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荒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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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死之危,“礼城在安岳地界,我们在这里多管闲事,吃力不讨好,说不得还要被武然竹记恨,不如让武氏一门同艳鬼先打打交道——你在听我说话吗,乐秋风?”

    “在……我在听。”乐秋风艰难回魂,“艳鬼杀飞云,摆明是冲咱们来——”

    “休要胡说。”乐悦笙转向男人,“昨夜同我在一处的人是他,什么飞云飞雨,与我无关。”

    乐秋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清白,便没话找话,“可惜飞云,是个真绝色——居然就死了。少掌教来喜岁坊,没见着个活头牌,只见着死的——”转念又道,“喜岁坊飞字辈儿还有两个也不差,今夜我与少掌教弄来?”

    “我说——”乐悦笙一字一顿,“去煎药。”

    乐秋风跑了。乐悦笙往案边坐下,“人走了,出来吧。”

    男人慢慢扯落巾子,露出煞白一张脸——坚冰夺去大量体温——如此不显凶狠,倒添了七分可怜。

    乐悦笙道,“日后警醒些,再叫人下这种阴损药物,没两年好活。”

    男人眼珠迟滞地转一下,“你为什么管我?”

    他第二次问,用词还都很奇特。乐悦笙纠正,“我不是管你,是救你。”

    男人怔怔地望住她,慢慢泄了力,身体后倾,偏着头,前额抵着桶壁,垂头丧气的模样。

    “今夜过去,应当无事,你不必太害怕。”

    男人沉默。

    “你叫卫栖?”

    “……”

    “昨天晚上来我房中的人,是不是你?”

    “……”

    “你是在同我使小性子吗?”乐悦笙渐觉好笑,撑着下巴盯住他,“我怎么不记得与你有这种交情?”

    男人终于抬头,苍白的面上浮出一层红晕,一半羞愤,一半恼怒。

    乐悦笙被他看得一滞,难免怀疑昨夜酒醉是不是真的对人家做了什么,好半日才正色道,“昨夜既然是你,今早为何不告而别?”

    “为何不能走?”

    乐悦笙眼珠子一转,“毕竟还没有把你银钱。”

    “银钱?”男人冷笑,“你是说——渡夜之资?”

    乐悦笙差点没绷住,索性还他一个默认。

    男人语意极轻,“晚间同谁睡过都闹不清楚,怎么,伺候你的人太多,欢宠的姓名簿子太长,记不住?”

    乐悦笙被他怼得颜面无存,“只说你为何不告而别。”

    男人冷笑。

    “你不说罢了,我还有一个问题。”乐悦笙道,“阿乐是谁。”

    男人生生一个激灵,“你说什么?”

    “阿乐是谁。”乐悦笙道,“昏迷时一直叫阿乐。想来对你而言极要紧,是谁?”

    男人一双唇抖个不住,口里喃喃,不知在念些什么,忽一时清醒,目光凶狠,盯住乐悦笙,“休得胡说——我才不会叫她!”

    乐悦笙已经没了耐心,站起身道,“不说罢了。算你运气不错,阿乐是我的小名,不是如此凑巧,我不一定管你——好生待着,明日再走。”

    掀帘出去。

    乐秋风正在外间摆饭,见乐悦笙出来,“一个流伎,好大的脾气。”

    “我看他不是流伎。”乐悦笙坐下,拾箸吃饭。

    乐秋风在旁陪坐,“我问过坊姐,卫栖早年虽然红过,但过气以后不得志,又缺银钱,沦落到在喜岁坊做流伎,是个生冷不忌的,一串大钱就能寻他过一夜——最下流的一等。”

    乐悦笙又说一遍,“我觉得他不是。”埋头吃饭。吃完往里一指,“你去,与他送饭,药也送进去,看着他吃了。”

    “一个男人而已,我伺候祖宗吗——”一语未毕吃一记白眼,乐秋风立刻消停,拾掇了进去,又飞速跑出来。

    “怎么?”

    乐秋风扔下餐盘,连连怪叫,“我伺候不起。”

    “又怎么了?”

    “他……那个……他在——”乐秋风忸怩一时,扔下一句“自己去看”跑走了。

    乐悦笙摸不着头脑,只能自己进去。男人趴在桶边,背对房门,偏着头,脸颊枕在臂上,一身红衣浸得湿透,勾勒出薄而利的身体线条。

    瘦得惊人。

    乐悦笙走过去,“来把药吃了——”一语未毕,便怔在当场。

    他在哭。

    这个刺猬一样尖锐的男人,被烈性迷药激得投河也不肯乞求帮助的男人——他在伤心地哭。男人陷入难堪的梦境,眼泪从湿沉的眼睫下源源涌出,滑过翕动的鼻翼和锋利的唇角,坠在水中,荡出一层细细的水纹。

    乐悦笙低着头,沉默地看着他。男人没有声音,却比先时大喊大叫更加让人难过。她这样看着他,仿佛能真切地感受他的心境——

    黑暗,凋零,一个人的荒原。

    这样悲惨的哭泣,她只在很多年以前见过。乐悦笙极轻地吐出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药碗边,默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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