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生死纠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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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周嘉和下决心去取回父母牌位,需要再次踏足香兰婆的三间屋。

    每年为供奉牌位续费的日子也即将到来,这一年开始,他已生出勇气独自面对,不用再寄托鬼神。

    因为香兰婆上次说了一些令人不悦的谶言,周嘉和便决定告知顾今朝后,独自前往。

    但他刚刚说完,顾今朝竟直接牵住他的手,紧紧捏住,一脸笃定对他说:“我和你一起去。”

    周嘉和脸上肌肉都僵硬了,简直像在做梦一般。昨夜因心中害怕,才对她斗胆提出请求,轻轻牵住她的手一路走回城寨。谁能想到,她今日竟主动牵他手?

    她抬头静静看他,“我知道你会害怕。我陪你一起去。”

    昨夜发现阿和害怕的时候,如果牵住他的手,他的情绪就能平静很多。

    而面对他父母死亡事件,虽然已经过了很多年,依旧会令他害怕,不敢面对。

    她歪头,像研究了一种人类行为一般,直白问他:“是不是牵着同伴的手,就没有那么恐惧?”

    周嘉和心中波澜万千,知道她对牵手的理解停留在安抚同伴情绪的层面,但她能对他有心照顾,也叫他心中乐开了花。

    “嗯。牵着你,我就不害怕了。”

    他点点头,温柔眼眸望她,感觉日后的新生活充满希望。

    死亡的阴霾笼罩在头上很多年,尽管他平日看似阳光开朗,也总是窜进老街坊邻居家,故意让自己开心融入,似乎忘记心中伤痛。但一个人的时候,尤其黑夜来临时,总是无端生出无边无际的绝望。

    从今往后,就不一样啦。

    他迈出老屋要锁门,顾今朝也执拗地牵着他的手,没有一丝放松。

    他想说,我也没有那么脆弱啦。

    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就这样被她牵着,哪里舍得松开一秒钟。

    他用极其别扭的姿势单手锁上门,怀着崭新希望,愉悦出发。

    牵着手自然不能骑车子,便只好一路走路经过长长龙津道。老街坊认识周嘉和的人不少,看见他竟大剌剌牵着女仔的手,缓缓行于步道,往老人街方向而去,真是稀奇。

    顾今朝猜想路上可能会有不少人驻足观看,昨天她刚刚被警员带走调查,很多人都记住了她的模样。

    她已经观察出,自己的身高在城寨生活的女性之中,也是独树一帜。

    城寨里土生土长的少女,很少能长到一米七以上身高。也许基因条件允许,但是她们从小到大吃得没有什么营养,大多面黄肌瘦。

    顾今朝知道自己在旧世界时期一定曾努力善待自己,甚至可能用了特殊药物,才将身高和体能显著提高。

    住了这么多天,她也大概能知道城寨居民的生活习惯,走在路上,他们会对任何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她大约也能听出很多词汇不是什么好的意思,但她并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只不过,今天很特别,路上虽然有人围观,包括

    游手好闲的青少年,但也无人吹口哨、讲难听的话。

    “阿和哥,今日肯定是去香兰婆那里哇?”踢着易拉罐玩耍的少年驻足,这样问。

    “嗯”,周嘉和郑重点点头。

    又路过不少人,顾今朝陆续听见他们说话,但无人调笑他与她牵手。

    “阿和啊,去看你阿爸阿妈,他们看见你现在模样,一定会高兴的。”

    “和哥,又一年啦。”

    “听人讲你在外面有正经营生,他们在天有灵,一日比一日放心啦。”

    ……

    顾今朝持续观察这些人类,心中有很多不解之处。

    他们好像有时候很像末世生存的人类,自私自利,对别人的苦难袖手旁观。有时候,又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当作闲余笑谈。

