他的头,劝说:“崽崽去给那沈家小孩送颗糖吧。”

    林木一听就不乐意了,皱着小脸攥紧自己裤包。

    这些糖都是他白天里到处去叫叔叔阿姨哄来的,那沈家孩儿凶得很,林木不跟他做朋友,也不给他糖吃。

    “你们小孩能说得上话。”江春柳又劝,“去吧,他没有妈妈了。”

    林木不明白这句话,怎么会有人没有妈妈呢?

    他转过头通过单元门再去看那道黑影,许多院里的大人折回来,都围在那沈家小孩旁边,但他头也不抬,就蹲在那。

    “怎么会没有妈妈呢?”林木问,“他妈妈不是一直都在家呢么。”

    江春柳这次哽咽了,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林山搂住媳妇揉了揉她肩膀,又轻轻推了儿子一把。

    “听你妈的,等工休我带你去买糖,买两大袋。”

    林木这才愿意去。

    小孩就这样,面前堆了台阶,他自己会往出走。只是也有小心思,林木哪愿意说,他是有点怕那沈家娃。

    平日里也见过,甚至好几次林木都和他擦肩而过,那沈家孩一双眼睛埋在脏乱的头发下面,谁看他就得被瞪,那瞪人的目光又冷又凶。

    林木就被瞪过,被那一眼瞧得晚上做噩梦早起还尿了床。

    但他不乐意往外说这事,太丢人了。

    所以哪怕此时爹妈推着他出去,他心里也打鼓呢,终于是艰难地走到那沈家娃面前。

    真脏啊。

    这是林木头回这么近去瞧他,一蓬头发稀里糊涂地扒在头上,那颗头此时正埋在膝盖里,他双手圈住自己脑袋,袖子上还沾了好多脏东西,又黑又红的,听见有人过来也不抬起头。

    林木抽了抽鼻子,自己给自己打气,但心里还是没底。

    他想出声说点什么,这才意识到自己都不知道这沈家孩儿叫什么名。

    有人叫他沈家孩儿,沈家小孩,沈家娃。

    也有人喊他沈家那小东西,同龄的小孩都叫他沈家鬼,被打过的会叫他沈家那破烂孩。

    就是没人叫过他的名字。

    “你。”林木最终鼓足勇气叫了这么一声,紧张得能听着自己心脏在撞肋骨,可换来的还是沉默。

    那脏小孩捂着头,要把自己从全世界摘出去一样。

    林木不乐意了,心想他真没礼貌呢,小眉毛一皱就要再喊,突然给看愣了。

    单元门口的昏黄灯泡结了厚厚的蜘蛛网,照什么都幽幽暗暗。

    林木一开始都没瞧清,这下才发现那沈家孩肩膀在抖,一抽一抽的。

    小孩子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要说出来。

    “你,你在哭?”

    沈家孩也有了反应,猛地抬起头瞪他,又是用那个让林木后怕到尿床的目光。

    林木当场就给瞪得发抖,吓得脑子空白,好多话传进他耳朵里:那沈家孩儿生来就是个讨债鬼,会吸人血吃人肉呢。

    一个小孩的眼神怎么能凶成这样。

    林木掏自己裤包,也没管来路上想的把最好吃的留给自己,完成任务一样把糖全给掏了出来攥手里递过去,咬着腮等人来接。

    沈家娃凶巴巴地瞪他,半天往后直起些身子,伸直手臂,却没接糖,而是发狠地朝他手背扇了一下,很响的一声,糖砸了一地。

    林木只觉得手背先是麻了一片,立马就疼了起来,他想都没想,先哭再说。

    边哭边跑,跑过小院,冲进单元门,扑江春柳怀里告状:“他打我啊,我再也不要理他!”

    话是这么说,回了自己小卧室后,林木捂着手怎么也睡不着。

    他家这栋和沈家那栋在一个错角上,从他卧室能瞧见那栋的单元门。

    林木心里不是滋味,爬起来掀开窗帘一角去看,那道小影子还蹲在门口,身边散着一地五颜六色的糖纸。

    即便知道那沈家孩儿不知道自己在看,林木也后怕,他不敢出声,只敢朝那便皱了皱脸,最后鼓起勇气小声说:“你是讨债鬼,我才不和你玩。”

    小孩哪知道讨债鬼是什么意思,只会下意识地用自己觉得最糟糕的话去形容自己当下最讨厌的东西。

    那晚林木没尿床,要不是拉开窗帘发现那沈家娃还窝那,他自己都不记得这事了。

    一小个人在那蹲坐了整晚,叫人瞧得不舒服。

    林木早餐吃得心不在焉,“他为什么不回家?”

    问得莫名其妙,林山和江春柳俩大人互相对视一眼,这才明白过来自家崽还在想那林家娃的事。

    江春柳给儿子夹了根油条,“他妈妈昨晚出事了,他指定难过着呢。”

    “我知道呢。”林木嚼着油条,“我昨晚见他哭了。”

    “嗯。”

    “那他妈妈回来他就不难过了吧?”林木不喜欢那沈家娃,但也不喜欢有人难过。

    问妈妈,“他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呢?”

    小孩哪懂生离死别,这个问题太沉重,做家长的需要斟酌着回答。

    没有骗的必要,但多少也得哄着点。

    “崽,沈家妈妈再也不回来了。”

    林木抬起脸,心想那怎么行,这样的话那沈家娃不是就得一直难受了么。

    五岁的孩子,听不明白生死,就记得那沈家娃难受了。

    他偷偷往自己袖兜里藏了截油条,自以为谁都发现不了。

    江春柳瞧见了,偷偷笑呢。

    林木小英雄再次出发,给那沈家娃送吃的去。

    油条是早晨刚炸好的,油花儿的香气甜美地散开。

    沈家娃还蹲在那,脚边的糖被拆了几个,他闻见味道抬起脸来,鼻涕和眼泪在脸上结了层白色的盐渍,脏乎乎的。

    林木刚把油条递过去,他就一把抓住张嘴就咬,咬得太急太猛,牙齿划过了林木的手指。

    “啊!”林木又疼又怕,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想收回手,失败了好几次,最后又哭着冲回去扑进刚把单车挪出来的林山怀里告状。

    “他咬人呢!”

    林山老远就瞧见自家崽给那沈家娃送吃的,瞧得好笑,回头跟媳妇说:“估计饿狠了。”

    “我看也是,他爹昨晚一宿没回来。”江春柳回屋打了碗豆浆,又捡了两根油条。

    林木委屈地搓着手,嘟囔道:“别给他吃,他咬人呢。”

    林山搂着儿子笑开了,故意逗小孩:“那就听儿子的,让他饿着,让他难受。”

    林木把脸又埋了埋,“那饿着难受呢,肚子会疼。”

    他抽了抽哭出来的鼻涕,“还是给吧。”

    ……

    林木快能从大班毕业了,正兴冲冲地期待上小学。

    小孩脑子里每天都能钻进许多新鲜事,没几天就把沈家娃给忘了。

    再次见到那脏小孩,是林山刚从幼儿园接了儿子回家。

    单车刚拐进院门,就听见男人粗暴的吼叫声。

    “你这个小畜生!”沈师傅拽着沈家娃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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