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革竖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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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的领口,轻声试探着说:“我今天高兴,您要不要……”


阳光将那张俊美的脸庞照得洁白无暇,人类男子手指一动,白袍无声地落下来盖住脚踝,他就像主动走向祭台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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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耀冷眼看着,没动,心里一阵烦躁。


他想:这个人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竟然想不出一个确切的节点。


昏耀只知道,最开始的圣君不是这样。那几年,为了折磨兰缪尔……他用过粗暴烈性的药,用过附魔的链子,用过丝带、锁扣、刀柄和烛灯里的火,甚至是兰缪尔昔日佩戴的神像,还有族人怀着恶劣心思上供来的古怪玩意。


他将兰缪尔推下悬崖,按入欲潮的火海里,自己则饶有趣味地欣赏昔日的仇敌在炙烤中痛苦难耐的样子。


他把兰缪尔拽到营帐外的荒野,按着奴隶的头告诉他,在天、地与族人的见证下合化才是魔族的习俗。


他那时还不清楚对人类,尤其对于兰缪尔这样的神子来说,这意味着怎样的羞辱。因为对于魔族来说,合化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昏耀不理解,为什么人族要把这档子事视作禁忌。明明渴望却遮遮掩掩,明明需要却羞羞答答。


他只知道,那个无论被怎么对待也安然若素兰缪尔,唯独在这种事上变色,甚至总会哭。所以他喜欢得要命,就像上瘾了一样,把兰缪尔欺负了一次又一次。


那其实早就不是为了报仇或者发泄什么,不是的。


可是当年的魔王不懂,等他开始模糊地懂了一些的时候,兰缪尔却已经变了。


……比如现在。兰缪尔会平静地,甚至笑着对他说,好像许久没有在野外合化过了。


“我带了你的竖琴出来。”


昏耀突然站起身,扭头往角马的方向走。


经过兰缪尔身边时,他长长的尾巴状若不经意地勾起那件白袍,将其披回了奴隶肩上。


兰缪尔疑惑地歪头:“吾王?”


昏耀从角马的鞍鞯上取下挂着的竖琴。那是兰缪尔用木头与兽皮亲手制成的,他对魔王说过,曾经自己在神殿时最喜欢的乐器便是竖琴,其次是随手摘下的叶子做成的草笛??布雷特神殿永远不缺鲜花与香草。


“弹一曲听听。”


昏耀把竖琴放进兰缪尔手里,然后与他肩并肩坐下。


两人坐在阳光下,面对着山崖上的野花。


兰缪尔不明就里,但依然乖顺地拢了一下衣袍,拨弦弹唱起来。


曲调粗重雄浑,是魔族的祭祀曲。


配合着竖琴的弦音,兰缪尔吟出古老晦涩的字节。他学东西很快,现在唱起这些来,比魔族的老祭司都像那么回事儿。


“……”


昏耀听到一半,心里那股闷火非但没消,反而更盛了。


他说:“难听,换一首。弹你以前喜欢的曲子,入深渊之前的。”


“神殿的曲谱吗?”兰缪尔停了拨弦的手指,吃惊道,“吾王怎么会想听这个?那可都是……”


昏耀不说话。


“哦,”兰缪尔自顾自点头,“我忘记了,您是又开始了。”


“那就弹吧,嗯……弹什么呢。神殿的旧歌,许多都记不清楚了……就还是那首吧。”


兰缪尔皱眉想了片刻,重新弹拨起来。


“我全知全能的神母啊,我光明的金太阳。”


“凡有灵魂在罪孽中彷徨,便有?升起光芒……”


他依然是很认真的,嗓音也美妙。但兽皮与粗木制成的竖琴,难以弹出轻灵空旷的曲调,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昏耀听着,看着眼前摇曳的小花,暗暗心想:


所以,就算日后兰缪尔真的大仇得报,那又怎么样呢?


七年前的圣君,已经毁在魔王手里。兰缪尔被烙上了属于昏耀的烙印,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孤高清冷的金发神子。


他没了法力,身体一年比一年衰弱,性格却好像一年比一年柔顺,偶尔安静地依偎在自己肩上时,就像飞倦了的白雀。


或许正因如此,魔王才会越来越分不清。


一曲弹罢,兰缪尔回头看看来时路,将竖琴抱在怀里站起身,说:“时间不多了,王,该回去了。”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昏耀面无表情,不看他。


……他分不清,之所以自己执著地坚信兰缪尔是在蛰伏、隐忍、伪装、伺机报仇,坚信此人任何一刻的温柔顺从都别有深意。


之所以自己隔三差五就要在奴隶面前念叨这个,张牙舞爪地威胁,以至于兰缪尔居然都习以为常:在奴隶口中,这叫“您又开始了”。


??究竟是为什么。


是畏惧一场背叛。


还是畏惧那场幻想中的背叛已经永不能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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