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终章·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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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云散去,泥土早已塌陷出深坑,坑底的少年站起了身。

    白衣破破烂烂,他有些嫌弃,脱去外袍取出了件新的白衫怡然自得穿上。

    即使手上都是鲜血,即使身上都是伤痕。

    谢卿礼抬眼看向林中隐匿的黑雾,少年微微扬眉:“这么多人啊,你们不知道自己是被拿来当替死鬼的吗?”

    可是失去了神智的魔修和妖修们根本没有神识只知道听从命令,温观尘给的命令是杀掉他。

    数万妖魔一起朝他扑来,少年勾了勾唇,剑影快到难以察觉,只是转眼便来到了他们的身前。

    温观尘坐在远处的树上看着底下黑雾弥散的林间。

    他看不到谢卿礼的身影,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刚渡完雷劫之后会格外虚弱,这么多妖魔一起上阵应当能困住他,等他力竭后他再出手。

    渡劫后期又怎样,一拳难敌四手。

    他幽幽喟叹,靠在树上懒洋洋闭眼。

    等这一天太久了,在很小之时心底便埋下了这颗种子,当柴行知光鲜亮丽出现在他身前,当他被关在地殿几十年无法见到天日,当自己的阿娘和父亲都厌恶他的存在,当他杀了自己柴则后那所谓的阿娘投来的痛恨眼神,当她举起刀要杀了他为柴则报仇之时。

    一颗心早已死了。

    他要变强,杀了所有人。

    剿灭整个人族。

    “南至,你知道我手上有多少条命吗?”

    那被唤作南至的人没应声。

    他便又笑着说:“唔,我想想,大概有二十万?”

    他笑得很随意,好像在说吃了多少饭一样。

    “第一次杀人之时,我砍断了他的头;第二次杀人,我斩断了他的四肢,第三次杀人,我开始剥人皮了,到后来啊……太多太多了,根本数不清,那些人死前惊恐的眼神可真好笑,他们求着我让我放他们一马,说自己家里还有家人等着他们。”

    家人。

    “嘁,我都没有家人,他们凭什么有呢,所以我从来没有放过一个人哦,我把他们都杀了。”

    尾音恶劣,让人听的脊背发寒。

    温观尘又叹息:“你说人怎么就是杀不干净呢,不过没关系。”

    他说到这里又放轻声音,“很快就能杀完了。”

    只要拿到阳骨,阴阳两骨合并成为穹灵剑骨,他就是世间最强的人,他可以一剑劈碎整个修真界。

    真好。

    “南至,你为什么不说话?”

    身后的人一直没应声。

    他抬眸看去,那被唤作南至的人惊恐捂着自己的脖颈,鲜血不断涌出淌了满身。

    “我倒是没发现,你话这么多呢。”

    清冽的少年音传来。

    温观尘拧眉,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密林中浓重的黑雾被一道剑光撕裂,凛然的剑意势如破竹朝他砍来。

    他急忙闪开

    ,砍来的剑光尽数砸在了南至身上,将已成一具尸骸的人炸为满天血雾。

    那本该被包围的少年身形如电,只是眨眼间便冲出包围来到他身前。

    他连忙横剑去挡,赤红的剑与碎荆相撞,少年压着他急速后退,林间的树木根根倒塌,枝叶与烟尘四起。

    他们的速度太快,那些魔修和妖修根本跟不上,谢卿礼逼着温观尘远离这里。

    少年的剑意强大,不过几息功夫便压着他退到百里之外,布下骇人的结界方圆百里围起。

    温观尘收剑侧身远离,调动浑身灵力拉开与谢卿礼的距离。

    他不动声色观察着眼前宛如杀神的少年郎。

    少年依旧姿容清俊,眉目含笑,漂亮又清冷,身上的白衣洁净不染尘埃,周身的气息却像是脱胎换骨。

    不是霜寒的,是温暖的。

    以往他这么频繁动用灵力早就该虚弱了,杀戮道会蚕食他的人性,穹灵剑骨会与杀戮道对抗,双方在折磨他,他的身上会像是坠入冰川一般布满冷霜。

    可现在完全不一样。

    剑意虽然肃杀但凛然,没有那股邪佞的气息。

    气息虽然强大但温暖,没有如以往那般凝结了浑身的冰霜。

    “你废了杀戮道?”

    温观尘纵使再过淡然,此刻也忍不住破音。

    怎么会呢?