    但像今日,他们好像又有特殊的一面。他们似乎商量好一般,不约而同地,在阿和父母的死亡事件面前,展现同情的一面。

    顾今朝这些年见过的人类很多,大多数与她很类似,独来独往。

    人类不会互相攀谈,对别人仔细观察,也是为了抢夺生存资源。居住同一个据点的人类,有时会合作,在资源不足的时候会立即反目成仇,残忍杀戮。

    城寨中,这样复杂又特别的人类关系,令她无法理解。但她仍在细心观察,努力学习。

    顾今朝猛然惊觉,自己主动牵他手,也是不由自主地展露了……

    善意。

    这种从未有过的东西,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一路走至香兰婆的三间老屋,熟悉的感觉再次来袭。

    踏入屋子的一霎,顾今朝感觉脑中一阵电流划过。果然,她脑海中再次出现了那本书。那本在第一页就预言了她的死亡的传记。

    这一次,这本书有内容的页数比上次多了一些。

    她仔细翻阅,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没有人比她更想活下去。

    强烈的念头在脑海中盘旋,传记中的大佬周安宁,她已经不在意他是否无辜。

    也许没有他的存在,引发碎尸案的前因后果随之消失,可能压根就不会发生。

    她身边有了阿和,她能想象面对一桩可能发生的残酷碎尸案时,阿和是否又会红着眼睛拼了命地想救她,送死。

    她要找出更多蛛丝马迹,尽快在九龙城寨中找到周安宁。

    然后,毫不犹豫地杀死他,夺走他的一切,取而代之。

    她本就不是正常人类,没有所谓的道德感。

    她只想好好活下去。

    同阿和一起。

    顾今朝聚精会神地翻阅脑中传记,骨节分明的手也将周嘉和的手纂得更紧。

    她很快记录了重点:

    “1992年,碎尸案发生后,周安宁作为重大嫌疑人被捕入狱。同年,犯罪心理学专家陈雪莉从英国归来,加入西九龙重案组,负责此案。三年奔走后,案件失去进展,周安宁被无罪释放。”

    顾今朝这一次仔细看,才注意到负责办这桩碎尸案的警官,竟然是陈雪莉。但现实似乎与书中不同,传记中,陈雪莉1992年才会来到这里。

    “1995年出狱后,九龙城寨早已拆迁完毕,改建公园。周安宁性情变得成熟沧桑,于城寨遗址公园附近默默开了一间档口,贩卖普通吃食。”

    “周安宁早逝的母亲喜爱在餐品中放芝麻调味。周安宁的档口中贩售的每样餐点,都会添加大量芝麻。正因这一点特别口味,档口渐渐小有名气。”

    “许氏集团千金尤其爱这口味,看好其发展,特地赞助一笔做了股东。许氏千金投资周安宁开一间连锁餐厅,大获成功,很快赚得第一桶金。”

    ……

    到这里,书页戛然而止。

    顾今朝心中想法蠢蠢欲动,原来餐品内多放芝麻是可能爆火赚大钱的。阿和做饭就喜欢放芝麻,还很好吃。

    看来,这第一桶金就可以直接取代书中大佬了。

    她舔舔牙尖,杀心大起。

    她打算找找城寨中的线索。找到一个年纪二十左右的人,做饭喜欢放芝麻,而且是因为去世的母亲喜欢才这样做。城寨中人多口杂,想必不难打听。

    找到他,杀了他。

    她眼神中露出杀气。

    香兰婆再次看见顾今朝的脸,核桃般褶皱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惊恐。

    她甚至能看出这个年轻女孩身上藏不住的杀气。

    周嘉和还是礼貌地打完招呼,说出今日来的目的:“阿婆,这么多年,我阿爸阿妈牌位供奉在这里,幸苦你帮忙。今日,我打算将他们带回家啦。祝福阿婆,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香兰婆叹了口气。

    周嘉和从六岁之后,每年都来,每次来对她客客气气,是个善良孩子。

    她实在不忍,看着那个危险女仔在他身边,迟早害死他。

    香兰婆还是对他指了一条明路:

    “阿和,你从此就不必再来了。”

    “但阿婆心疼你,还是要给你讲一件事。”

    “既然你不愿意和这个女仔分开,那你便改个名字,也许能换个命运吧。”

    “我为你算的名字,叫做‘安宁’。”

    “可保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顾今朝一瞬瞳孔放大,从自己的思绪中猛然出来,返回现实。

    改名,安宁。

    从周嘉和,变作周安宁。

    周嘉和还未反应过来,顾今朝便捏紧了他的手,望向他,下意识地大声喊:“不改!”

