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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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并不是林简突然改变了生活习惯,而是……这些东西始终妥帖的放在行李箱里,就如同,无论他什么时候想要离开,立刻就可以拎起箱子直奔机场一样。

    而在这一瞬间,沈恪终于明白了两次来林简的公寓,那份始终隐约萦绕的古怪在哪里。

    林简虽然住在这里,但是这整间公寓中,任何地方都没有他的个人物品,就像……丝毫没有人在这里生活过的气息一样。

    沈恪一颗心直直下坠,他缓缓蹲下来,指尖拨开箱子里几件叠好的衬衫,下一秒,一个略显陈旧但却十分熟悉的物品就出现在视线中。

    是一个棕色的文件盒。

    沈恪大脑一声嗡鸣,记忆倏然被拽回到曾经的往事碎片中。他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个盒子一次,在很多年之前。

    那时候林简还没有上高中,不管是小学还是初中,每次考完试都会拿着成绩单来找他签字,而有一次在林简收拾房间时,他曾亲眼看见他将自己刚签过字的那张单子,放进了房间柜子底层的这个盒子里。

    当时他还打趣问他:“留着这些东西干什么,还这么宝贝?”

    而才是少年模样的林简转头瞪他一眼,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愿意。”

    毕竟每次不是全A档就是三类第一的名次,当时他只以为是少年人固有的小小骄傲,却未曾想,在许多年之后,自己竟然还能再见到这样带着斑驳回忆的旧物。

    沈恪沉沉舒了口气,用很轻的力道将那个文件盒打开,把里面的一叠已经变得薄脆又泛黄的纸张拿出来,一页页看过——

    沈恪,沈恪,沈恪……

    每一张纸的右上角,都是他的名字,都是他当年亲手写下的笔迹。

    即便年份太长,有些纸页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始终被人偷偷的,妥帖的,保存下来。

    藏得这么深,这么久,哪怕越了汪洋国境,却依旧固执地带在身边。

    沈恪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有浓重的酸涩顺着心口一直倒流着涌上来,漫过口鼻耳目,酸得人舌根发苦。

    但更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这叠成绩单下方,竟然还有其他东西。

    沈恪眨了一下眼睛,垂眸看去,过两秒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之后,整个人简直心神俱震。

    是很厚的一叠登机牌。

    一叠……没有检过盖章的登机牌。

    大概五六十张,用曲别针别

    ()    着,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码放。看日期推算,最上面的一张,应该是林简毕业回国前夕的时候。

    这些登机牌的始发地有英国伦敦的希斯罗机场,有美国的费城国际机场,但目的地却只有一个。

    南市——

    林简曾经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也是当初离开的原点。

    更是……沈恪一直都在的那座城市。

    沈恪长久地垂目,看着手中那叠颇有分量的硬纸片,再一次在心底问自己——你看,你都做了什么?

    每月一次的频率,这五年间,林简无论是在大洋彼岸的哪个角落,这件事却从未间断过。

    但是整整六十多张登机牌,却没有一张是过检的。

    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出那个画面。

    清冷苍白的青年拎着早已经准备好的行李,无数次奔向机场,却在完成订票、核对信息、领取登机牌、等待值机这一系列动作后,独自一人坐在候机大厅里,看着周围行人各有归处,自己却只是沉默地等待飞机滑出航道。

    日升月落,年岁消长,空旷无人的候机室,每一班飞往南市的航班,和一个永远等不到他登机的旅人。

    沈恪,你都做了什么?

    当年林简执意要离开,说不能只做那个他养大的孩子,他答应了。

    总以为当初那段欲盖弥彰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感,是少年心性使然,等林简看过了更广阔的天地,结识相交了更多优秀完美的人后,回头看,就会发现曾经以为的心动和喜欢,不过是长久依赖后,一场情难自禁的错觉而已。

    他终要长大,也终究会幡然清醒。

    却不想,从少年到青年,那个人在他看不见的时光里,竟然沉沦飘摇了这么多年。

    沈恪,你都做了什么?

    五年前,你在南市机场送别他,以为给他山高水阔天地长。

    谁不曾想,却又将他囫囵囿于这寸步难行的天地一方。

    沈恪指尖止不住地微微发抖,那叠登机牌在他手上,重得几乎要拿不住。

    五年啊,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只要想到林简独自一人在机场大厅,看着玻璃窗外停机坪上的那架飞机渐行渐远的画面,他就觉得呼吸无比艰难。

    还有比他更傻的人吗?

