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失忆(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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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埋在院内已然七载的竹叶清,挖出来之后再揭开宣纸和糯米糊封口,坛内酒香四溢,拂去酒坛的泥巴,拎起来,倾泻而落,如瀑布般淋湿坟头干燥的土地,把枯萎草茎下的黄土都浸湿成一大片一大片红褐色泽。

    周山恒将倒空的酒坛搁下。

    一旁静静站着的周母拭了拭泪,悲伤让她的口鼻两端多了几道深深的纹路,“这是你爹生前埋下的竹叶清,我同他一起酿的。”

    周父离开时,周一郎还没学会说话,他对生父没有多少记忆,但是察觉到了母亲的伤心,便牵住周母的手,拍了一拍,“娘,你别哭。”

    “娘不哭。”周母擦干净泪痕,说道,“今年是个好年,你哥争气,考了咱们州的头名,今日就要启程上京赴试了。”

    周山恒在坟前上了三柱香,“爹,我走了。”

    他穿着双层的青色交领夹衣,外袍则是深得发黑的靛青色,整个人高拔结实,身形如同山崖上的劲松,早已经不是从前恛惶无措的孩童。

    周母为他披上羊皮裘衣,普通人家冬日能穿的夹衣都是苎麻、葛布的材质,到了北方,定然不足以御寒,而裘衣普遍是富贵人家才能穿得起的,尤其是狐裘、貂裘、獭裘,普通人家最多不过穿着羊皮、猪皮制成的裘衣。

    京城一带必然寒冷,周母卖掉了今年织的布匹,才向同村蓄养牛羊的乡邻买来羊的皮毛缝制裘衣。

    周山恒说道:“娘,你要多保重身体,一郎,照顾好母亲。”

    周一郎点头如捣蒜。

    周母给他检查了一遍文解、家状和结保文书,这些都是届时到了京城,举子报名要用的凭证。

    她最后看着周山恒背上沉甸甸的竹笈,离开院子。

    这时候才是五更天,天际还未亮起,公鸡叫了第一遍,但是在江州村野的冬天,距离天亮还很远,乡野里是蒙蒙的光,漠漠水田一片空旷,呼吸之间都是来自脚底草茎和屋檐霜露的清寒之气。

    苦楝树已经落尽了叶子,枝头上是剩下一串串又黄又瘪的苦楝子。

    周母忽然又想到了长子在襁褓中被抱离的那一日清早,也是这样的冬日,这样的光景。

    江阔,周江阔,这是周母来起的名字。

    长子和一子虽然是双生,但似乎并不完全肖似,或许是刚满月都皱皱巴巴的,无从判断是否一模一样。

    抱走长子的僧人说,双子中的长兄生来魂魄不全,没有七情六欲,不可入红尘,否则必有祸事发生,性命不保。

    周母原本不信,可对方是大澄的国僧,她不过是一农妇,只在万般不舍的情况下,听国僧的劝告,将襁褓中的长子放到了惠福寺,国僧说,以后万不能再同此子有联络,否则就是害了孩子,而等孩子长成之后,国僧一次游历江州,自会过来将孩子带在身边教养,继承衣钵。

    因此哪怕万般念想,周母也没有去惠福寺探望孩子。

    但是那一日路过的僧人前来求水喝,周母从卧室的

    窗向外望,一眼就认出了长子。

    江阔确实和山恒长得不像寻常双生那般一模一样,但是眉眼处仍是有一定相似的。

    周母看着周山恒的背影,忽而张口念了声一子的小字:“子越。”

    周山恒听闻,回首正要往回走。

    周母又摇摇头,“没事,去吧,路上注意安全,谨慎些,文书莫要丢了。”

    周山恒点头,沉默地继续前路。

    他攥紧了手中的两根红线,那是从惠福寺的月老树上摘下来的,那时他和辛禾雪一同绑了上去。

    辛禾雪没有收他送的玉镯,姑且这红绳线也能算是定情信物。

    京城辛氏……

    周山恒默默念着。

    ………

    今年重阳的时候盲雨满城,日阴,疏风冷雨昭示着今年冬日必然多雨多雪。

    十月份,不周山上的枫叶经过霜天,颜色赤红参错,夹杂在松杉之间,纵目望去,仿佛珊瑚灼海。

    十月初五,是民间所说的“五风信”,从今天之后寒风大作。

    五风信起授寒衣,暖阁围炉看雪飞。

    雪片飘落到湖心,不过湖水还尚未到结冰的时候。

    湖面浮起两个泡泡,白锦鲤搅乱了水纹,鳞片在黯淡的天色里银光闪闪,分外显眼。

    辛禾雪变换人形,扶了扶湖岸边的竹子。

    他身上披着一件绒毛披风,雪白厚重,宽大地笼罩住修长身形,但内里则是薄薄的单衣,贴着瘦削的脊背。

    皎白细长的指节曲起,寒竹相映,仿佛是上好的玉。

    辛禾雪缓了缓心神,他记不得这是第几个七日了,一边听着K重述剧情梗概,一边顺着路上留下的标识往一旁破败的寺庙去。

    这座破庙坐落在京郊,正好位于从不周山出来后、进入京城外城之前的林子里,四周围松林与竹林环绕,静谧安宁。

    若是遇到雨雪天,这里离京城还有那么一段路,又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这么一座破庙,赶路的穷书生就只好在此处歇一歇脚,或者夜里将就一晚。

    这寺庙的规模并不大,没有山门、没有迦蓝殿、没有法堂等寺庙的功能建筑,推开木门进入,前堂直接工供奉着佛像,佛像也已经破败不堪了,塑像用的金箔早已经被贼盗偷走,露出底下的陶土来。

    也正因为是泥塑像,换做是铜塑像,也会被贼盗一起盗走抵卖。

    穿过前堂,左右两侧是曾经的僧房,这两间好像是已经被他收拾出来了,屋内整洁,窗明几净。

    辛禾雪指腹捻过桌案,一点灰也无。

    他打扫得还真干净。

    K沉默不语,只是看辛禾雪的动作,想到了被小猫奴役,还乐颠颠地收拾打扫了房屋的书生。

    辛禾雪发现了自己在床边墙上留下的记号。

    由于天地缘法的限制,锦鲤妖本来是在重新入水清洗记忆之后,连同任何试图留下的有关于凡人姓名等信息日记也会被

    消除。

    不过这床头留下的记号不是日记,没有姓名等关键信息,算是卡了天地规则的一个漏洞,因此和湖边的指向标记一起留了下来。

    辛禾雪端详了片刻,左边的是他画的日历,他应该是每过一天都会划掉一个数字,今日是十月初五。

    右边是……

    正字写到了第三笔?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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