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初平(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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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阳府尹谢元简躬身站在紫宸殿中,额头浮着一层汗,后背也嗖嗖发凉。


    嘉禧帝坐在上首垂眼看他,问道:“谢爱卿,江山殿里究竟什么把戏,查清楚了吗?朕听闻,‘上天示警’的流言都在京里传遍了。”


    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缓不急,却如一座大山,压得谢元简的背又躬下一分。


    谢元简从最初听到那些梦境,便知道这事必是有人在背后谋划。即使当时他进宫陈禀时谨慎地没有明说,但君臣二人对此都心知肚明,“上天示警于众女梦中”之类的传言,在他们眼中就是无稽之谈。


    实际上,那日他只是想探探嘉禧帝的意思,看要不要查那幕后之人。毕竟这事好说不好听??因宫中准备强行采选秀女,逼得民间女子齐齐谎称噩梦,逃避入宫?


    倘若去抓那些女子与幕后之人,实情必定兜不住。可这实情一揭开,也无异于撕下嘉禧帝那层薄薄的仁慈面皮。只要嘉禧帝还想保全脸面,就得默默接下这个“上天预警”。


    直到现在,谢元简也笃定这事是人为。


    可他不能说,不敢说。


    因为他真查不出江山殿里的把戏!


    所有可能性他都设想过,却被一一排除。


    而这事,也因此变得尤为可怕。谢元简很清楚天子担忧的是什么??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江山殿,是不是就能进紫宸殿,能进宫里任何地方!


    那日天子如此干脆地答应取消采选,恐怕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若是不答应,会不会下一次犯人就要潜进紫宸殿了?


    刚才他进来之时,也发现紫宸殿的守卫比以往又森严许多。


    此刻,谢元简唯有压下惶恐,开口道:“臣愚钝,未能参透其中关窍……”


    话音还未落,他甚至就能感觉到上方天子的目光如刀一般扎向自己。


    谢元简赶忙续道:“陛下容臣细禀。犯人之所以选中江山殿而非他处,当是只有江山殿符合那个把戏的条件。因此,臣以为,陛下无须过于担忧……”


    上首嘉禧帝微眯起眼,倒是被他这话宽慰些许。


    顺着这话想想,的确,若是将那些行刺图直接弄到紫宸殿,甚至上朝的宣政殿,效果怕是更佳。可犯人却选择放在无人的江山殿。


    嘉禧帝心中转过几转,这几日吃什么药都压不住的惊惧终于慢慢缓下。


    他又问:“那你都查到了什么?”


    听得这话,谢元简心下顿时松了一大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挺过去了。


    “臣查到了那个意欲混在秀女当中入宫的刺客,这是她的供状。”


    谢元简捧上一卷纸,被孙宦官接过去递给嘉禧帝。


    嘉禧帝却摆摆手,示意孙宦官看,只道:“你说。”


    谢元简继续道:“此女乃是顶替了一瞎眼老妪的孙女,自陈从小被平王的人收养于秘密之处,接受服侍人与刺杀的训练。此次受皇贵妃授意,成为宫女后,将在千秋宴上行刺陛下。


    “届时皇贵妃会坐在陛下身边,见机协助一二。且,她还会在太子、宁王、肃王的膳食中下毒,确保在那一日只留下平王一个成年皇子。她准备挟带入宫的毒药,臣也搜出来了。”嘉禧帝周身气氛一下冷凝,面色黑如锅底。


    谢元简又将女犯供出来的行刺计划详细说过。


    嘉禧帝忍着怒意听完,冷声问:“就这些?”


    谢元简:“过了几次堂,所供皆是如此。”


    嘉禧帝重重一哼:“谢卿的手段还是太温柔。把人转到内侍省,再好好审几遍。”


    谢元简讷讷:“狱吏一时不查,人犯昨夜在狱中自尽了……”


    嘉禧帝的目光顿时又化为刀光,狠狠地劈过来。


    谢元简终是忍不住,抬袖子抹了下额角的汗:“她将头发绑在牢门上,吊死了自己。臣与下属都未曾想到,还有这般自尽方式……”


    嘉禧帝眯起眼思考片刻,开口道:“对此供述,谢卿如何看?”