    那可是他养了十年,宠了十年的人啊。

    这一刻,沈恪心疼得一塌糊涂。

    有凌乱潦草的脚步声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沈恪恍然抬头,就见林简站在门口的位置上,目光混乱地看着他。

    应该是很久等不到他拿浴袍回去,所以他又穿回了刚才那身衣服,但醉得太厉害,以至于那件白衬衫一半的衣领还窝在颈间,扣子也胡乱的系错了位置。

    “你……”林简头重脚轻,眸光混沌又不清明,但看见沈恪手里那叠登机牌时,整个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飞快地朝他冲了过来,路过床边时,被床围狠狠磕到了腿。

    “小心。”沈恪动作迅速地起身,伸手接住

    了脚步踉跄的人。

    “你怎么……”林简被他抓着胳膊,目光却死死粘在他另一只手中的“物证”上,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怎么……我、我不是……”

    “林简……慢慢说。”印象中,林简鲜少有这样情绪剧烈起伏的时候,沈恪将人扶着站稳,一只手从上至下很轻地抚过他僵硬的脊背,一遍遍,一下下,犹如小时候哄他那样。

    “我不是要……”林简本就醉着不清醒,此时声音更颤得厉害,“我不是要回来……不是要去、去找你……”

    “不是要……要你为难……”

    “我知道。”沈恪手上没停,平复着掌心下这副几近失控的灵魂,“我知道林简,不要着急,先过来坐好。”

    他扶着林简走到床边,慢慢坐下去,感受到林简的肩膀依旧在轻轻发抖,艰难无声地闭了一下眼睛。

    沈恪,你都做了什么?

    许久过后,林简终于冷静了一些,一双醉后迷蒙的双眼却始终盯着沈恪手里的东西。

    半晌,他嗓音嘶哑地开口,说:“……你还我吧。”

    沈恪晦涩的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却没动。

    “还我吧……”林简又低喃了一遍,伸手去拿他手里的东西,“……求你了。”

    沈恪像是被这句话烫到,几乎在一瞬间放开了手,让他把那叠登机牌拿了回去。

    常年握笔画图,林简右手食指尖上有很浅的一层薄茧,此时摩挲在那一张张硬纸片上,力道都放得极轻,显得格外珍惜。

    “我不是要……要让你看到,也没想……让你知道这些事。”醉酒加上往日行径被揭开于天光,林简意识更加混乱,人也显得有几分无措,几乎口不择言,“所以,你当做没见过,行不行?”

    “林简。”沈恪的左手始终覆在他清瘦的脊背上,却比他冷静很多,“但是我已经知道了。”

    “那你能不能……”林简吐字艰难,每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

    “能不能什么?”沈恪轻声问。

    “……能不能装作不知道?”

    这完全是醉后最直接也最真实的反应,与其事情已然如此,若是沈恪洞察了他这份长久的、从未消弭过的心思后,依旧像五年前那样为难又怅然,那可不可以……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呢?

    哪怕还像几个小时那样,当他是家人对待,行不行呢?

    林简心怀幻想,却不敢深究。

    “可是我已经看见了。”

    无论什么时候,沈恪永远清醒而理智,哪怕眼下这样,在林简看来已经算得上混乱甚至难堪的情形,但沈恪始终沉着镇定,处之晏然。

    “林简。”沈恪尽量将声音放轻,用安抚的语气说,“今天你喝酒了状态不好,时间太晚时机也不对,所以先好好休息,等明天我们再说,好不好?”

    林简先是静了几秒,而后很快地摇了一下头:“不好。”

    沈恪别无他法,只能顺着他的意思问:“那你想怎么样呢?”

    “我想……”林简惶然抬头,眸光中浸着血丝和痛色,他看着沈恪,声线喑哑地哀然开口,“你不要管我了,行不行?”

    就放任我,默许我,哪怕是……纵容我一次,行不行?

    就当做不知道,没看见,今晚的事没有发生,行不行?

    “……因为我没有办法。”林简眼底一片血色,口吻那么轻,求得却那么重,借着此刻混乱汹涌的酒意,说着曾经无论如何都不敢开口说的话——

    “……喜欢你这件事,我是真的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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