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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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不夸张地讲,此地完全是一座孤岛。除此之外,溪口城内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坚冰,别说是马车了,人行走起来都非常困难。
来这里一天一.夜,江玉珣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车驶过街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
江玉珣转身看了玄印监一眼轻声道:“跟上他们看看。”
“是,江大人!”
-
马车穿过溪口城的主街,穿入了小巷之中。
它在这附近绕了好几圈,最终停在了一户人家的后门处。
江玉珣不急着进去,而是轻声问梁志为:“梁大人可知这家的主人是谁?”
溪口城总共就这么大一点地方,梁志为虽不认得刚才那驾马车,却知道这家人的信息。
“回江大人的话,这一户姓‘韦’,主人名叫‘韦书喜’。是今年年初从昭都附近搬迁过来的。”
听到这里,江玉珣忍不住与玄印监对视一眼。
“韦书喜”这个名字他们都很熟悉。
大周人口足有六千万之多,是同一历史时期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
但因战乱和自然灾害等种种原因,这些人主要集中在昭都附近,不但给怡河平原带来了极大的自然压力,也使得大周的南北经济结构极端畸形。
自去年起,官方便不断组
() 织和鼓励移民南迁,并颁布了许多优惠政策。
除了开荒讨生活的百姓,和原本就来自南地的流民外,还有不少大族与富商也因此而来。
这个“韦书喜”所在的“韦家”本是前朝世家,直至大周都风光显赫。
不料花无百日红,韦家有好几人都脑袋不清,在应长川假装遇袭受伤期间参与了“逼宫”,并因此获罪。
韦家的地位因此事一落千丈,不但部分家产充公,且昭都那些故交好友都不再愿与他们有所联系。
因此,身为家主的韦书喜便咬了咬牙,选择携家带口迁往桃延发展。
“刚才那驾马车是从学堂方向驶来的,”江玉珣当即对玄印监吩咐道,“直接上前查看车中所载之物是什么,不得耽搁——”
漆黑的眼瞳如深潭一般望不见底。
似乎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是!”玄印监当即领命朝巷内而去。
江玉珣则跟在他们背后快步走向小巷。
梁志为一边跟他一起向前走,一边犹豫着开口问:“江大人……这车里面?”
不等他说完,江玉珣便沉声道:“雪天道路湿滑危险,行走都费劲,梁大人以为有什么东西值得为韦家人费这么大的劲用马车运送,并绕路停在后门口?”
梁志为瞬间睁大了眼睛。
说话间,玄印监已经一脚踹开了前方的马车。
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车夫抱着头从马车上滚了下来,同时大声叫喊着“饶命”。
玄印监直接跳到车内,一把将里面的东西拽了出来。
“是棉花!”玄印监的声音自巷内传了出来,一遍遍回荡在江玉珣的耳边,“江大人,马车内有一袋棉花!”
而另几名玄印监则直接进入韦家,押出了藏在里面的人。
江玉珣快步走来接过麻袋,他没有细察手里的东西,而是面无表情地看向韦书喜。
同时轻声对站在自己身边的梁志为说:“有人里应外合,从学堂‘买’来了棉花。”
巷子内突然安静了一瞬。
瘦死骆驼比马大,韦家乃昭都大族,江玉珣不信他们真的缺这一点棉花,甚至缺到了要与幼童抢棉花的地步。
韦书喜看上去五十多岁,身材痴肥。
直接被玄印监从被窝里抓出来的他只穿着一件中衣,此时正在雪地里打着哆嗦。
看到江玉珣的那一刻,更像是见了鬼一般地直往地上坐。
“江大人,江大人饶命啊江大人——”
“饶命?”江玉珣语气平静道,“听韦先生的话,您似乎也觉自己该是死罪?”
“不,不……”韦书喜疯狂摇起了头。
他在昭都时曾远远见过江玉珣一面,当时只觉眼前人清贵不凡,未曾料想到对方竟会有如此迫人的一面。
如今这一问竟直接将韦书喜吓破了胆。
不等给他多说的机会,江玉珣直接转身对玄印监
吩咐道:“把韦家上下所有人和这袋棉花一同带回太守府,不得有漏。”
“是,江大人!”