    谢元简小心地瞥着嘉禧帝的神色,谨慎地道:“除口供外,臣目前并未查到人犯与皇贵妃的联系,是以,臣尚不能确认指使她的就是皇贵妃。不过,此事既涉后宫,臣不便继续审理,后续是否移交内侍省……”


    嘉禧帝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改口的打算,心知他这是打定主意要从这浑水里退出去,便是逼他继续查,他也只会敷衍了事。毕竟,也正是因为谢元简如此谨小慎微、知进退,自己才一直让他留在安阳府尹的任上。


    良久,嘉禧帝终是道:“一应卷宗都转到内侍省吧。”


    谢元简忙谢过恩,又对孙宦官道:“卷宗今日都已带来,少尹正在外候着,烦请孙内侍随某来取那些图。”


    那些行刺图的确不宜让太多人看见。


    孙宦官领着个小宦官,跟着谢元简来到安阳府右少尹等候的小房,示意小宦官去接右少尹手中的卷宗。


    谢元简确是拿起其中一袋,亲手递给孙宦官。


    孙宦官接过,看见袋口上贴着封条,谢元简的手指在封条下沿连点三下。


    他不动声色地略点个头,低声问:“这些图,除了谢府尹,可还有人看过?”


    谢元简也低声答:“再没其他人看过。”


    孙宦官抱着东西离开,命小宦官将卷宗送到衙署,自己则回房拆了那个贴封条的包。


    里头面上第一张,便是唯一有三人的那张图。


    孙宦官看了看,将它放在袋上比划,发现封条下沿正对着画上那个华服女人的脸,便又细细去看。


    片刻之后,他猛地一惊,脑中将这事前后过一遍,忙将其他图都收好,单叠起这张快步去往紫宸殿。


    紫宸殿中只有嘉禧帝一人在沉思,显然也还在想这件事。


    孙宦官将画送到他面前:“陛下,这画上协助刺客的女子,虽穿着皇贵妃的服饰,面容却更像皇后!尤其是脸侧这两颗痣!”


    所以这画的意思其实是??皇后在协助刺客行刺。


    嘉禧帝垂眼看过:“谢卿和你说的?”


    孙宦官:“他暗示老奴细看。”


    “他就是太谨慎!”嘉禧帝重重一哼,“此事明显是二郎在给大郎母子下套,他都不敢与朕直说。”


    孙宦官也猜到了这一层,会想到利用采选秀女,倒是很符合宁王的好色脾气。但他还是很不解:“可这图……”


    嘉禧帝面如寒霜:“编出那些梦的人非常熟悉内廷,图出现的前一晚太子又夜宿宫中,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但也只有他了。看来,皇贵妃那里都漏了筛子,不仅被二郎的人哄骗,还被太子的人给听了去。”


    他还是第一次发现到,身边的女人太聪明了不好,但太蠢了也不行。


    孙宦官来回想了想,轻声道:“江山殿的事虽查不出来,可既然是太子教唆那些女子,可逼她们供出人来,以妖言惑众之罪发落太子。”


    嘉禧帝却是瞥他一眼:“然后让史笔记下朕‘违制采选,太子教百姓编造示警梦境以图逃脱’?”


    孙宦官深深低下头:“是老奴糊涂了。”


    嘉禧帝起身在殿中缓缓踱步,沉思许久,才吩咐道:“收回皇贵妃的凤印,且让她先好好‘养病’。再有,向外透透消息。太子与楚溪侯前几日夜宿宫中,气冲紫微,令朕……与皇贵妃都感不适。”


    以后,他绝不会再留太子在宫内!


    孙宦官等了一会儿,见嘉禧帝再无他话,有心问问宁王要如何处置,可瞥到嘉禧帝的脸色后,顿时不敢多言,应着声退出去。


    ○●


    白殊这几日一边在给吴敬书补功课,一边在慢慢画织机的图纸。


    今年他只打算用棉花做冬衣冬被,织布是明年的安排,这图纸也就不用着急。


    就在前几日,谢?的人探到安阳府从永平坊抓了一名年轻女子回去。白殊当即让小黑潜进去,直到听见那女子自己供出皇贵妃,确认谢元简没有抓错人。


    他画一套织机图纸总共花了三四天,而这段时间里一直没有采选秀女的消息传出,想来该是停了。至此,白殊心中的所有担忧才总算全都消散。


    这日下午议事之时,谢?就提到“气冲紫微”一事,天子身体微恙,皇贵妃倒病、无力料理后宫事宜。


    白殊和他交换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笑道:“日后,天子怕是再不敢让殿下留宿宫中了。”


    另三人并不知江山殿中行刺图的事,张峤叹道:“只关皇贵妃禁闭,都没有处理平王。看来,天子对那母子二人真是极宠。”


    薛明芳抱怨:“谢元简怎么就没把宁王查出来呢?太便宜宁王了!”


    谢?伸手点着案台,面上淡淡地道:“不,天子只关皇贵妃禁闭,恰恰说明,他知道这事是宁王在陷害她。”


    旁人都望过来,谢?特意看了眼白殊,见他面上也有不解之色,便细细解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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