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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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流景被按在地上。()

    洛泽死死扼着他,胸口起伏不定,瞳孔隐有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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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做了什么?”洛泽寒声质问,“为什么会这样——你对我做了什么?!”

    为什么会有锁链,为什么斩不断?

    为什么斩不断?!

    南流景看着眼前狰狞身影,吃力摇头。

    他什么都没做……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做。

    他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他不敢亲手杀燕玉尘,却在叛贼张弓搭箭时袖手旁观,他对自己说转世投生对燕玉尘好,仿佛这样就能抵消心底的慌张。

    他再三对自己重复,燕玉尘命数如此,这一世本就该是这样。

    这一道残魄,天生就该当皇帝,就该死在反叛的贼人手上,就该早夭,将残魄还给洛泽。

    于是他什么都不管。

    他什么都不管,宫变的那一日是端午,他其实知道燕玉尘做了粽子,他也答应要带燕玉尘去山上采菖蒲,做驱五毒的香囊。

    小傻子比哪天都高兴,书也少读了半个时辰,一早就换好了衣裳,守在窗前等。

    南流景被洛泽掐住喉咙,他的脸色变得灰白,却不知是对着谁。

    ……那一天,倘若燕玉尘不守在窗口等,是不是就不会被那白羽箭轻而易举,一箭便索了命?

    要杀燕玉尘的是洛泽,可让燕玉尘做皇帝的是他,让燕玉尘被一箭穿胸的是他,定住那残魄,叫洛泽轻易收走的也是。

    如今因果已成,人人皆在局中,不论情不情愿,逃不脱了。

    洛泽面色莫测,盯他半晌,一言不发起身便走。

    袍袖拂过,染了血迹泥泞,被南流景用力扯住:“你要去什么地方?”

    “与你无干。”洛泽冷声说,“要我留在人间,我宁可魂飞魄散。”

    南流景死死扯住他不放:“你不能再动燕玉尘。”

    洛泽嗤笑一声,甩开他那只手,瞳底阴郁之色流转,竟隐隐透出黑气。

    “洛泽!”南流景咬了咬牙,“你沾了太多因果,不能再越陷越深。你再去伤他,就真回不去天上了……”

    洛泽化纵地金光扬长而去,没了影子。

    南流景被余威震开,重重跌在地上,呛出口血,视野里渐渐浮出个人影。

    ……

    并不叫他意外的人影。

    南流景看着负手而立的新帝,他抹去淋漓血痕,吃力扯了扯嘴角:“……这也是陛下算好的?”

    新帝像是没听见他的问话,俯身将他搀起,温声道:“舍弟的香火功德,想必国师已取回来了。”

    南流景错愕抬眼,盯着眼前这神色恭谨的人间帝王,寒意透骨而出。

    ……不是因为新帝说错了话。

    恰恰是因为这话说对了。方才洛泽怒急攻心,对他动手时,他确实趁着稍纵即逝的机会,做了这件事。

    与洛泽对话时,南流景的确

    ()    暗中设法……取回了本该是燕玉尘的功德香火。

    这是唯一的办法,不只是为了燕玉尘,也是为了洛泽。

    倘若再这样执迷不悟,洛泽做的事,天道也难容,就不止是成不了仙、回不了天上那么简单。

    只要有机会,南流景一定会这么做——新帝清楚这一点,于是给他机会,让他与洛泽见面,耐心在一旁等。

    这样的耐心,像是冰冷的绳索,缓缓套上他的脖子。

    ……

    这三年来,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出,新帝原来有这样的手段,原来做着这样一番谋划。

    偏偏这绳索他挣不脱。

    南流景没在新帝身旁看见残魂。

    在这一瞬溢出的恐惧,比他以为的更甚,南流景用力攥住新帝手腕,厉声问:“他人呢?你把他看到哪去了?!你可知洛泽——”

    这堪称仓皇的质问,在看清新帝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诮时,尽数卡在他的喉咙中。

    新帝不紧不慢,等他沉默,才缓声道:“舍弟累了,在休息。”

