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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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太高兴了，她那不耐烦的神气他竟完全没有注意到，依旧笑嘻嘻地说道：&ldo;他要是还没结婚，我们来给他做个媒。&rdo;</p>

    翠芝一听见这话，她真火了，但是也只能忍着气冷笑道：&ldo;叔惠他那么大岁数的人，他要是要结婚，自己还不会找去，还要你给他做媒！&rdo;</p>

    在一度沉默之后，翠芝再开口说话，声气便和缓了许多，她说道：&ldo;这明天要好好地请请叔惠。我们可以借袁家的厨子来，做一桌菜。&rdo;世钧微笑道：&ldo;呵哟，那位大司务手笔多么大，叔惠也不是外人，何必那么讲究。&rdo;翠芝道：&ldo;也是你的好朋友，这么些年不见了，难不成这几个钱都舍不得花。&rdo;世钧道：&ldo;不是这么说，现在这时候，总应该节约一点。那你不相信，叔惠也不会赞成的。&rdo;翠芝刚才勉强捺下的怒气又涌了上来，她大声道：&ldo;好了好了，我也不管了，随你爱请不请。</p>

    不要这样面红耳赤的好不好？&ldo;世钧本来并没有面红耳赤，被她这一说，倒气得脸都红了，道：&rdo;你自己面红耳赤的，还说我呢！&ldo;翠芝正待回嘴，世钧远远看见许裕舫夫妇来了，翠芝见他向那边打招呼，也猜着是叔惠的父母，两人不约而同地便都收起怒容，满面春风的齐齐迎了上去。世钧叫了声&rdo;老伯，伯母&ldo;，又给翠芝介绍了一下。</p>

    裕舫夫妇年纪大了，都发福了。裕舫依旧在银行里做事，银行里大家都穿上了人民装，裕舫也做了一套，一件单制服穿到他身上，就圆兜兜的像个小棉袄似的。那时候穿人民装的人还不多，他们是得风气之先。世钧便笑道：&ldo;老伯穿了人民装，更显得年轻了。&rdo;</p>

    站在那里谈了几句，世钧就笑着问：&ldo;叔惠来信可提起，他结婚了没有？&rdo;许太太一说起来便满脸是笑，道：&ldo;结婚了！</p>

    已经好几年了。&ldo;裕舫笑道：&rdo;跟他是同行。是一个女工程师。&ldo;</p>

    世钧笑道：&ldo;女人做工程师的倒少。到底是解放区那边什么人才都有。这回总一块回来吧？&rdo;许太太道：&ldo;本来说一块回来的，因为他媳妇的事情忙，走不开，所以还是他一个人来了。&rdo;</p>

    谈话间，火车已经到了，许太太正因为是老花眼，看远处倒特别的眼尖，老远的就指着说：&ldo;那不是他吗？&rdo;世钧先说不是，后来也说：&ldo;是的是的！&rdo;隔着一扇车窗，可以看见叔惠倚在那里打瞌睡，他的行李里面有一只帆布袋，正挂在他头上，一路挨擦着，把后脑勺的头发都揉乱了，翘起一撮子。这要是从前的叔惠，是决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火车到站，一时人声嘈杂，把叔惠也惊醒了，他一面忙着拿行李，一面就向车窗外张望。这里世钧翠芝和裕舫夫妇已经挤到车门外等候着了。十几年没见面了，大家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凄惶。叔惠似乎苍老了些，而且满面风霜，但是看样子身体很健壮，人也更精神了。许太太向裕舫笑道：&ldo;叔惠是不是胖了？&rdo;这时候乱哄哄的，裕舫也没听见，大家给挤得歪歪咧咧的，站都站不住，裕舫因为父子的关系，倒反而退后了一步，不好意思挤在最前面。所以叔惠一下车，倒是先看见了世钧，他和世钧紧紧握着手，一眼看见翠芝，别来无恙，她和世钧依旧是很漂亮的一对，她是只有比从前时髦了，已经是一个典型的上海美妇人的姿态。他见了他父母，一时也无话可说，只笑道：&ldo;爸爸也穿了人民装了。&rdo;叔惠身上也是一套人民装，可是不像他父亲那样簇新，他这一套已经洗成了雪青色，虽然很娇艳，一个男人穿着可是不很合适。他现在对于穿衣服非常马虎，不像从前那样顾影自怜了。他想翠芝现在看见他，如果想到从前，一定有点慡然若失吧。他有点疑心，她过去最欣赏的或者正是他那种顾影自怜的地方。少女时代的恋梦往往是建筑在那种基础上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