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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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屋里有三个人:阿孟、阿姜和若蝉。

    揽月是郑知意的家生婢女,入宫后升为二等奉衣宫女,晚上服侍郑知意睡在殿中,不用睡在住所。

    靠门的地板上添置了一席铺位,是给群青的。

    群青摸黑掀开被子,摸到一手湿漉漉的寒凉。她将灯点起,看清楚被褥上倒的是隔夜的茶水。再看那三个人,好像都睡熟了,谁也没吱声。

    群青年少时的宫闱之路走得太顺,宫女们抱团欺生的手段,她有过耳闻,但亲身经历还是头一遭。

    群青见她们睡得这么好,将湿被子推到一旁,拽过身旁人的被角,抢了她的被子。睡在她旁边的是若蝉,她闭着眼,睫毛不住地颤。

    若蝉装睡,被子被掀起来,仍恐惧得一动不动,群青忽然注意到她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绳上挂着一片桃木符牌。

    这是个女冠,也就是民间说的道姑。

    大宸到底有多缺人,连不足十五岁的女冠都凑来做宫女?这在楚国,是一件荒唐的事。

    群青顿了顿,又把被子给若蝉盖了回去,取了一件外裳勉强盖着。

    黑暗中,若蝉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群青一怔,随即她的手被若蝉的手带着移动,一点点地摸到了插在自己褥上的一根细长的缝衣针!

    若蝉的手缩回去,群青则将针取下来。假如若蝉不提醒她,只要一翻身,针就会划破她的皮肤。想到此处,针上的凉意,从指尖漫到了心头。

    细长、冰凉的针被群青拿在指间把玩。她并不怕这尖尖的玩意儿,儿时阿娘总逼她练习刺绣,它已与她相伴多年。

    她已多日没练过武,不知是否已经失去准头。这样想着,群青看了看手上的针,蓄了几分力,将手中的针朝着黑暗掷出去。

    摆在架上的茶壶“砰”的一声炸开。

    碎片带着冷水淋漓而下,浇了阿孟一身,她尖叫着坐起来,拍打着身上,失色地看向阿姜:“你怎么不关窗,风把茶壶吹下来,摔碎了!”

    阿姜道:“是我没关还是你没关?”

    “肯定是你忘了关,哎呦,怎么这么倒霉……”

    两人又气又怕,连忙捡拾碎片,衣裳被褥都湿透,觉是睡不安稳了。她们心中有鬼,又觉得邪门,可越过若蝉,群青规规矩矩地躺着,她离得那么远,身上裹着外裳,裹成了一只安详的蚕蛹。

    “真是怪事!”阿孟埋怨,“我的眼皮跳个不停。”

    群青早就睡熟了。复国和公主两块心头大石卸下来,她已经好多年没有睡得这么香甜。

    郑良娣宫里的饭也好吃:李玹虽不喜这位良娣,但在饮食上却从未亏待她,熟米、鱼肉、羊肉、新鲜的竹笋每日都送来。刘司膳的手艺如传言中一般出众,能将这些食材变着花样地烹饪。

    阿孟与阿姜鄙夷的眼神没阻碍群青好起来的食欲:“果然是掖庭来的,没吃过饱饭似的。”

    用木勺拌均匀饭,让颗颗

    晶莹的米饭饱吸浓香的烧鱼汤汁(),群青又吃了一大口。

    是啊⒊()⒊『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她怎么没发现饭这么好吃。

    镜中,小娘子消瘦的两颊一日日丰盈起来,添上粉扑扑的颜色,愈发显得翘起的双眼灵动有神。个头长高几寸,头发更加浓密,头晕乏力、持针手抖的毛病也全都没了。绣针飞掷出去,能将封紧的窗户推开条缝,把阿孟半夜冻醒。

    经历过缠绵伤病的人才会懂得,拥有健康的体魄,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到了第十日,陆华亭没有找来,也没有其他人找来,群青想,苏润那一关平安渡过。她的生存又少了一环阻碍。

    晚上,群青拆开了芳歇的信。

    若没记错,信是一年前她执意入宫时,芳歇气鼓鼓地塞进她包袱里的。上一世,她根本没拆开,因为有太多的牵绊,会让她难于赴死。

    但这一世,她决定看看。

    她抖开信纸,满信的注意事项,芳歇写道:“阿姐,你的命是我和师父一起救回来的,你欠我们一条命,不能自行处置,万望保全自身。”

    第二页,他写:“阿姐,师父已南下寻你阿娘的踪迹,我守药堂等你。等你出宫,药房便是你的家,我们和当年一样采药、出诊、治病救人,好不好?”

