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陛下虽然好杀人，但的确是仁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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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歪着身子，一只手摊平伸向了万士和，对着张居正说道：“先生看到了吗？这就是咱们大明读书人诡辩的能力，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都能说成活的。”</p>张居正认真思索后，非常确定的说道：“臣看到了，陛下，臣倒是以为大宗伯所言有理，这仁字，解的好。”</p>
“陛下，臣以为这个禁绝烟土纳入考成即可，不必权宜考功，单独设科，若是日后烟土糜烂，未尝不可，事从权急。”</p>
张居正的意思是，将禁绝烟土纳入考成的范围内，一旦谁辖区内出现了烟土泛滥之事，多级负责多级查问，如果真的泛滥成灾，万能灵活指标，也可以启用。</p>
他反对权宜考功，是因为情况并不是很恶劣，没有到特殊考功的地步，若是真的糜烂，再如此也不迟，可以纳入工具箱备用。</p>
“王谦最近上了道奏疏，朕下章了内阁，先生为何还没有写好浮票。”朱翊钧好奇的问道，权宜考功法朱翊钧收回了自己的打算，按着张居正说的纳入考成，但王谦那本吊诡的奏疏，张居正迟迟没有给出意见，着实是怪哉。</p>
是好是坏，倒是说句话啊！</p>
张居正一脸复杂的说道：“陛下，王次辅一家，都是这样的吗？臣实在是不好评断，犹豫三日，还是贴了空白浮票，真的是一言难尽。”</p>
“什么样的？奸臣模样？”朱翊钧笑着问道。</p>
张居正点头说道：“对。”</p>
“先生对王次辅一家，似乎有偏见，如此个人的评断，在先生身上可不多见。”朱翊钧啧啧称奇，张居正对王崇古的恶意，从不掩饰，甚至这种恶意已经变成了一种偏执和刻板，无论王崇古做了什么，张居正都是下意识的从奸臣的角度出发。</p>
张居正再次点头说道：“对，臣对他们一家的确是有偏见的，若非圣君在朝，臣可能会将其彻底赶出朝堂。”</p>
太傅帝师承认自己的偏见，即便是王崇古自万历二年就一再证明自己已经知道改悔了，并且忠君体国，经邦济国。</p>
但似乎无法改变这种刻板的认识。</p>
“也不怪元辅吧，实在是王谦这本奏疏有点过于…”万士和小心斟酌了下才说道：“过于离经叛道了。”</p>
万士和的这个形容，颇为保守。</p>
王谦上了本奏疏，关于燕兴楼交易行的，他的奏疏有数千字之多，其核心内容就只有一句话，皇帝要坐庄。</p>
王谦觉得船舶票证、绥远驰道、矿业票证，本质上就是一种记账货币，代替白银的货币，之所以代替白银，是因为白银不够，谁拥有更多的白银，谁就对交易行拥有绝对的影响力。</p>
而当今大明天下，毫无疑问，陛下的白银最多，皇帝因为持有远超其他庄家的货币，这个绝对影响力有三种用法。</p>
第一种使用方法是：将白银不断的投入到燕兴楼里，不断的拉高各种票证的价格，各种投机之人，立刻蜂拥而至，然后内帑可以缓慢的抛售手中的票证，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收割入场的投机客们，大笔白银的抽出，一定会影响到票证价格，再在低位购入票证，如此循环，收割不止。</p>
第二种使用方法则是完全反其道而行之，高价收入，低价卖出，简而言之就是兜底，兜底是为了整体信心，就长期而言，就是为了更多的驰道，更多的矿业，更多的船舶，皇帝肯定是要受损失的，而且很大，类似于：尼佛割肉喂鹰，舍身喂虎。</p>
第三种则是维稳，维持基本稳定，这么做则是为了交易行的理性，交易行不至于真的成为人性之恶的鸿沟，王谦直言，交易行是投机的衍生物，稳定、理性意味着没有投机可言，时间一久，就是一潭死水了，只有各种庄家在里面兴风作浪了，没有收益预期，只有少部分人会入场，进来也是被分而食之。</p>
显而易见，王谦最推崇第一种使用方法，利用白银的充足优势，不停的拉涨票证的价格，不停的诉说着一个个类似精纺毛呢的故事，帛币的故事讲完了，就讲船舶票证，讲驰道、讲矿业、讲蒸汽机、讲棉布，总有新的故事可以讲，循环往复的收割，周期性的收割，循环往复。</p>
一把杀人的刀，只需要不停的讲故事，就可以不断的杀人，这不是奸佞是什么！</p>
“朕什么都不做，就是将交易行的权力，让渡给设有很高门槛的私人交易会形成的庄家手里，这是朕不允许发生的，但是让朕割肉喂鹰，朕实在是舍不得，而且长久下去，庄家们就会利用这些规律定期收割朕的银子，维持稳定的话，那这交易行还不如关门歇业，开他干什么？”</p>
朱翊钧叹了口气说道：“王谦，真的是害苦了朕啊。”</p>
“就用第一种办法吧，幸好，票证最小的交易额为五银每张，算是设立了门槛。”</p>
“陛下，其实可以再往上涨一涨这个门槛。”张居正作为保守派，提议把门槛再提高一点，防止穷民苦力猪油蒙了心，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参与交易行的博弈。</p>
