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十五章 连蒙带唬(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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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是张孝纯和几个太原城的官吏,身着官服,手无寸铁。两边对上,怎么看怎么都是张孝纯这边势单力孤。
但张孝纯一点都不在乎,他就这么挡在童太师的马车前,甚至连目光都是平静的,透着决然与无畏。
这甚至让童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这点,于是变得更恼怒了。
“我受命宣抚,非此间将帅,”他说,“你留我在此,欲置将帅们于何地?”
将帅们还在路上。
甚至很可能连送公文给将帅的信使都在路上。
而金人近在咫尺。
张孝纯听了这话就笑起来,他的笑容冷得让童贯止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甚至想要拔出剑来,捅死这个挡在他与汴京之间的鬼怪!
但张孝纯还是让开了。
“童太师名满天下,事到临头,我今日方知太师之真面目,”他一侧身,“太师,请上车吧!”
金人近在咫尺。
有援兵向着忻州赶去,比如知朔宁府孙翊,带了不满两千士兵,紧赶慢赶到了忻州,正见着知州贺权在那哭着揪花瓣;
有守军反倒提桶跑路,比如宣抚使童贯,带了八千捷胜军,星夜疾驰,飞奔回汴京温暖柔软的怀抱,这一路捷胜军把旗帜一收,他谁也不见,谁也不敢见他,于是就显得特别奇葩,一支这样庞大的军队在山西境内飞跑,地方官都像瞎子似的。
自太原直下汾州,再到晋州,数日的光景,跑了几百里路,捷胜军都是青壮男子,倒也还扛得住,坐在马车里被山路乱颠的童贯整个人就有些扛不住了。
但他仍然是威严的,不仅威严,而且他认为他的威严是随着距离汴京越来越近,而越来越恢复的。
只要到了汴京,只要到了官家身边!
是呀,是呀,官家倚重许多相公,可最倚重的还是他们这些宦官,他难道会有什么私心吗?他难道真是临阵脱逃吗?他做的这一切,正是为了保护官家!他!
寒冬腊月,天亮得晚,雾气中有脚步声杂乱,由北往南汇聚在一起,就成了一条影影绰绰的河流。
他们已经稳稳地走了三日,金人还未南下,在大宋境内,他们是既不必派斥候,也不必分出前军探路的,他们只要沉默地继续走下去,走向那个看不见光亮,也看不见出口的未来。
但这毕竟是一支很有作战经验的军队,不知道是哪一个士兵走着走着,忽然就站住了。
“什么人?!”
有武官瞬间自腰间拔刀而出,警惕地向着四面八方望去。
雾气似乎散了,晨光登上了山头,照亮了山头上一面面旗帜。
有弓弦缓缓拉开,箭上一点寒光,对准了山下影影绰绰的河流。
武官们的血液就凝固了,他们连声音都带着冻结的颤音,向着那架尊贵华美的马车而去。
“童帅!童帅!咱们遇敌了呀!”
马车里也透出一个被冻结了的颤音。
“是金人打过来了吗?!”
“是金人吗?!”
“旗帜在东,看不真切呀!”
童贯就从车里滚了出来,虽说模样是极狼狈的,可头脑却清醒得很!
“快为我备马!快些!再快些!令中军殿后,尔等护卫我左右,扶我,扶我上马,我要回……”
有声音飘飘渺渺,似乎自山上传过来,又像是从天上传过来,更像是晨光化作了千万道闪着金光的利刃,刺向了他——
“太师欲何往?”
白鹿灵应军的旗帜下,朝真帝姬身披明光铠,越众而出。
“爹爹号令河东各州县率师抗击金寇,我虽女流,敢惜此身?晨起行军,斥候见有兵马偃旗息鼓,自北而来,原以为有金寇来犯,”她轻笑了一声,声音却愈加冰冷响亮,“不想竟是太师的威武之师!”
她声音清越,铮铮之音涤荡在山谷之间,捷胜军见到被友军拦截,指责自己当了逃兵,兵士们的气势立刻就弱了下去,原本拔出刀剑的武官也讪讪将武器又收了回去。
有小内侍将帕子悄悄递了过去,先请太师擦一擦额头的汗,整一整已经凌乱的衣袍,而后才能到朝真帝姬面前,与她见礼。
“老奴也是为了官家。金寇势大,河东恐将为险地,京中若人心不稳,官家身侧须得有几个贴心之人才行哪……”他来到帝姬面前,小声分辨了一句,想想又加了一句,“而今各路王师未至,帝姬何不与老奴一同回京?”
她忍不住就笑了,“我回不得,太师也回不得。”
童贯那张老脸就僵了,“为何?”
“河北河东两路若倾覆,”她说,“京城危矣,纵有勤王之师,若是连河东河北都救不回,又如何援救京城?”
“若当真如此,请官家巡幸江南……”
“那也不成,”她笑道,“爹爹车上没我的位置。”
居然没唬住她,童贯想。
爹爹车上自然不会有她的位置,爹爹车上谁的位置都没有,他只会自顾自地跑,你们谁有能耐,谁跟着就是。
“我虽不能与爹爹同往,但只要我跑回蜀中,性命是无虞的,但太师却不可。”
但就在童贯细思该找什么理由唬住这个小姑娘时,朝真帝姬忽然这样说。
童贯就愣住了。
“若爹爹离了京,太子哥哥监国,一南一北,少不得有心人从中生事,来日论起罪责,太师以为赵良嗣的今日,就不是太师的明日吗?”
她这一番话说得胆大妄为,却将童贯心中那些忧虑完全说中了!
回京,回到官家身边,固然暂时是安全的,可这份安全不会太久。
只要大宋一息尚存,总有人要为这场战争买单,这锅太大了,区区一个赵良嗣是背不起来了,那谁来背?
他童贯与太子没有恩,只有仇,他临阵脱逃,天下人都看在眼里——他还是个宦官!
赵鹿鸣忽然走上前一步,直直地看着他。
“太师已是古稀之年,膝下没有儿女,若不是今日被我撞见拦下,太师便是史书上遗臭万年之人!百年后又有谁为太师供奉血食?!”
她的声音高亢,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但忽然又落下来,徐徐善诱,“但太师细想,张孝纯驻守太原,有天险之阻,只要有太师坐镇,区区金寇,能奈我何?”
太师,太师,到时候你就是再造大宋的功臣,云台阁、凌烟阁、昭勋阁,哪个能比得过你?你卖官鬻爵,排除异己,专权欺君……这都不要紧了啊!
只要有这一桩大功,你就可以穿着你的郡王礼服安心合眼,风光大葬了!
哪怕你战死太原,也没人能清算你了!
太师!你已经七十岁了!你还惜你那条狗命哪!
太师终于被说动了。
他的眼睛里甚至也涌起了一些在晨光下闪亮亮的东西。
“帝姬此言,”他感叹道,“令我受教颇深。”
只是,她心里想。
“只是我已同张孝纯势同水火,”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恐怕……”
她赶紧又凑上前一步,小声道,“太师,有我在呢!”
老人家惊异地望着这个戎装的公主,她刚刚显得那样凌厉而强大,现在似乎又变回了一个十四五的小姑娘。
“太师就放心吧,张孝纯是个憨人,他哪里懂得太师的苦心?太师分明是假意撤退,要金人奸细以为太原城空虚,全力攻来时,咱们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她小声道,“到时候,天下谁人不知童太师的苦心哪!”
童贯听了就恍然大悟,“帝姬,恐怕九哥也比不过你啊!”
比比划划的帝姬突然打了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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