    人怎么可能第二次重塑道心?

    谢卿礼却歪了歪头,少年笑得无害:“我师姐帮我重塑的道心,怎么样?”

    温观尘没说话。

    眼前的人让他有些惊慌,他以为他渡完雷劫后怎么也得半残,可为何现在毫无影响,甚至比之前强大许多。

    渡完雷劫后为何会没反应?

    少年提剑缓步走来:“我纵使虚弱也能杀了你,我就是比你强,无论你再怎么不服,我都比你强。”

    话音落下,少年的身影一晃朝他冲来。

    碎荆剑意化为游龙缠绕在剑身之上,随着他的进攻呼啸着朝温观尘驶来。

    温观尘急忙抛下自己那点子杂念全心应付。

    谢卿礼的眼底翻涌着杀意,一招一式毫不留情,使出浑身力道要杀了他。

    “温观尘,你想召唤那些妖魔吗?”谢卿礼一剑劈过去,“别费力了,他们赶来也得一刻钟呢,这一刻钟足够我杀你了。”

    “就凭你?”

    温观尘躲开,手挽剑花主动迎上去。

    “就凭我,凭我四岁元婴,凭我可以十六岁便渡劫前期,达到了你一千岁才有的境界。”

    “不过是因为穹灵剑骨罢了!”

    “唔,就算没有穹灵剑骨,我一样比你强。”

    碎荆一剑击飞温观尘,蓝影一连撞出数十丈远。

    少年不给他丝毫喘气的机会,提剑又砍了上去。

    “凭我是裴家人,凭我爹是裴归舟,凭我娘是谢鸢,凭我是谢卿礼,凭我是你一个蛇妖永远比不上的人

    。”

    温观尘的眼越来越红,侧脸爬上的鳞片越来越多。

    “恶心下贱的东西,也该动我们谢家和裴家,也敢打我师姐的主意?”

    谢卿礼反手执剑,趁他失神一剑捅穿了他的腰腹。

    他拧着剑看血水落下:

    “温观尘,我想过许多次要如何杀你,可如今我想到了更好的方法。”

    少年忽然弯眼笑了。

    寒意自脊骨中涌来,温观尘调动浑身的灵力想要抵抗——

    闷雷乍起。

    周身不知何时一片昏暗,闷重的雷声像是敲击着他的大脑,雷电隐匿在云层之中似万军过境一般,粗壮的劫雷紫光凛冽,穿透一切目的明确。

    “……化妖雷?”

    专克妖邪的雷阵,可让人顷刻间显出原型,将其修炼出的人形碾碎成为畜生。

    他纵使是半妖,可这副人身也是自己修炼出来的,自从可以完全维持人身之后他再也没有化过蛇形。

    那是一种屈辱,柴则、那条六索锦蛇、所有柴家人都厌恶他的人身妖尾,看见那条黑色的蛇尾时眼底的嫌恶毫不掩饰,即使他修到大乘后期之时,柴则为他赐名留像留的也是人身蛇尾像,这是在提醒他,他不是柴家人。

    他只是柴家养的畜牲。

    “谢卿礼!!!”

    温观尘的冷静尽数崩塌,这一千多年强撑出的尊严终于被碾碎,手上的招式毫无章法,脊骨中的阴骨爆发要吞噬他的心神。

    少年并不进攻只作抵抗,懒洋洋后退任由他劈斩。

    第一道化妖雷在此刻降下。

    温观尘被这种羞辱折磨失了心神,一心只想杀掉眼前的少年郎,那道雷电撕破黑暗重重劈在了他的身上。

    痛苦的嘶吼声响彻。

    他的神智回来想要逃跑,少年转瞬间来到他身前,死死压着温观尘。

    宛如谪仙的人垂首看着被按住无法挣扎的人,唇角的笑意越发深邃:“你跑什么,这人身维持这么久了就不想见见自己的蛇身是什么模样吗,我可是很想看看呢。”

    “谢卿礼!!”

    又是一道化妖雷在此刻落下,重重劈在两人身上。

    少年的唇角隐隐溢出鲜血,却还是死命压制着要逃跑的人。

    “别怕哦小师叔,我陪你一起受着这雷呢。”

    谢卿礼弯眼轻笑。

    温观尘拼命挣扎调动灵力护体,却只能看那化妖雷一道道砸下来。

    不行,不可以!

    他不要恢复蛇身,他不要看到那条蛇尾!

    不行,不行,不行!