-
韦书喜是个软骨头。
江玉珣几乎没有审,他便将前因后果一口气交代了出来——
韦书喜不缺旧棉衣,但缺“新棉衣”。
他虽不像大部分百姓那样面临冻死的危险,但还想再穿得更舒服、更温暖一些。
且总担心桃延的气温还会继续降低,自己再过几日也会面临生死危机。
再加上韦书喜是个极懂“人情世故”的人,他来桃延郡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四处走动”建立自己的关系网。
因此韦书喜早早便从当地官.员口中得知了朝廷要带棉花来桃延的消息。
接着立刻花重金一路买通官.员和看守,赶在女工没有把它们制成衣服前,迫不及待运了一袋棉花回家。
如今整座溪口城都忙得不可开交,要不是正巧撞倒江玉珣,这点小动作压根不会被人发现。
韦书喜泣不成声道:“还请江大人从轻发落,小人可以认罪受罚,再……再掏钱在北方买十倍多的棉花,通通捐给桃延的百姓。”
被他招出来的那几名官.员和看守也在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求求江大人放了我们吧,我们只是一时糊涂啊……况且那袋子里的棉花连小半石都不到。”
穿着中衣的韦书喜哆哆嗦嗦道:“是啊江大人,不过是一小袋棉花而已……按照大周律法,这也不算什么重罪……”
前朝吏治混乱,远离昭都的桃延更是形成了属于自己的“特殊风气”。
如今早改朝换代,但部分官员却仍未从过去的美梦中苏醒。
买的人和卖的人都觉得这只是一笔小钱。
甚至这群人敢在今日动手,就是打心眼里觉得“买袋棉花”并非什么大事。
一直没有开口的江玉珣忽然在此刻笑了一声,并缓缓地转过了身。
“一袋棉花而已?”江玉珣缓步走来蹲在了韦书喜的对面,他看着对方的眼睛道,“大灾当前,这不是一袋棉花,而是十几条人命。”
他越说语气越重,到最后竟有几分咬牙切齿之态。
江玉珣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过。
“怎么?别人命也是你能拿钱买来的?”
太守府的侧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听完他的话,韦书喜在惊恐之余又忍不住抠了抠手。
——出生于世家贵族的他,的确是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过得舒服,比旁人的死活更加重要。
江玉珣一点一点攥紧了手心。
此刻他的身体都在因愤怒而颤抖。
看到韦书喜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江玉珣怒极反笑道:“既然如此,韦先生不如先去院外,体会体会挨冻的滋味?”
语毕,江玉珣便转身对玄印监道:“把韦书喜带下去,让他站在雪里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寒冬。”
“是——”玄印监当即领命,拖着韦书喜往出走。
至此,还穿着中衣的韦书喜终于面色苍白、抖如筛糠。
“饶命啊,江大人饶命啊——”
“外面还在下雪,这样出去会冻死人的!”
他大声尖叫起来,甚至手脚并用想往屋内爬。
但江玉珣却如没听到一般走到桌案前,并拿起杯盏紧攥于掌心。
他背对着众人,强压着怒意道:“把这群人全部带下去。屋门也关起来……”
江玉珣的怒火几乎要凝为实质。
玄印监与桃延郡当地官.员向江玉珣行了一礼,默默地退了出去。
最后关上房门,只留江玉珣一个人在屋内冷静。
等侧殿只剩江玉珣一个人后,他终于抬手将已经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放杯的那一刻江玉珣才发现,此时自己的手正因愤怒而止不住地颤抖着,差一点便将茶盏摔在了地上。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端起水壶。
然而壶内的水却不小心被他洒在了桌上,并打湿一片坐席。
江玉珣帮忙取出丝帕去擦。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背后传来“叩叩”两声轻响。
江玉珣攥紧了手中丝帕,压低声音强行用最镇定的语气对门外的人说:“有什么事稍等一会再说。”
语毕,便继续擦起了桌。
然还没等江玉珣将桌案擦干,那阵敲门声竟又从他背后传了过来。
他不由心烦意乱道:“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丝帕并不吸水,擦来擦去桌上仍有一摊茶。
而背后的敲门声消失没一会,竟然又一次响了起来。
烦死了!
如此锲而不舍,难不成是想偷偷找我给那群人求情?
正在气头上的江玉珣将丝帕丢在桌上,快步走到了门边。
他故意加重了脚步,在木质的地板上踩出了“咚咚”的响动。
几息后,江玉珣猛地推开了屋门,咬着牙对屋外的人说:“不是说了吗?不要来叫我!”
伴随着“咚”一阵重响,木质的屋内猛地向后闪去。
要不是屋外的人及时抬手挡住,这门便会精准地砸在他的身上。
“烦……”江玉珣一肚子的火还没来得及发,便猛地闭嘴将后面的话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门外的人一身玄衣,肩上还落着细雪。
不是天子还能有谁?
“应……”
“啊,不——”江玉珣被瞬间定住,“陛,陛下,您怎么来了?”
并踉跄着向左一步,把乱七八糟的桌案和座席藏在了背后。
天子朝轻轻点头走入了屋内。
他神色如常,好像没有听到江玉珣突然蹦出来那个“应”字一般。
寒风吹过,江玉珣仍如雕塑般矗立在原地。
……应长川不是在商讨军务吗?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清懒的声音随风一道落在了江玉珣的耳边,“孤听闻爱卿不悦。”天子脚步一顿,忽有些无奈地转身笑着看向江玉珣,“与其生闷气,不如说给孤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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