    残魂力量不足,连形态也无法一直保持,在六哥怀中睡了没多久,就渐渐涣散,又变成一团聚不起的鬼气。

    这一团鬼气,如今藏在那枚石佩里,被新帝随身护着,很安全。

    不会被人打扰,不会被人骗,也不会死。

    做了鬼,就不会再死一次了。

    ……

    南流景胸口起伏,喉咙发不出声,脸上涨得刺痛,不知羞愧还是痛苦。

    他踉跄着撑起身,没走出多远,已被新帝周到地请上马车。

    马车气派,不缺供奉大国师的礼数……至于内里空荡,徒有其表,想来仙人也是如此,不会有多介意。

    南流景也无心多管,阖紧双目盘膝而坐,咬牙恢复仙力,将那些被掠夺的功德与香火归位。

    他不敢睁眼,不敢看。

    明明三年前那一幕,他就和那些凶手站在一起,看得清楚明白——明明那时他还能自欺欺人,忘记燕玉尘摇过的头。

    鬼气重新汇聚凝实,燕玉尘的影子慢慢显现,还是死前的样子。

    还是死前的样子,胸口血迹未干,脸庞苍白,冰冷着一动不动。

    因为功德和香火全部回流归位,这次连新帝也能看见他。

    新帝也坐在马车里,仿佛没见到那可怖的箭创,只是将弟弟护进怀中,轻柔地缓缓拍抚,低着头轻声说话。

    燕玉尘的魂魄慢慢被六哥叫醒。

    他躺了一阵,茫然的眼睛渐渐有了焦距,认清眼前的人后,就冲兄长露出笑容。

    任何人看见这样的笑容,都忍不住跟着微笑,跟着心生喜欢。

    新帝也不例外,仇人近在咫尺,依旧以袍袖覆住他的箭伤,露出些笑意。

    新帝将他更往怀中揽了些,低下头,温声问:“睡醒了?想去哪玩?”

    小皇帝听懂这话,就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不是做了鬼,此

    刻的脸和耳朵只怕也要跟着变红。

    “读……书。”小皇帝磕磕绊绊地说(),“奏章……”

    “没奏章了。”新帝摸摸他的头发?[()]?『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六哥回来篡你的位,做皇帝,把你的奏章全抢走,把你发配去蒸包子。”

    这是句很轻的玩笑,连小傻子也听得懂,连心智未复的懵懂鬼魂也听得懂。

    燕玉尘睁大眼睛,乌黑的瞳孔亮起来,像是冰湖化冻,像是活过来——没人见过哪个鬼魂的眼睛这么亮,仿佛生机勃勃。

    燕玉尘躺在六哥怀里,疼得动弹不得,却止不住高兴,高兴得张了几次嘴,都说不出话。

    新帝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没哄你,是真的。”

    燕玉尘日夜盼着这件事,从活着盼到死,盼到用白羽箭把自己钉在龙椅上。

    “六哥……”燕玉尘说话吃力,声音很小,“六哥。”

    新帝揽着他,弟弟叫几次就应几声,保证这不是做梦,更不是什么骗人的幻术。

    六哥没不要他,没生他的气,没把他一个人扔在世上……只是没收到信。

    原来只是没收到信。

    六哥一收到信,立刻就回来了。

    小皇帝活了不大点的一辈子,从没遇到过这么好的事。

    燕玉尘痛得胸腔痉挛,手脚不听使唤,脸上还压不住高兴的笑容,春风从眼底涌出来。

    新帝将自己的修为灌给他,这三年新帝虽然离了昆仑,但修炼不辍,不如仙力有用,却能止疼。

    燕玉尘躺在六哥怀里,疼痛渐消,意识就跟着模糊。

    他混沌了几次,又极力聚拢心神,重新睁开眼睛。

    “困了,是不是?”新帝抱着弟弟,轻声哄,“没关系,先睡一觉,睡饱了再说。”

    他不让燕玉尘看见不相干的人,国师也还算懂事,石像似的定定坐在不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新帝不在意这个,专心陪着燕玉尘说话:“六哥不走了,以后都留下,做一辈子皇帝,你要管六哥一辈子饭。”

    燕玉尘做了鬼,脾气也很好,慢慢点头:“蒸包子。”

    “只是蒸包子?”新帝握住他的手,“你六哥日理万机,得吃好些,少说也要加个汤。”

    燕玉尘的魂魄弯着眼睛,轻轻回握那只手,笨拙地哄他六哥:“包子……有很多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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