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寸草春晖【二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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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乐知时看过一则新闻，是一个被报道出来的灾后孤儿的事迹，新闻里不断地提到“社会各界的好心人”、“善举”和“献爱心”等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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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他乖巧地坐在电视机前,想的却是“我和他好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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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报道里的字眼像是刻在了他的心里，每当看到类似的消息,乐知时都会拿来和自己比较，然后在心里悄悄地感叹他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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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不由自主地把每一个对他好的人视为“好心人”，把大家对他的关心和爱护视作“善举”，然后尽全力回报他人的爱心。这些行为已经刻在他的骨子里，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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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这么多善良的人之中，乐知时最想报答却最无以为报的就是宋家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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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面希望自己能永远为他们奉献快乐和温暖，一面为了自私的爱对他们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两个互相违背的意愿矛盾地拉扯，几乎要将他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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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客厅里,乐知时懊恼地想，他这次可能真的表现得很差,生病和恐慌令他思路混乱，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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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可以再坚定一点，明明可以不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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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客厅对他们而言太过熟悉,仿佛每一个角落里都残存着幸福的幻影。小时候的乐知时和宋煜坐在父母膝前搭建乐高积木,四个人一起坐在电视机前抢着不同频道，冬天依偎在同一条加大好号毛毯之下,还有一起吃过的数不清多少次的宵夜。???c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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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们分散在同样的空间里，很紧密的心被冷的空气隔开,每一个人都沉痛而静默,读秒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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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幻听一样,乐知时听到了宋谨开口说话的声音,艰涩而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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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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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只听到一个开头，林蓉就已经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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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乐知时心口一痛，“宋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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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谨坐在沙发前，那个背影好像老了十岁，“我每天都忙着挣钱，想让你们过富足一点的生活，没有负担，我回到家里，就想着要好好和你们聊聊天，当个像样的家长，因为我们的肩上承载的其实是两个家庭的期待。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点也不了解自己养大的两个孩子。有时候我看着你们，觉得真不错，我人生一点儿遗憾都没有，这俩小孩都这么优秀，这么好，我特别为自己骄傲，甚至觉得以后可以……可以在去见乐奕的时候，腰板儿挺得硬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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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有点抖，眼神放空地望着黑屏的电视，仿佛乐奕此刻就在眼前，他伸手就可以揽住他的肩膀，像过去一样，“我可以跟他说，看我把你儿子养的好吧，没准儿比你自己养的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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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谨摇摇头，“幸好只是做做梦，真被他知道，可能会觉得我特别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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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渐渐地收住，“我……到后来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宋煜怎么老不回家啊，怎么总是孤零零一个人，明明也不是找不到人陪的条件，愣是一次恋爱也不谈，性格冷淡，这也没什么好说的。乐乐怎么上了大学，也开始不回家了，就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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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蓉听着，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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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知道吗？我和小蓉，我们每周末都盼着你俩回来，她一到了周末做一大桌子菜，然后都是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吃，怎么都吃不完。我们就想，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够好，不够关心你们，就想着看能不能多上上心，多为你们的未来打算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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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煜垂下了头，手也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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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们偶尔回来一次，好像又挺开心的，所以我怎么想都想不通，只能说服自己是你们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这都正常，是吧。”他自嘲地笑了笑，“结果竟然是这样的，谁能想到呢，我的大儿子喜欢上我的‘小儿子’，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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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喃喃自语一般，“挺好的，早点知道比较好，免得一直被蒙在鼓里，还操碎了心替你们谋划，我看以后也不必了，省得耽误别人家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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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现在说，我能接受你们，那是假话。没人能接受自己的两个孩子突然在一起。周围的人没有不知道你们的关系的，出去了谁不说一声老宋家的两个儿子。好，现在你俩要在一起，你们现在手牵着手出去，多难堪，人说你们是兄弟俩，你们要怎么解释，解释完了你们走了，大家怎么在背后议论你们……这些躲都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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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并不好听，但都是宋谨掏心窝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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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张老脸，无所谓，他们要说我们家乱，说这些都是我和小蓉教出来的，那没有办法，只能受着。可你们的日子还长得很……”说完这句，他再一次陷入久久的沉默，仿佛失去了气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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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开口，每个字几乎都像是用钝刀一点一点锯出来、磨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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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走到街上，可能会被人骂恶心，被人笑话。没人管你们的……你们的爱情有多干净多好，有偏见的人看你们和看病人没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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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了宋谨。”林蓉几乎有些听不下去，坐到他身边，半依靠在他身上，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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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说。”宋谨深深地吸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决绝，“你得让他们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说的跟以后他们要面对的一比，都是小巫见大巫。别以后遇上了，后悔了，觉得挨不住，那这个家到时候就真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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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是一个失败的父亲了，我不希望你们以后也过得失败。”宋谨从沙发上起来，背影看来很是疲累。那个曾经可以一手抱起小乐知时另一手抱住幼年宋煜的男人，如今年过不惑，却悲哀地倾诉着自己对两个孩子的种种困惑，对他们未来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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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煜想，他让自己的父亲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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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们也已经想要一条路走到黑了，算了，你们的人生总归是你们自己的，我们哪怕再想帮你们，再怎么写想牵着你们往康庄大道上走，都是白费功夫。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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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毕，宋谨绕过沙发，没有看宋煜也没有看乐知时，朝家门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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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蓉转过来，焦急地叫住他：“宋谨，你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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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上外套，打开了门，冷风迎面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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