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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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那几个孩子看,他长得好,打着伞,一身长袍,衬着通身的气度看得那几个小孩儿有点发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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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玉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脸,没有开口,就这么越过了他们,漫无目的地在这北平城里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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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环让他早点儿回去,回哪儿呢,李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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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玉不想回李公馆,可不回李公馆,他又能去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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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进李公馆的时候,兰玉想,熬吧,李老爷子年纪大了,说不定他死了,亦或者腻了,他总能为自己谋个出路。他就能离开北平,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他又是个男人,有一技之长,从头开始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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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世事不由人,走到今天,他竟彻底没了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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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玉恍恍惚惚地走着,雪越下越了,朔风凛冽,刮得凶,卷着柳絮团似的雪扑在脸上,冰冷刺骨。他是初夏时来得北平,转眼已经半年了,可看着周遭的一草一木,甚至连空气都是陌生的。突然,路边有人拉着骆驼顶着风雪艰难而行,驼铃声清脆,一声又一声地传入耳中,兰玉看着从他身边走过的骆驼。拉着骆驼的是个高壮的汉子,戴着粗布头巾围脖,脸蒙得严严实实的,那双手粗糙,把着牵着骆驼的缰绳,每一步都走得又沉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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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玉看着前头的骆驼,不知怎的,突然觉得疲惫无力,竟像是走不动了。他停了下来,茫茫然地站着,朔风呼啸,风声钻入耳中,兰玉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松了手,伞就跌落在了地上。兰玉慢慢低头看着掉在地上的伞,再抬起眼时,竟在路边看见了一方水池,水面结了薄薄的冰,光一照,折射出剔透而美丽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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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玉安静地看着,竟有种被蛊惑了的恍惚感,情不自禁地靠近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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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朔风递来一把清亮的嗓音,道:“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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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玉反应迟缓,过了几秒,才转过头,就看见了一双含情带笑的眼睛。来人脖子上裹着羊绒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似乎是见兰玉没认出他,他扯下围巾,说:“我,花小梁,您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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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玉看了半晌,才点了点头,说:“花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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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小梁笑道:“这下雪天,您怎么在这儿?刚在车上瞧见您,还以为是看花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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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玉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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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小梁道:“您这是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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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玉想了想,才道:“随意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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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小梁诧异地瞧着兰玉,说:“下大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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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玉抬起头,看着不知何时下大的雪,点点头,说:“下大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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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小梁哑然,兰玉脸色苍白,眉宇间掩不住的恹态,实在不像是走走的模样。花小梁犹豫了一下,道:“您看现在下这样大的雪,您想走不如等雪停了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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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玉说:“不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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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小梁道:“您这身边怎么也没人——”说着,他突然想起今天是李家老爷子出殡的日子,顿了顿,握着兰玉的手臂,笑道,“那怎么成,我家就在附近,您不如先跟我回家避避雪,月牙儿也在家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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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玉重复道:“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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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小梁说:“是,那丫头前些时日还惦记您呢,问我您什么时候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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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是一道坐黄包车回去的,花小梁说他家就在附近,却还是有一段距离,下了车,花小梁就领着兰玉转入一条民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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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是个小四合院,不大,花小梁说:“寒舍简陋,兰先生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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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玉说:“花老板直接叫我兰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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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小梁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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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一入院子,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跑了出来,是月牙儿,小姑娘蓄了短发,穿着厚厚的棉衣长裤,看着像个清秀的小男娃儿。她一见兰玉,眼睛就睁得大大的,攥着花小梁的衣袖,怯生生的,有点儿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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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小梁薅了薅月牙儿的头发,说:“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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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儿看着兰玉,就朝他鞠了个躬,兰玉一怔,干巴巴地说:“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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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小梁笑起来,说:“里面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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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儿,去烧壶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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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儿当即松开花小梁,脚步轻快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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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小梁说:“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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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花小梁在北平唱红了之后买下的一个四合院,不大,胜在地段不错,离他唱戏的茶楼近,屋子里拾掇得很是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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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是刚泡的热茶,白瓷茶壶,沸腾的水徐徐地冒着烟,花小梁说:“天气冷,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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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玉看着那杯泛着热气的茶汤,抿了抿嘴唇,低声道:“多谢。”他捧起茶杯,热乎乎的,暖着冰冷僵硬的手指。兰玉喝过几口热茶,身体也慢慢热了起来,他看着面前的花小梁,好像一点一点清醒过来,说:“麻烦花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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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小梁道:“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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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小梁最擅察言观色,那日他见李聿青,李明安急急来寻兰玉的样子,顿时就记起他曾在哪里见过兰玉了——就在他唱戏的茶楼,李鸣争和兰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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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小梁想起北平城里的传闻,道是李家老爷子娶了一房姨娘,是个男人——几乎是一种直觉,花小梁笃定兰玉就是李老爷子娶回李公馆的九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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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长在梨园行,年少成名,不知出入过多少高门大户唱堂会。高门大族里是非多,他听过许许多多见不得人的事,至于兰玉和李家的少爷纠缠不清,他虽诧异,却也深谙不该问的不问的道理,自不会多加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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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小梁道:“听口音,兰先生不是北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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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玉说:“祖籍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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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小梁说:“扬州啊,说起来三年前我曾经去过扬州一回——”兰玉抬起眼睛看着他,花小梁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有几分俏皮,说,“有人出了大价钱,请我去扬州唱堂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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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可惜那次去得急,走得也急,没来得及在扬州好好转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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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玉说:“扬州的风光虽好,不及花老板的戏,举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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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小梁笑了起来,道:“混口饭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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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一边喝着茶,屋外朔风携快雪,隐约能听见呼啸的风声。花小梁谈及唱戏,侃侃而谈,眉宇间透着股子洒脱,兰玉看着他,猛的想起花小梁在台上唱戏那天,他跪在李鸣争身下,含着他的那东西的不堪模样,突然就生出几分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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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不在焉,花小梁叫了两声,才见他迟钝地抬起头看着自己,花小梁也不在意,笑盈盈地说:“我看兰先生的手,不像是干粗重活计的,像是抚琴弄乐的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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