    可毫无反抗之力,化妖雷一道接着一道劈在两人身上,谢卿礼是人身只是受了几道雷,可他这个半妖却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人身。

    蛇尾忽隐忽现,他的脸上鳞片越来越多。

    “小师叔,还有最后一道化妖雷哦。”

    少年轻佻说道。

    一颗心剧

    烈跳动,慌乱到不行,从来没有这般惊恐过,温观尘连话都说不出来,下意识想要求饶。

    即使是死也不能看到他的蛇身。

    “谢卿礼,求——”

    轰——

    最后一道化妖雷降下。

    两人不约而同吐出大口鲜血。

    烟尘散去后,痛苦的嘶吼逐渐衰弱。

    谢卿礼起身擦去唇角的血,漠然又肃杀望着地面的人——不,半妖。

    巨大的蛇尾盘旋弯曲,六道颜色各异的链纹环绕,蛇尾之上是布满黑色鳞片的人身,就连曾经宛如谪仙的脸上也爬满鳞片。

    很丑。

    也很吓人。

    “啧。”少年皱眉,“原来你长这样啊,世人眼中出尘俊秀的阵法大能竟是这副模样,你是不是很久没见过自己这具蛇身了?”

    杀人简单。

    诛心更有用。

    就像温观尘最喜欢用的招式,控制那些修士,碾碎他们的识海让他们从济世救民的修士成为满手鲜血的恶魔。

    或许他想不到有一天这招会用在自己身上。

    温观尘茫然睁着眼,竖瞳扩散,拼命想要维持自己的人身,可重伤后连一丝灵力都难以凝聚出来,修炼了那么多年的人身被他毁去。

    他还是条六索锦蛇。

    “当惯了人,便以为自己真的是个人了?”少年来到他身边,身上的白衣破旧,因为化妖雷也伤了不少,但瞧着还是光风霁月的模样。

    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

    “无论比什么你都比不过我,你永远不如我。”

    谢卿礼还在笑,偏生笑意不达眼底。

    “让我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对你,唔……”

    少年皱眉思索。

    温观尘知道大势已去,怎么都没想到为什么会输。

    为什么谢卿礼总能在逆境之中翻盘。

    为什么?

    他挣扎着想要抬手自裁,便是死也不能死在谢卿礼手里。

    可手刚抬起,剑光划过,四肢后知后觉传来剧痛。

    蛇尾挣扎扫过地面。

    少年忽然笑了:“不如这样,老规矩,先剐了你,再捏碎你浑身的骨头,把你的尸体丢去喂鱼如何啊?”

    裴家两位当家被他活剐了。

    谢家大小姐谢鸢被他捏碎了骨头。

    三家的尸身被他丢去河里受着鱼虾啃咬,为了维持所谓的阵法。

    剑光化为利刃,一刀刀割在蛇身之上,黑色的鳞片一片片落地,肮脏的蛇血淌了满地,血肉化为飞屑,血雾蔓延,绝望的嘶吼声响彻整个林间。

    谢卿礼冷漠看着,眼中没有一丝情绪。

    ——少主,活下去。

    ——阿礼,这不是你的错。

    ——跟着你娘走,不要在这里!

    ——别回头,不许看娘,头也不回地跑!

    所有人都是因为他而死,可没有一人怨过他。

    从来没有。

    那些无辜而死的人,那些被埋在河底十几年的尸骸,那些无处可归的亡魂。

    一万三千余人。

    都对他说:

    这不怨你,你没有错。

    无法原谅他的只有他自己,一遍遍折磨他的也只有他自己。

    他看着地面上已经不成样子的“人”。

    他开了口:“温观尘,你该死。”

    鳞片被剐干净,血肉被削去,白骨被一寸寸捏碎,地面上的东西已经成为一滩烂泥。

    谢卿礼用剑将他翻过身。

    那根白色的剑骨显露,瑟瑟发抖想要躲避。

    少年拽住它,一鼓作气将它拔出。

    在它被拔出的那一刻,地面的东西痉挛一下,颓然到底再无声响。

    那根剑骨被他握在掌心,谢卿礼看着它毫无反应。

    修长的手收紧,那根死命挣扎的骨头毫无还击之力,自顶端寸寸碎裂,再无动弹的力气。

    他仰头看了眼虚空。

    碎荆剑从他的手中飞出,一剑劈开了他的脊背。

    谢卿礼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他疼的浑身颤抖,牙关都在打颤,却还是抖着手伸向自己的脊背。

    他摸到一片滑腻的血,是温热的血,第一次有了人的温度。

    他触碰到了那根剑骨。

    握住了它。

    死死拽着它。

    很疼很疼,疼的要死,可满脑子都是那些无故惨死的人。

    都是因为它。

    “给我出来!”