张居正提高门槛，就是提高入场难度，现在交易行并不设限，最低五银可以抢到一张认筹的船舶票证。</p>
这个门槛，是中人之家就可以入场的，再加门槛，把中人之</p>
家拦在外面，防止这种周期性收割危害广众，好不容易攒了点银子，都扔到这个投机场里，实属不智。</p>
一次认筹从一张，变成十张，名下票证不得低于十张，否则强制清退，这样一来，门槛从五银变成五十银。</p>
万士和听闻，思索了一下说道：“王谦之前跟陛下说，好东西是不流通的，臣以为，连大明朝廷发行的国债这种预期收益较低的票证，都抢不到，就不要参与交易行博弈了，进来也是被收割的命。”</p>
“五十银的门槛，就刚刚好。”</p>
朱翊钧认可了提高门槛的建议，并且下章户部，至掌交易行事王谦，户部部议交易行设限之事。</p>
王谦激烈反对！他认为保守派也别搞什么商品经济了，还是回家种地好了，就搞小农经济得了，既然要做，为何还要提高门槛，这和脱裤子放屁，有什么区别！</p>
当然，王谦的反对无效，他很快由反对变成了赞同，应该提高门槛，应该设限，朝廷思考周全，陛下英明。</p>
这种转变的原因，也非常清晰明了，七星环首刀重出江湖了，王崇古健步如飞的要砍了王谦，追了整整三条街，比上一次还要多一条街！</p>
最终王谦差点没跑过老迈的亲爹。</p>
王次辅家手刃逆子，和都察院御史们上街挑水，成为了京师两大最著名的热闹和乐子，只要闹起来，就是围观者众。</p>
王崇古一脸羞愧的到通和宫御书房请罪，王谦那本吊诡的奏疏，知道的人很少，只要内阁不轻易泄露出去，皇帝要做庄这件事还算是极高的机密之事，但春秋论断，陛下一个贪财的恶名，决计是躲不过去了。</p>
陷君于大不义，就是佞臣。</p>
朱翊钧称赞了王崇古的宝刀未老，一把六斤多重的环首刀，王崇古能拿着跑三条街，不是宝刀未老是什么？</p>
朱翊钧解释了一下这个问题，王谦提出这个问题是皇帝必须要面对的，不能因为王谦发现这个问题，就责备他，要保证燕兴楼是皇帝的燕兴楼，这个庄，朱翊钧就必须要坐，绝对影响力的使用办法，既不能割肉，也不能维稳，那就只能周期性调整了。</p>
王崇古再次请罪，子不教父之过，王崇古觉得自己教子无方了。</p>
万历十年七月十三日，过两天就是中元节了，这一天也是敬祖尽孝之日，一封圣旨，从内阁传至了文渊阁，文渊阁首辅张居正、次辅王崇古、辅臣王国光、万士和等人，对圣旨进行了议论之后，下至兵部，传阅四方。</p>
圣旨的内容是陈璘所请的：平波静海。</p>
朝野一片哗然！</p>
因为要进行如此大规模的行动，甚至可以用战争去形容的大事，满朝文武居然一个人都不知道！</p>
那陈璘打着武装巡游倭国的旗号，筹备了一个月多的行动，居然是五大市舶司驻扎水师、旧港、吕宋、琉球、长崎总督府牙兵客兵，发动的捣毁私市清剿海寇的行动！</p>
朝臣们的哗然是必然的，因为密疏制度本身，本身就是廷臣们才知道的秘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有密疏制的建立。</p>
廷臣们也没有大嘴巴往外胡说的习惯，能爬到这位置的明公，个顶个都是谨言慎行的师爷，该装糊涂的时候，一定是糊涂的。</p>
朝野内外的反应就是，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知道有私市的？这就开始行动了？</p>
更加恐怖的是，一种皇帝甩开了满朝文武做事的恐慌感，在朝中快速蔓延了起来！</p>
在朝中还在议论的时候，只用了一天时间，陈璘收到了皇帝陛下的圣旨，这是大明海防巡检传递圣旨，速度快的惊人，在信息上，得益于海防巡检司的建设和补充，松江府离京堂只有一天时间，比南衙还要近的多。</p>
水师反应速度更加惊人，本来七月十四日早上就是出发武装巡游琉球、倭国的日子，虽然目标变了，但训练有素的水师，用最快的速度开拔了。</p>
七月十五日夜，海上升明月，满月的月光洒在了海面之上，波光粼粼，海面撒上了一层银白在风中不断的荡漾着，一条条海寇船驶入了三都澳海湾之内，大型交易日就在今天晚上，今日船只很多很多。</p>
陈璘亲率的松江镇水师抵达了三都澳海湾外，全军静默，也没有点灯，静静的等待着海寇进入包围网。</p>
陈璘亲眼看到这里的时候，对这个了老巢，实在是再满意不过了。</p>
当然陈天德登上五桅过洋船旗舰的时候，陈璘揍了陈天德一顿，理由很充分：你才是倭寇海盗的保护伞，你全家都是！</p>
哪有这么骂人的！</p>
在大明，通倭是一种极大的羞辱，哪怕是通番，通虏，也好过通倭。</p>
福建地面的堪舆图绘测很慢，这里山很多，路很难走，从陆上看，这里是山，从海上看，这里就是个小海湾，仅仅四里宽的海面，也不会有人认为这里是良港，但只要进去，就是别有洞天。</p>
水师一直等到没有船只驶入三都澳海湾之后，四艘四百料的战座船，才作为先锋，慢慢向着三都澳海湾驶入，而大明五艘五桅过洋船，四十三艘马船，八十艘战座船驶入三都澳之后，大明水师一共二十艘战座船，挂上了铁锁，封锁了四里宽的出海口。</p>
铁锁横海，这一次，是瓮中捉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