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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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长川笑着将视线落在了对面人的身上。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江玉珣已从对方的脸上的表情读出了他此时心中所想——不然呢?

    总不能是用来擦桌子的吧!

    就在江玉珣发呆的那一刻,应长川伸手将盖头从木匣里拿了出来。

    他的动作格外小心,好像手中拿着的并非什么丝绢,而是一抹随时都有可能散掉的红霞。

    有风顺着毡帘的间隙吹入军帐,吹得帐外铜灯跟着清风一道摇曳。

    灯火晃耀中,江玉珣不由屏住了呼吸。

    此刻他耳畔静谧一片,以至于江玉珣明明已经抬起了手,却迟迟未如方才心中想的那般把盖头抢回木匣。

    下一刻,他的视线便被一片大红所遮挡。

    ——应长川轻轻将它盖在了江玉珣的发顶。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在被他勾着腿腕抱起的那一刻,江玉珣下意识搂住了应长川的脖颈以稳住身形。

    他刻意加重了“陛下”这两个字,试图让应长川想起自己的身份。

    然而天子似乎完全没有被江玉珣所影响。

    他抱着江玉珣,缓缓坐在了不远处的床榻之上。

    什么也看不到的江玉珣不由小声轻呼一声,并紧紧攥住了手下衣料。

    丝帛制成的盖头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向下滑去。

    江玉珣的视线终于再度清晰起来。

    他看到……那双烟灰色的眼瞳中没有半分戏谑的之意,反倒是认真到不可思议。

    ……应长川并不是在逗自己,他似乎是认真的。

    “为何给我这个?”江玉珣轻轻用手接住将要滑到地上的盖头,并低声朝身边的人问道。

    应长川把江玉珣抱在怀中,如平常那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他背后的长发。

    几l息后,终于微微用力再次拽松了那根束发的缎带。

    应长川的声音有些许的沙哑:“只是忽然想起,孤还未来得及与心上人结发罢了。”

    刻意放缓的话语似流沙划过耳畔,他一边说一边在手指间缠弄着江玉珣的黑发。

    心上人……

    江玉珣的睫毛随着轻轻颤了一下。

    应长川垂眸向他看去。

    怀中人覆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在此刻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微一用力从这里挠了过去。

    刹那间的轻触,似火星落在了天子的肩上。

    他的眸色在瞬间变得愈发幽深。

    应长川向来对世俗的婚配没有什么兴趣,甚至还觉得鄙俗不堪。

    直至他自己有了所爱之人,终于也生出了想要看到对方因自己而穿上红衣的念头。

    大周虽男风盛行,然而提到此事大多数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不入流的“男宠”。

    身为天子的应长川大可以给江玉珣任何头衔与身份。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

    应长川不想让江玉珣成为任何人的附庸,哪怕是身为天子的自己也不行。

    甚至于原本完全不关心“生前身后名”的他(),如今竟格外在意世人对江玉珣的看法?()?[()]『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完全不想让对方背负半点污名,与无端的猜测。

    无论是今日还是未来。

    应长川垂眸笑了一下,也与此刻轻轻取下了自己头上那顶玄玉发冠。

    两人的黑发在此刻交缠在了一起。

    停顿几l息,江玉珣终于松开紧攥着对方肩上衣料的那只手,同时任由那顶丝薄制成的盖头,如盛放过的花瓣一般飘落于地。

    自始至终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天子没有说话,他借着毡帘外的一点烛火将两人的长发缠在了一起,动作格外认真。

    ——既不能给世人看,那应长川便给自己看。

    江玉珣只看了一眼两人交缠的长发,便重新将视线落在了应长川的身上。

    天子烟灰色的眼眸,被烛火映得格外温暖,“珍视”一词从未像现在这般具象化。

    黑发已轻轻结起,天子终于不舍地将手放下。

    淡淡的龙涎香被夜风吹至鼻间。

    ……江玉珣明白,应长川和自己一样有了牵挂。

    -

    转眼已到春夏之交,这个季节天气的变化格外快,草原上的风也比往日更大。

    要不是此时早草长莺飞,四周再无裸露的荒地,恐怕会爆发比初春时更大的沙暴。

    镇北军驻地的角角落落都立着高耸入云的旗杆。

    此刻旗杆上的战旗正随着烈烈狂风一道在半空中乱舞。

    这风是从昨日傍晚吹起的。

    如鬼哭一般在耳边怒号了整整一个晚上。

    清晨起床之后,江玉珣第一时间走出军帐向旗杆而去。

    他仰头望向军旗——玄色的旗帜一半被大风吹地缠在了旗杆上,另一半却轻指着西南的方向。

    江玉珣不由蹙起了眉,呼吸也随之一滞。

    象征大周天子御驾亲征的军旗除了能够鼓舞人心以外,更重要的是能起到辨别风向的作用。

    今日的风实在太烈。

    半缠在旗杆上的军旗所指方向并不清晰。

    江玉珣犹豫片刻,终从袖中取出一根一尺长的发带拿在了手中,并小心向外探去。

    那发带先是胡乱舞动了几l息,接着竟也随着半空中的军旗一道指向东南。

    江玉珣的心随之高高悬了起来。

    ……风向真的变了。

    “爱卿在看什么?”应长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江玉珣的背后。

    说着,他也与身边的人一道抬头看向军旗。

    见他来,江玉珣立刻转身将发带交给应长川:“今日的风向不对。”

