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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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月初至,湘国与潘皋国之交的暮霜原已是白茫茫一片。

    周围延绵群山银装素裹,偶可见突出的黑岩和细雪被风扫开裸露出的地面,像是大地生了烂疮。

    昨夜一场大战,两国边境丢下尸骸无数,湘军正掩埋同袍尸骨,而潘皋国闭关不出,到傍晚时,万里雪域中只留下蜿蜒着的点点红痕,那是在双方追逃搏杀中死去的潘皋士兵。

    湘国大捷。

    山脚避风处,雄浑军营一眼望不到边,低沉的号角声中,兵强马壮的湘军如一片片黑潮在山间涌动。

    营地正中大帐巍峨,一名潘皋国俘虏被按跪在帐前,披头散发、浑身血污。

    在他面前不远处僵立着一个年轻人,无数火把映照下,眸子亮若天幕上跳跃的星。

    他身穿雪白夹袄,额上系着条青色缎子,本就秀气的面容被领口那圈兔毛一衬,更显出几分精致,在俘虏那猩红眼珠注视下,脸色和唇色却是惨白一片,天寒地冻的,冷汗把额前的带子洇湿了一块。

    俘虏不停嚷嚷:“他是白知饮!我潘皋国的先锋将军白知饮!”

    闻言,几名押着他的湘国士兵面面相觑,继而哈哈大笑。

    “他是鬼面将军白知饮?别闹了,你看他那柔柔弱弱的样儿,拿得起枪?”

    “昨日我们煜王殿下跟他同乘归来,他怎么可能是敌营将军?”

    “想投诚想疯了吗?我们煜王殿下说了,俘虏一律处死,一个不留,别做梦了!”

    见自己的活命大计泡了汤,那俘虏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大吼:“你们信我!我曾经无意中见过他的真面目,他真是鬼面将军白知饮!”

    他被反绑着双臂,目眦欲裂,口沫横飞,可换来的只是更大声的嘲笑,就连他后来的辩解都被笑声给淹没了。

    混乱中,一个威严的声音穿过层叠笑声:“何事喧哗!”

    众人一听,立马住了口,眼观鼻鼻观心,纷纷垂目肃立。

    “见过煜王殿下!”

    一身墨黑铠甲的李庭霄风风火火走来,浑身气魄摄人,随便往那一站,别人就生生比他矮一个头似的。

    他冷淡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最后落在俘虏身上:“你刚说,他是谁?”

    俘虏抬头看了一眼,再没了刚刚的癫狂,讷讷答道:“先,先锋将军白知饮……”

    李庭霄转向身旁白着脸的年轻人,缓声问:“他说你是白知饮,你是吗?”

    那人咬住下唇,用力摇了下头。

    李庭霄转向俘虏:“看到了?他不是。”

    俘虏冷汗一下冒出来,不甘心:“他怎么可能承认他就是白知饮,他要是认了还活得成吗!就算你们不杀他,他要是敢当叛徒,潘皋王也必杀他满门!”

    李庭霄冷哼一声,反手从副将刁疆身上抽出腰刀,目光睥睨地扫过众人,陡然抬刀指住年轻人的鼻尖,引得他瞳孔骤缩,下意识攥紧双拳。

    须臾,刀尖缓慢上移,在他额前轻轻一挑。

    刀锋过处,青色绸缎连同几根发丝飘然下落,光洁的额上露出个黑漆漆的疤来。

    一个词登时跃入众人脑海??黥面之刑。

    是个奴隶?

    要不是煜王在此,他们就要嚷起来。

    年轻人不自觉低下头,面色泛起淡红,柔软的薄唇却被咬出了暗青。

    “看到了?”李庭霄的目光从他面颊上掠过,挑了下唇角,“奴隶才在脸上刺字,怎么?在你们潘皋,奴隶也能当先锋将军?”

    “对,对对!”那俘虏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就是奴隶!他戴面具就是为了遮掩奴印,请煜王明查!”

    年轻人眼眶渐渐发胀,恍惚间,亮光一闪,却是那腰刀被掉了个个儿,刀柄朝他,而刀尖正冲着持刀人李庭霄。

    他定定看着眼前油亮的刀柄,刀柄上缠着布,不知道被血打湿了多少回,又被风吹干了多少回,已然成了深褐色。

    李庭霄嘴角噙笑,目光静如冷潭,命令道:“去,杀了他。”

    素白的指尖颤了颤,他顺从地抬手接刀,视线却在李庭霄和俘虏之间飘忽不定。

    见状,李庭霄俯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白知饮,杀了他,本王要一个投名状。”

    耳畔热浪翻涌,那声音仿佛带着莫名的诱惑,白知饮怔愣片刻,倒提着刀,慢慢拖着伤腿走到那俘虏面前。

    俘虏大惊失色:“白将军要杀我?”

    见白知饮静立不动,他又向李庭霄大喊:“殿下!煜王殿下!他卖给你多少消息?末将同样可以!潘皋国各个城池的布防和兵力,末将都知道!”

    李庭霄下颌微扬,嘴角浮上淡淡笑意,似是不为所动。

    白知饮凝视那模样癫狂的俘虏片刻,湛清的眸光突然显出一抹杀机,手腕一转,刀尖斜向地面,有如寒风掠过。

    那俘虏慌了:“白将军要杀我?别忘了你一家老小……”

    这话像是触了白知饮的逆鳞,他目光陡然变得决绝,与刚才的羸弱判若两人。

    他五指大张,一把捂住那俘虏的口鼻,不让他再发出半点声音,另一手横刀在他脖颈上利落一抹,又将人用力一推。

    一声呜咽的惨叫被纤细匀称的手死死封在对方嘴里。

    白知饮那套不太合身的白色夹袄上溅了星星点点的血,等绽放成一朵朵殷红梅花时,那俘虏方才后仰倒地,双眼直到死透时都还圆瞪着,不甘地望向天空。

    李庭霄稍愣,随即眼底流露出赞赏的笑。

    “噗,噗……”

    空气仿若凝滞,唯有不断从刀尖上滑落的血珠砸向地面,在被踩实的雪上砸出一个个猩红浅坑,最后连成一片。

    兵士们倒吸冷气,看向白知饮的眼神都变了,这杀人不眨眼的架势宛如修罗下凡,谁还敢瞧他不起?

    方才贬低他的那人更是恨不能立刻咬下自己的舌头,往人群里缩了缩。

    “不错。”李庭霄轻轻拿下他手中的刀,随手还给刁疆,又伸出手指抹去他脸颊上溅到的一滴血。

    在这样的时节里鏖战数月,手早已皲裂,他粗糙的指尖磨得白知饮有点疼,于是把头扭向一侧,避开他的手,也让目光避开地上的尸体。

    有机灵的主动过来把尸体抬走,而在场大部分人还陷在方才的震惊中。

    李庭霄扫了周围的十几名士兵一遍,拍拍白知饮的肩,说:“这是阿宴,从小在潘皋为奴,前两日趁战乱从城里逃出来的,恰好昨日在暮霜原救了本王,此番本王要带他回天都城,谁要是敢嚼舌,休怪本王不客气!还有,他是个哑的,你们有事直接对他说,能听见,要是敢因此欺辱他,也休怪本王不客气!”

    众人彼此悄悄交换眼神,一起说着“不敢不敢”。

    是真的不敢,就刚刚那气势,惹他?是活腻了?

    士兵们退下后,李庭霄跟白知饮一前一后回到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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