    他收紧力道,死死拽着那根剑骨一寸寸抽离它。

    它察觉到危险想要逃,可少年的力气太大,即使疼到意识不清手上的力气也没松片刻。

    “给我出来。”

    “给我滚出来!”

    四周的业火越燃越大,乌云在头顶上空凝聚,天际再无一丝光亮,四周昏暗到难以视物,毁天灭地的威压要将人压碎。

    一声惊雷撼天动地,整个地面在摇晃,业火在瞬间燃烧的更为剧烈。

    星罗阵在此刻关闭,源源不断涌出的妖修和魔修终于停下。

    云念茫然望向了远处。

    她看不到一缕光,只有远处的云层中穿梭着要将人劈碎的劫雷。

    是天谴。

    【请宿主注意,空间传送天路即将开启。】

    机械的声音唤醒了她的神识。

    她浑身都在抖。

    顾凛在此刻来到身边:“云念,要走了。”

    她一动不动。

    顾凛又道:“天谴来了,世界要崩塌了,你看周围的火已经完全灭不掉了,这个世界要亡了。”

    还是救不了。

    顾凛的心里也像压了块巨石一样。

    他忍住酸涩的眼,握住她的手:“跟我走,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宛如石雕的人忽然挣开了他

    的手。

    “听霜!”

    银白的长剑来到身边,云念跳上剑。

    “去找他!”

    “云念!”

    顾凛喊着她的名字。

    可少女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最后一个魔修被杀干净,远处的人影匆匆忙忙跑来。

    来者身穿红衣,美艳的脸上还带着血迹,应当也在这里坚守了许久。

    她看着远处的天际皱眉:“怎么回事?”

    为什么有三阵雷劫?

    方才两次劫雷过去后,这一次的劫雷……更加吓人了。

    遮天蔽日,将所有的光亮遮挡住,四周的业火像是加了燃油一般瞬间腾起,他们的呼吸都因此受难。

    顾凛神色复杂望着她:“这是天谴。”

    修士们齐齐怔愣:“……什么?”

    顾凛看着这些方才并肩作战的人,哑着嗓子开口:“这是天谴,谢卿礼要毁掉穹灵剑骨,这场业火因为穹灵剑骨产生,这一切不会结束,阴骨还在,它还会选择下一任宿主,杀戮永远不会停歇。”

    “……所以呢?”

    “毁掉天神的东西,就要承受天神的怒意,这是天谴。”

    他仰头望天。

    “谢卿礼扛过去就能活,扛不过去就得死,他是天神选择的人,他死了,业火会烧净一切。”

    ***

    “给我出来!”

    少年厉声低喝,单手用力,那根剑骨再也无力挣扎被他拔出。

    他喘息着,呼吸抖的不行,脊背上的血淌了满身,冷风顺着伤口往里灌。

    两根剑骨并排放着,染血的手触碰上它们,他却一直未曾收劲。

    谢卿礼艰难抬眼,目光紧紧望着业火之后。

    在等一个人。

    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直到听到带着哭腔的声音,她从听霜剑下跌落,几乎是爬到他身边。

    “谢卿礼,谢卿礼……”

    少年的脸上是血,手上也不例外,他擦干净手上的血小心触碰上她的脸。

    “师姐,我报仇了。”

    云念的眼泪止不住,一颗颗往下坠,沿着他的掌心下滑到手腕,冲刷了他腕间的血迹。

    “我知道,我一直都信你,我知道你可以做到。”

    谢卿礼挑眉:“师姐,我要碾碎剑骨了。”

    云念也笑:“碾吧。”

    光亮在少女身后展露,朦胧虚化的光圈逐渐扩大,自另一个世界吹来的风吹散了一切血气。

    谢卿礼还在笑:“师姐,你要走了吗?”

    云念的没说话,唇角还挂着笑意,握着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脸颊。

    脑海里的系统在警告:【请宿主立刻进入传送天路。】

    一边是谢卿礼的笑,一边是机械的警告。

    “我知道你要走了,你也知道我会做什么。”少年捡起一旁的碎荆剑,神态依旧是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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