    她摇摇头看他,不自觉地再说一次,“不要改。”

    怎么可以?他怎么可能是那个人?

    一时间,顾今朝翻过的那本书,白纸黑字在脑海里盘旋。她怎么也不敢相信。

    周嘉和见她紧张模样,登时心软。但他还是礼貌地回应:“阿婆,谢谢你的好意。名字是我阿爸阿妈起的,代表他们的美好

    祝愿,我不会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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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兰婆恨铁不成钢:“你若改了名,我算到你可以活很多年,很多岁。不改名,便是短命鬼!”

    说话难听,周嘉和却并不生气,只是轻轻笑着:“谢谢阿婆关心我啦。我无所谓活几岁,只要活着的时候觉得每一日值得就好。那我便取走我父母牌位,以后尽量不来打扰阿婆。”

    “阿婆,再见。还是祝福你,安宁两字我送你,祝你永远身体安康。”

    顾今朝的手一丝也没有松,周嘉和只好单手将两块沉甸甸牌位搂在怀中,就这样心情愉悦地离开。

    顾今朝心情复杂,一句话也不说。

    好险,阿和差点被香兰婆改命成了那位她打算杀死的大佬。

    还好,他不会改名。周安宁一定另有其人。

    她控制不住地执拗地努力朝这个方向思考。

    绝对不会,阿和绝对不会是她打算杀死的那个人。

    回到老屋之中,周嘉和认真将牌位藏于柜底。

    看他心情正常,并未显露害怕和难过,顾今朝的手终于松开。

    一上午已经过去,周嘉和朝气蓬勃地出发去买菜买肉,兴致勃勃讲:“我去做滑蛋牛肉饭给你吃。”

    再次做好这一碗热气腾腾的滑蛋牛肉饭,上面星星点点撒着熟悉的芝麻。

    芝麻不便宜,城寨里没有档口会这样做饭。同样的价钱,怎么节省食材怎么来。

    顾今朝的心情一点一点低落下来,她脸色难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阿和,你为什么会放这么多芝麻?”

    她很不希望听到那个答案。

    周嘉和现在不再惧怕谈论父母,但提起来,难免还是苦涩地讲:“我阿妈还活着时,喜欢在给我的饭里放芝麻。芝麻不便宜,她疼爱我,只给我一个人放。”

    “所以,我觉得芝麻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啦,我也只给你放。”

    他当然没指望自己的小小心意能被木头般的女仔听懂,但只是自然而然,讲出一腔热忱。

    顾今朝的心情跌倒谷底,埋头吃饭,但连抓着勺子的手都在颤抖。

    再怎么欺骗自己不要相信,可她的理智尚存。

    他就是那个人,无疑。

    她不相信任何人,任何命运。但是那本书,是带她来这个世界的媒介。

    如果她连那本书都不相信,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饭香得离谱,放了这么芝麻,浓香滋味在齿间无尽蔓延。一直到她吃得干干净净,浓烈的芝麻香气,仍然在齿间挥之不去。

    她可以百分之百确认,周嘉和就是传记中的周安宁。世界上不会再有这种巧合。

    他会成为碎尸案的嫌疑人,将她肢解成一块块尸块?

    她无法想象这一切会怎么发生,而且,本该1992年出现的陈雪莉警官,也提前出现在这个世界。

    甚至,她的死亡危机可能会提前。

    ()    周嘉和仍穿着新买的围裙,在小小厨房忙碌。

    围裙下他只穿一个背心,露出两条坚实胳膊来,二头肌若隐若现,汗滴涔涔,形状十分好看。

    顾今朝心烦意乱,忍不住对他说:“阿和,下午你去店里开张吧。我想睡觉。”

    他回过头来,温柔看着她轻笑,“好啊,我走后你锁好门。如果有事,用呼机CALL我。”