    身边人随即拿起发带,抬手查看起了风向。

    江玉珣的语速变得格外快:“昨天晚上风向还在不断变化,但今天早晨似乎已

    ()    经固定成了西北风。”

    说到这里,他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江玉珣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在马背上打来天下且与折柔交手过的应长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假若折柔想要纵火,那今日便是最好的机会。

    镇北军驻扎在定乌穆高大草原的腹地。

    这里地势较高、水草丰茂且便于瞭望,是一个进攻的好地方。

    但凡事有利必有弊……

    定乌穆高无遮无挡,没有人说得清折柔究竟会选择从哪个方向纵火,亦或是多角度行动。

    在草原边缘蹲守折柔士兵,无异于大海捞针。

    应长川一点点攥紧了手中的发带。

    他朝江玉珣点头,末了转身向军帐而去,并一边走一边沉声向周围人吩咐道:“去叫定北将军带人过来。”

    天子的声音虽不大,但是语气却是少见的严肃。

    闻言,守在不远处的士兵立刻下跪行军礼道:“是,陛下——”

    仍站在原地的江玉珣不由抬眸,再次看向军旗。

    玄色的军旗在狂风中起舞发出剧烈的响动,犹如战鼓隆隆敲响于心间。

    大战将要爆发。

    -

    深夜,定乌穆高大草原北部边缘地带。

    枣红色的战马上,身着褐色皮甲的丘奇王一点一点咬紧了牙关。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浓到化不开的杀意。

    一名士兵上前将右手搭在胸.前,向他行完礼后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问:“……王,现在动手吗?”

    “不急,不急,”丘奇王眯着眼睛看向定乌穆高,并低声轻喃道,“再等一炷香的时间吧。”

    “是,大王!”

    随丘奇王来到此处的皆是那天与他一道逃窜至此地的亲兵。

    他并没有再理会亲兵,而是抬头向前看去。

    此时定乌穆高大草原让高高的牧草,正随着狂风倒向西南。

    见此情形,丘奇王忽然笑了一下,用低哑的声音对身旁的人说:

    “前朝之时,我丘奇部乃折柔最繁华的部落。我们靠南,水草丰茂、牧场广阔,四季都可以放牧。牛、羊更是数不胜数……若是一不小心遇到灾年,还可以南下去大周讨生活……”

    丘奇王的声音沙哑,话语里满是怀念:“多轻松,多惬意啊。”

    说着说着,他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唇边也出现了几l丝的笑意,似乎也随着自己的话,一道回到了过去那个美妙的年代。

    周围年轻一些的士兵,眼眸中随之生出了向往与期待之情。

    狂风之中,丘奇王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在原地踏起了步来。

    方才紧闭着眼睛的他猛地睁眼,狠狠地看向西南。

    ——如今不但定乌穆高大草原不再属于自己,原本声望最高实力最强的自己,也只能寄居在他人篱下。

    甚至成为了这场战争中带兵打头

    阵的“先行兵”!()

    一不留神便会命丧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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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让丘奇王怎能不恨?

    他攥紧了手下的皮鞭,恨不得现在便一把火烧了整片定乌穆高!

    一炷香的时间过得格外快。

    方才落在他们头顶的云朵已被狂风吹向西南,并遮掩住了月色。

    原本明亮的草原,在这一瞬陷入黑暗之中。

    丘奇王而且他攥着皮鞭的那只手,朝着周围人厉声道:“现在出发!”

    “是,大王——”

    原本骑在战马上的折柔士兵对视一眼,终于翻身下马并自马匹背上的麻袋里拿出了此行所用的工具。

    除了火把、火折子以外,竟还有许多装在陶罐里的液体。

    那不断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并不是这水,而是麻油。

    丘奇王的唇角一点点扬了起来,他自始至终都死死盯着西南的方向。

    停顿几l息后,终于压低了声音道:“去吧。”

    方才下马的士兵迅速行礼,并悄无声息地向四周散去。

    初夏时节,牧草已经长高直逼向马腹。

    这些身着黑衣、弯身行走在牧草之中的折柔士兵没过多久便彻底没了踪影。

    丘奇王始终坐在马背上遥看着西南的方向,经过了上次那一场惨败过后,他行为做事变得谨慎了许多。

    他虽然还不知道大周有望远镜,但仍命属下低调行事,千万不可被人发现踪迹。

    狂风还在继续刮,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

    生长在水边的牧草已被吹得倒伏于地。

    而方才如棉被一般覆盖着明月的云彩,也在这一刻被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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