    群青猛地折起信,因为阿孟在她身后窥探。被人发现,阿孟嗤一声:“什么好东西这般遮遮掩掩的?”

    “家信罢了。”群青将包袱理好,放在床尾,“这么好奇,是家里没人给你写家信吗?”

    “你!”阿孟被戳了痛脚,恨恨地走开。

    不知是不是因为芳歇信中提到了阿娘,当晚,群青难得梦见了阿娘。

    梦里,朱英把煮过的丝线理顺,缠绕成一枚一枚的线团。群青竖着双手帮阿娘撑着丝线,阿娘问她:你阿爷打猎带回来的羊腿,是想火炙还是清炖?

    晃动的烛焰,倏忽破碎,换做惊惶的气氛,那是国破前夕,阿娘忽然失踪的那日。

    阿爷用力捶着桌案:“我早劝过她!拦得住吗?这么乱的时节,我们全家人应该待在一起才是,她心里从来没有过你们。”

    那是驸马凌云翼与怀远节度使李沣救驾后的第十天,宫中欢庆着北戎退兵,楚国皇帝和昌平长公主总算能在忠臣的拥护下平安返朝,任谁也没想到变数再生。

    赶走了北戎,李家与长公主驸马凌云翼方才现出獠牙,回程路上,囚禁了皇帝与长公主,挟天子南下逼宫。

    凌云翼还狠心抓来他与长公主十一岁的幼子凌云诺,将他立为“代王”,显而易见是要他做一个傀儡,以便两家把持朝政。

    时玉鸣急道:“会不会是昌平长公主给阿娘发信了?阿娘毕竟是她的奉衣宫女,感情很深,如今长公主有难,阿娘定然去相救,说不定,她已在昌平公主身边了。”

    “她去有什么用?”阿爷哽咽道,“外面传言都说,长公主已经殡天了,连代王一起殡天了!”

    时玉鸣和群青全都呆愣在原地。

    ()    昌平公主杨仪,是一个极度刚烈的女人。

    楚国皇帝沉湎修道,她以长公主之身撑起朝政;无法接受驸马的背叛,不肯让自己的幼子成为旁人手中的傀儡,她竟寻着空隙狠心放火,将代王烧死在柴房内,自己跃进了滚滚江水中。

    假如传言是真,昌平长公主死了,还把李家人手中的底牌弄没了,朱英若去帮她,肯定也已凶多吉少。

    时玉鸣与群青都是少年人,何曾经历过兵变,时玉鸣的剑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群青坐在没有阿娘的绣房里发呆。绣房空空荡荡,她看见案上阿娘绣到一半的兔捧蟠桃发带,是给她过十六岁生辰用的,心便绞得生疼。

    她无法相信自己失去了阿娘,更无法接受,阿娘竟然一句话都没有给他们留下。

    于是,在时玉鸣的啜泣声中,群青开始在绣房内不信邪地翻找。这个绣房平日只有朱英和她使用,她们母女常在里面说悄悄话,阿爷和时玉鸣都不知道。

    她将房内翻了个遍,还真的发现了那只羊头香囊,以及香囊之内,朱英留给她的东西。

    ——“相思引()”的毒丸。

    它们被蛇鳞胶包裹,又用水密封在瓶内,看上去像两只金灿灿的猫眼,依偎在一处。

    还有张纸笺,上有朱英潦草的笔迹:“六娘,我意已绝,不必来寻。护身之药留你,至毒之毒,无药可解。寒香丸可镇压,黄香草、迷迭香可缓解。胶皮融于金,出水即有毒气散逸,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取出动用。?[()]?『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下面,便是她对陆华亭说的那一长串中毒之症了。

    ……

    半梦半醒,群青忽然感到腿下有异动。

    她腿下压着包袱,包袱内,便藏着这个“至毒之毒”。按照阿娘的嘱咐,哪怕只是弄破胶皮,都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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