    他那日斥巨资买下两个呼机,专属于他们二人,不会失去联系。

    他终于忙碌完毕,端出一碗糖水,是新学来做的红豆沙,听说女仔都喜欢这款,做起来也简单。

    “你尝尝看啦。糖水档的阿公教我,说这个很有营养。”

    他双眼发光,渴望地看着她,像是店铺里美容完毕得意地张扬求表扬的宠物狗仔。

    顾今朝捻起勺子,红豆沙入口,豆子柔软烂腻,百般香甜。

    “很好吃。”她还是这样说。

    周嘉和像得到天大夸奖,这就打算风风火火出门做事,去努力赚钱。

    他走后,顾今朝默默坐在床铺间,脑海中狂乱思考。

    那个人居然真的是阿和,她第一次看见自己是碎尸案的受害者时,就早已下定决心,一旦找到周安宁,就立马杀了他。

    可是现在,怎会如此?

    脑海中混乱不堪,她好似又产生幻觉。

    幻觉中,努力行走在废墟、冰川、荒漠的她自己,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冷冷地质问:

    “66号,你忘了你一路是怎么活下来的了吗?”

    她怎么会忘记?从陨石坠落中死里逃生,在岩浆蔓延时残忍地蹬开抓着她腿脚的手臂,从废墟荒野中拨开瓦砾逃出,杀光了一大片人获得一点点水源,在没有麻醉剂的时候忍痛切开血肉取掉子弹。

    她总是用尽全身力气奔逃,残酷地在斗争中杀死竞争者,在极端的世界每日想尽办法活下去。

    她早就记不清自己的初始编号,但她一直努力活了那么久,直到66号啊。

    现在,好不容易拥有一个崭新世界,她怎能背叛自己?

    所有对她生命有威胁的人,都必须早早杀死。

    阿和……也不能例外。

    她惆怅地看着丝网铁窗,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很想去楼顶去看看,见见阳光。

    七拐八绕,她记录下来唯一一次去过楼顶的路线,再次达到。

    这里有一处水龙头,细细水流,城寨里不少人在这里浣洗衣服。

    这里极为难得地可以沐浴阳光,一种很奢侈的自然资源。

    顾今朝闭上眼睛,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身上,体温稳步上升。

    她又看到幻觉,阿和卖力地坐在这里为她洗衣服的模样,挥之不去。

    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穿着的干净衣衫,感受到填饱的胃。每一处器官的在阳光照耀下缓缓舒展,它们从未这么舒服过。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

    这样好过。

    她百般思绪(),??澏虎N??????驛?筫??()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就让他死得快一点,舒服一点,没有任何感觉。这样,也算报答他。

    她抬腿穿过层层楼梯,找到一间药铺,要了几支镇定剂。

    在他熟睡时,直接掐断脖子,或者将刀刺入心脏,可以瞬间毙命。

    她麻木地提着东西回到老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先被刺了一般,一阵一阵抽搐疼痛。

    她躺在床铺上,忍着心口疼痛逼自己睡过去。

    她又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大颗陨石坠落,炸出绚烂光彩。

    她好像躲在碧绿深渊里,耳边是巨大的轰鸣,胸腔因为缺氧剧烈抖动,几乎失去呼吸。

    下一秒,梦里突然出现阿和的脸。他俯下身来,轻轻吻上她的嘴唇,将氧气传递给她。

    再下一秒,他的脸突然消失。

    她猛然惊醒,外面天早已经黑下来,时钟已经指向晚上九点钟,老屋的门被打开,阿和高高兴兴回来。

    他今天卖力做事一直到现在才停歇,兴高采烈地讲:“今日我洗了五只狗狗,它们都好得意……”

    “赚了好一笔……”

    “开诊所的钱,指日可待啦!”

    他开心讲述,她便越觉心里刺痛更加强烈。

    今夜她会按计划,杀死他。

    她强烈地觉得自己应当同他告别。

    她几乎不忍看他的脸,但还是决定再最后一次仔细看他。

    顾今朝站起身来,走至周嘉和身边,只离他脸颊二十公分,静静看他。

    她记不得大多数人的样貌,但周嘉和这张脸,却如烙印般深深刻进她脑中。

    以后也许也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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