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压境(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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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寒风卷过树梢,在远方的山林里发出空荡的呼啸。塞北的天空,即使在清晨时分也是暗沉沉的,像一片浓的化不开的厚重阴云,沉重地压迫在每个人的头顶上,与一片苍茫大地遥遥相接,连成一色。
隔着险峻的山岭,隐约可以看到昏沉的北方天际线上,滚滚烟尘腾起,仿佛有接天盖地的大军,正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向南压来。
万里骁山,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天险,横亘在塞上草原与大孟的边境之上,崇山峻岭,绵延不绝,将天际掀起的黄尘遮蔽大半。
骁山之内,一个平凡的小小村落坐落于山脚下,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陡然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村口的石碑上,年岁日久,苔痕斑驳,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戚”字。
“戚……”一行人中,侍卫模样的人勒马驻足,轻声念道。
在众多侍卫当中,一个少年公子端坐马上,目光也停留在了这片模糊的字迹上。
“殿下。”侍卫的声音极低,在少年公子耳边道,“这应当就是戚家村了。”
“村中为何无人?”少年道。
他生得极为清冷,一身雅致的白色锦袍勾勒出挺拔的身姿,漆黑的双目宛如点墨,只有颊边显露出的一点柔软轮廓,昭示着他的年龄并不算大。
侍卫上前挨家挨户敲门打探,终于有一家打开了院门。开门的妇人似乎有些惊惧,侍卫态度有礼地问道:“听闻当年的镇国公戚家,祖籍便在此地。当年戚少将军扶灵离京,归于桑梓,敢问如今可在村中?”
听到“戚家”的名字,妇人面色顿时一变,道:“你们莫非是官府之人?”
侍卫连忙道:“我等乃行路客商,因仰慕戚将军与少将军威名,特来拜谒。”
听到他诚恳的语气,妇人面色这才缓和了下来,道:“少将军早已不在村中。”
“却是为何?”侍卫愕然。
妇人摇了摇头,目光中流露出一片哀伤之色:“少将军扶灵归乡,将戚老将军与夫人的灵柩合葬于祖坟之中,甚至未见我们之面,便带着二小姐离开了戚家村,从此不知所踪。”
侍卫沉默了片刻,这才道:“那方才我言及戚家,夫人为何如此惊惧?”
妇人叹息道:“不瞒这位爷,实是今日有所不同……”
话音落下,她的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方才乘马立于村口石碑旁的少年公子,此时已勒马来到她的面前。他礼仪举止似乎极好,马匹行至近前,他并未高居马上问话,反而翻身下了战马,身姿挺拔地立于门边,极为有礼地开口道:
“想是因为,今日是戚老将军的忌日。”
少年态度虽温和,可浑身上下却有一种贵重至极的气势,令人不敢直视。
妇人在他的目光下,顿时有些战战兢兢,不敢直视。这时,另一名侍卫策马而回,在少年公子身旁垂首禀报道:“远近数十村,在戚家祖坟之旁为老将军立下了祠庙。今日正是将军忌日,民众皆在庙中洒扫祭拜……”
大孟律法,私人不可立庙。除了朝廷许可、全国通祀的寺观,其余祠庙设立,均须通过地方官府上报朝廷,非先贤忠烈得朝廷敕封者,均不得私立祠庙。
而戚家……
侍卫小心地看了那位少年公子一眼,心道:七年前邙谷之败,世代忠烈的戚家被圣上下旨褫夺镇国公爵位,革职彻查。戚老将军在狱中郁郁而死,满朝震动,北疆骚乱,众将上书,元慧皇后脱簪跪于殿前……在各方压力之下,天奉帝这才应许免除少将军戚玉霜之责,戚家余众不坐其罪。
戚家戍守北疆多年,在民众心中宛若神祇。如今骁山沿线这些村落,私下为戚老将军立庙,地方官吏不可能不知,不过是心中同样敬慕惋惜,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少年公子的目光中,难辨神色,半晌之后,他清冷的声音响起:
“祠庙立于何处?孤……我也当前去祭拜。”
……
袅袅烟烛在寒冷的空气中升起,白烟缭绕,几乎将整座祠庙笼罩在了迷蒙的雾气之中。
戚玉霜坐在房梁上,看着戚老将军的雕像静静立于殿内,在烟雾之中,连面目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凡人立庙塑像,往往加以夸大。更何这位在北疆百姓心中奉若神明的将军,泥工巧手接到这个活计,大约是心中激动,便怎么威武雄壮怎么来——身高九尺的塑像,活生生雕成了一副膀大腰圆、怒目睁眉的模样,金甲煌煌,明如日月,背后是传说中戚家祖传的铁脊震天弓,腰间是号令三军的寒钢龙泉剑,虬髯飘洒,肌肉贲起,仿佛要将一切魑魅魍魉斩于剑下。
戚玉霜轻轻地笑了一声。
她爹若是知道自己百年之后,留下的是这样的形象,一定会无奈地摇头而笑。
塑像之前,隐约还能听到老人的恸泣之声:
“奸臣当道,岁凶年馑,如今犬戎兴三十万大军,悍然南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转眼间已经兵临骁山,请戚将军救我等于危难,早日……显圣!”
“请戚将军显圣!”
“请戚将军,早日显圣——”
哭声响彻在庙宇中,戚玉霜目光中的笑意渐渐褪去,化作了一阵无边的深沉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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